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颜色一层层拢深，终究凝固在了鹿鸣那双一望到底的忧伤眸子里，咸宁城的热闹就在他的身旁，却从不属于他。
漫步在逐渐零落的路上，卓沅沅有意牵着馥丫头在成碧身侧，留下阿善同他独处。灯影漫漫阑珊，高高的两个清瘦的影子拖长在地上，随着踏起的尘土一瞬一瞬遥远。
饭香阵阵诱人，鹿鸣所能想起的话题也就只有务实的吃饭这一件事：“没吃成饭，可饿的慌吗？”
阿善拉长了呼吸，十足缓慢的回答：“还行。”不自觉抿了抿唇，她甚少见的浅笑了一下。
“吃饭比吵架重要，我是不会耽误的。”
鹿鸣首先惊愕于她也会笑，直愣愣瞧着她沉在灯影里的侧脸，忽然想起刚才卓沅沅在前面气势冲冲的吵架，她则在后面见缝插针的吃饭的情形，亦不自觉的勾起薄唇来温柔的笑了笑。
“对的，没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了。”
鹿鸣应和完阿善的话，两人随即沉默下来。
回家的路其实很多，今日偏偏走了城墙下的这条。古朴巍峨的城墙投射桀骜孤立的残影，鹿鸣的半边身子就立其晦暗中，嶙峋的肩膀险峰一般突兀，伴着阿善的步伐轻轻摇晃。
“喜欢咸宁城么？”鹿鸣又问。
没得到立即的答案，阿善沉吟好久，方才认认真真的回答：“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
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就像你对我一样。
鹿鸣包裹着自己小心翼翼的细腻心思，唯恐让人将自己的小心看破。倘若有人知道外表倜傥不羁的鹿鸣鹿公子内心原是个如此自怨自艾的怨妇，恐怕是会笑掉整排门牙的。
“人对不是自己故乡的地方，都是这样的。”鹿鸣的语调分外平淡。
阿善冰凉凉的嗓音穿过夜色，直抵心口航线：“其实，我记不得故乡了。”
鹿鸣默然的望着她，飞快明白，自己已将这个话题聊死。一个不令女孩子开心的话题是毫无继续下去的必要的，他只得懊恼的重新寻找话题。
记忆中这条路很长，长到每每走的时候都会有迷路的错觉，可今日却又是怎么，还没等他重新想出话题来和阿善谈心，便已立在了姚京家的巷子口，呆望着桃李巷的桃李树。
卓沅沅三个人等在前面，待鹿鸣阿善走近，卓沅沅盈盈笑道。
“麻烦你们送我回来了，按理说该请你们喝茶的，可惜我回家应该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就不劳烦你们去看我的笑话了。”
鹿鸣与成碧懂她那位婆母的难缠，自然不会对她有所要求，卓沅沅牵着馥儿都已转身走了十数步，阿善忽回头望着鹿鸣的脸，专注目光瞧的人心慌慌。
“我脸上有东西么？”鹿鸣呆愣楞的与阿善对视。
虫鸣满耳，濛濛灯火淌的人一身暖意，阿善的嗓音凉凉的，撞碎了鹿鸣身上的暖，悄然融进他的心垣缝隙。
“既决定要做朋友，那我便直截了当的告诉你，以自怨自艾自轻自贱的办法换别人的同情，是最愚蠢的方法，我是不会被你套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