书城现实夹缝阳光
55013800000105

第105章 靶子

看到昔日的“武林秘籍大王”又变成今天的“暗器大王”,我们当然不服,于是我们从靶子上创新,以破旧的门板为靶子已经过时了,我们另辟蹊径,用活物做靶子。当然不能扎人,就找动物。

比如街上的小狗、小猫,鸡鸭鹅等。当在胡同或大街上,看到这些小动物,再瞅瞅四下无人,立刻掏出暗器,从隐蔽处向它们进攻。一旦击中,只听“砰”的一声,接着响起尖叫,小狗惊慌逃蹿。我们的口袋里不仅有飞蝗石,泥丸,还有飞钉和菱形镖。父母虽然查得严格,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总有办法制作和偷藏这些暗器。

但有一样,唯独张寿常家的大狗我们不敢招惹它,别说以它做靶子练习飞镖,即使靠近也不敢。那条大狗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雄壮如一头巨狼,眼睛上方长着两朵白眉毛,只瞅一眼便让人浑身打哆嗦。不仅这样,而且就连它喜欢的母狗我们都不敢招惹。这条大狗,是霸主般的存在,不仅在犬界如此,在人类面前也是如此。

“妈的,老子总有一天杀了那条狗。”张天津愤恨地说。但他总没有机会下手。我也想杀死那条狗。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对于他从没实施杀狗这个计划而言,我也从没笑话过他,因为我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以我们十一岁的年龄和少得可怜的智慧,挑战那条狗无异于自杀。

于是我们想还是打打鸟儿散了。不管怎么说,打小狗小猫和鸡鸭鹅残忍了些,而且它们都有主人,稍有不慎就会被主人发现并报复。

那天也怪我们,我们正怀惴着几乎用不完的飞镖,却苦于找不到靶子,只能在大街上浪荡,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一枚枚石子。突然,我们在张占朋的胡同口发现了一条土狗,灰不拉叽的,满身颓废,脏得要命。看到它之后,张天津的眼前一亮。“机会来了!”他望望四周无人,悄悄对我说。

“还是算了吧,”我谨慎地说,“这只狗可能是张占朋家的。”张占朋比我大一岁,比张天津大两岁,生得高大威武,他有个当了十年海军的老爸张京英,整天不服不忿的,咄咄逼人、跃跃欲试。而且,他还有个大哥叫张占广,生得高大威猛,上来脾气就如牛一样莽撞,据说两臂一晃有几百斤的力量。弟兄俩晚上经常在他们老爸的指导下,击打沙袋锻炼,那沙袋里盛放的不是沙子,而是石子。

所以,当张天津提议要射击这只并不像样的土狗时,我坚决持反对态度。尽管类似这种土狗是最好的靶子,可以尽情欺负它们,它们也不敢反抗,这样的靶子我们最喜欢了。

“管他呢!”张天津说,“反正胡同里没人,都好半天了,也没找到一个靶子,我手都痒痒了。”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菱形飞镖,偷偷对准了那只土狗。

“别!”我叫着。但已经晚了,张天津瞬间出手,菱形镖高速旋转着击打在土狗的头部,土狗“嗷”一声惨叫,转过头去,飞速逃蹿,眨眼间隐入张占朋家门。果然是他家的,我们傻在那里。我估计张天津此刻一定很后悔。

“快跑啊!”我突然回过神来,小声提醒着张天津。但已经晚了,张占广已经从门洞里跑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要出来看个究竟。他一下子盯住了我们。当看到他杀气腾腾的眼神后,我感觉地球似乎一下子沦陷了,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恐惧让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快跑!”张天津说,他拉着我的手跑去。

“站住!”张点广大叫着,向我们追来。我们身体瘦弱,腿短得像两根胡萝卜,尽管拼命奔跑,还是很快被他抓在手里,只见他右手一划拉,我们两个齐齐倒在地上,手掌“啪”一下拍在了坚硬的路面上,疼痛难忍。

但我们很快忘记了疼痛,因为我们转过头去,看到张占广仿佛一座小山一样瞪视着我们,那种恐惧立刻把我们的一切剥夺了。我感觉到自己碎裂了,散了一地,仿佛一阵风吹来都能把我飘走,只能徒劳地等待着他如同砂锅般大小的铁拳狠狠击打在我们身上,把我们砸成肉泥。但他没有。

“是不是你们打了我家的狗?”他站在那里,逼问着我们。

“不是我们干的!”张天津说。他能在如此精神重压下仍然有转换自救的余地,说实话,我挺佩服他的。我就不行。

“还不承认!”张占广说着,猛然拉起张天津,向他的口袋一划拉,“唰拉唰拉”一阵响,他的菱形飞镖散落了一地。

“这是啥?”张占广问,“你还敢说不是你干的。”我们无言以对。

好在张占广并没有浑到底,并没有挥起几拳将我们的筋骨彻底打断,他只是说了句“以后不要这么干了”,然后在我们的小脑瓜上各自赏了一巴掌,“啪啪”两声,然后转头走了。

“妈的,他练的铁砂掌么?”张天津见他消失在胡同角处,然后捂着脑袋叹道。我一语不发,起身扑打着满身的尘土。

“刚才你好像吓破胆了!”张天津对一言不发的我说。我承认,他这句话说得很不合适宜。

“妈逼,让你嘴贱!”我喊着,然后在他身上狠狠踹了两脚。他没哭,反而笑了。“你也就欺负欺负我,冲我撒撒气,”他说,“除了我之外,你谁也不敢欺负。”

我默不作声,但他说得是真的,我更加沮丧了,心情低落到极点。

“走吧,”我说,“我们去打鸟!”然后我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我们一瘸一拐地向西湾走去。在西湾的北边,有几棵树,各自站的远远得,在风中互相招手。偶有鸟雀光顾它们的梢头,在枝上歌唱,给孤寂的它们送去一点点动听的音乐。

我和张天津伏在树下的草丛里,仿佛两只野狗,静静地等待着鸟雀来临,然后停在大树上歌唱,好成为我们苦苦寻找的靶子。唯有这靶子,才没有任何生命危险。那些鸟雀,并不属于谁,它们只属于天空、白云和大树。

正因为它们并不属于谁,所以,它们尤其狡猾,仿佛猜透了每一个人类的意图,所以不肯轻易露面,也最难成为人类的靶子。等好好久之后,张天津突然有了大便的冲动。

“妈的,今天吃啥了,”张天津说,“怎么肚子这么疼!”

“再等等,”我说,“鸟雀一会儿就来了,它们也该来了。”

“就要拉到裤里了。”张天津说着,从草丛里一跃而起,惊得一只向我们平行飞过的麻雀蓦然升高,尖叫一声飞一般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妈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