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黄定晟,我家祖籍襄阳,是当地较为富有的家族,拥有耕地上十顷,襄阳城内还有房产商铺数间。
我的爷爷黄躬文,原是襄阳当地小有名气的读书人。他对庄子的道家学说十分推崇,又仰慕当时的竹林七贤之首嵇康嵇中散的才学及傲骨为人,便投奔去做了他的门客。
嵇康娶曹操曾孙女长乐亭主为妻,对司马家族想要夺权很是反感,却无力改变事实,遂采取不合作态度,对也是仰慕他才学的钟会的拜访不予理会,由此得罪于司马昭的心腹钟会。
司马昭本就对嵇康等人拥护曹魏政权甚为不满,钟会又从中挑拨,便找了个理由杀了嵇康。据说行刑当日天下三千学子拜求司马昭,要求他赦免嵇康,可也没能使司马昭改变主意。
嵇康在刑场漫弹一曲脍炙人口的《广陵散》后从容赴死。我爷爷原本想让嵇康夫人及子女到襄阳隐居,而嵇康在行刑之前把子女委托给了好友,也是七贤之一的山涛,只得作罢。
我爷爷一人返回襄阳,从此淡薄名利,一心在家习读古学典籍,除了道家经典,他也开始涉猎儒家、墨家甚至法家等学派。爷爷空闲时,会练习一套拳脚以活动筋骨。
长期以来,人们由于世道并不太平,就算莘莘学子,也多会些腿脚功夫以求能防身,听说爷爷自小就开始习武,只不过他老人家对书籍有更大的兴趣,所以也就把精力更多的放在学业上。
在这点上我父亲黄晏倒是和爷爷有些相仿,只是父亲出生后襄阳城没经历过很大的战乱,家里又有功夫了得的大伯黄灏,认为只要两兄弟中有一人能习武,可以保护家人,便已足够,所以对于武学之术,完全当做了锻炼身体的把式。
父亲有更大的心志,他苦研道家经典,并经常在我们家后花园的小亭里广邀当地士子,谈古论今,辩论时政,一谈就会直至天明,以便能够成名,好被人推荐,入朝做个官员,从此步入仕途,也能光耀门楣。
爷爷却对父亲此举狠狠浇了一盆凉水,爷爷对他说:“现如今皇上愚昧,各个王爷相互争权,朝纲混乱,你要是不想活命,就去接受别人举荐。可有一条你要记住,以后如果遇到什么祸事,千万不要牵连你大哥黄灏,还有小定晟和定璟。”
父亲就此打消了入仕的念头,不过还是没改他喜欢清谈的习性。
我家大伯黄灏从小便爱习武。听说在大伯小时候,奶奶专门为喜爱习武的大伯请遍当地名师,教授他各门各派的武学。
大伯学了几年后,认为这些功夫大都浮躁,只是耍起来好看而并不实用,所以都一一辞退,直到奶奶有一天带回来一位衣衫破烂的中年人。
奶奶本是看这人相貌堂堂,却在街头流浪,便心生怜悯,想让他在我家帮忙打杂。这人看大伯独自在后花园习武,便在一旁指点了几个招式。
大伯当时在这襄阳城已经略有些名气,眼高于顶,当然不会把一个打杂的放在眼里,这人在和大伯比试功夫时,把年少轻狂的大伯几次都在三招内灌倒在地,从此大伯便甘拜此人为师,安心跟随这位他称王伯的大师学艺,直至那位大师好几年之后离去。
此后大伯一边打理家里的产业,一边苦练那大师临走时教授的武学技巧。
听说大伯年轻时到城里的一处门店查看生意,正好碰见好几个混混在店里找茬闹事,大伯一时怒起,打得那帮子混混们鼻青脸肿,找不着北,从此后再无人敢到我家店面里滋惹是非。
我还有位比我大两岁的堂哥定璟,他是大伯的独子。
据说定璟小时候生得白胖细嫩,人见人爱。在他几个月大时,婶婶和母亲让人在托盘里放了毛笔、铜钱和木质的小刀摆在他面前,才刚能抓稳东西的定璟一把抓住毛笔不放,惹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父亲更是高兴地对大伯和婶婶说:“这小定璟长大一定会学富五车,说不定能成栋梁之才。”
稍长定璟便果真对学文识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爷爷还专门请了当地较有名气的老师来家给他做启蒙教育。
晚了两年出生的我却没有定璟这般的待遇。听母亲说,我小时候便特别爱动,和定璟比起来也特让人操心。
刚出生那会,我很爱哭,得有人陪我玩才高兴,哪怕是半夜,没人陪着我,我就会大哭,闹得奶娘换了好几位,母亲操碎了心。
刚满两岁时,胆大包天又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我,趁人没注意便爬上了下人们搁在屋前两丈多高的木梯顶端,吓得下人们急忙喊来我的父母。
父亲在木梯下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大声喊叫,怕我受到惊吓不小心就摔了下来,六神无主的母亲在木梯下不停垂泪,却又无计可施。直到闻讯而来的大伯轻轻爬上木梯,一只手一把抓住我,才把我安稳的放回到地面。
我的父亲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脾气却暴躁得很。那次自是把父亲气得够呛,他推开急欲阻拦的母亲,拿着细木棍不停抽打我的小屁股。好在大伯让婶婶把被这阵势吓得大哭的我抱到他的屋子,又对父亲好生劝慰,这事才算过去。
待又长大些,我父亲便辞了请来的老师,亲自教我和定璟的学业。但由于我小时候对那一套犹如天书般的东西实在无法提起兴致,所以当父亲教授这些内容时,我总听着听着就打起了瞌睡。定璟却每每听得有滋有味,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总会请我父亲讲解透彻为止。
父亲对不爱学习的我真是怒其不争,有时候父亲便会拎起我的耳朵,大声呵斥说:“定晟,如果你不用心学好这些,以后要入仕途便是妄想。”
就算这样,仍不能让我提起对于学文的兴趣。对我失望透顶的父亲便着重教授定璟,直到爷爷认为父亲的教育方式不正确,且他老人家又非常喜欢我们这俩小孙子,才由爷爷教授定璟和我。
大伯从我们年幼时就开始教授我们武学,但刚开始都是教些比较基础的站步及简单的拳脚。
定璟学这些就跟我学典籍一样,显得没有丝毫耐心,每每练习压腿时,他更是因为痛楚而不愿再练习。大伯虽然对他很不满,却是从没像我父亲斥责我那样责备过他,只会对他和颜瑞色,好言相劝。
我从小就喜动不喜静,对于身体的痛楚忍耐力似乎也很强,所以这些习武的基本功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也常能得到大伯的夸赞,但我仍不满足,只希望大伯能早些教授给我那些复杂的武术套路。
大伯这时就会对我说:“慢慢来,先打好基础,没有良好的基础怎么能学得会那些实打实的招数?就算学会了,也只能是毫无用处的花架子。”我也只得勤加练习大伯教授我们的基本功。
我那时候特别喜欢看大伯在后院练习拳脚,耍刀弄棍,有时也在一旁学模学样。大伯看了,会停下正练着的招式,走过来,认真指正我学的不正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