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的人开车快。江奂到了靶场倒吸了一口冷气。靶场中间的土是新垫的，那天打靶的时候江奂就发现了。想着老刘可能是工作习惯，也就没当回事。一大帮人拿着砖头像铺路一样，绕开在松软土质上留下的脚印，向老刘的身边推进。
江奂蹲下来，伸手探了一下土，湿度很奇怪。他对站在身边，手足无措的小杨说：“昨晚下雨了？大概是什么时候？”
小杨看了一眼市局的人，抬起手腕看着表，“半夜？我前半夜睡的不踏实。起来喝了水。后半夜要是也精神的话，老刘肯定不会死。”
江奂看着眼前杂乱无章，不清晰的脚印。匆忙的往宿舍跑，市局的人以为他要破坏现场，追在后面要摁住他。韩所带着高磊和陈敬及时赶到，见到此景伸手拦住了那些人。江奂疯了一般在宿舍里找鞋子，最后在灶台内掏出一双没烧完的鞋。大家愣在原地。
“你要是想从这里往外扔东西，会选择什么地方？”江奂红着眼睛，几乎是吼着对高磊说。
高磊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照做了。市局的人很不理解。韩所连忙解释道，“就让他们找一找吧！或许很快就有收获。”话音刚落，高磊指点的几处墙角，江奂都一一爬上去向外张望。在最后一处，江奂喊道：“外面东西，高磊你翻出去拿回来。”
高磊取回来的是一条沾着泥土的裤子。小杨一眼认出是老刘经常穿着干活的那条。而在靶场铺路的那些人，也拿到了地上的手枪取下指纹。和老刘手上按压出的指纹比对，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在场市局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终于判定为自杀……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大费周章，还要伪装成被害现场？他们凑在一起，推演自己的想法。
韩所带着他们四个人站在角落。看着美景之中，老刘的尸骨依然坐在椅子上，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悲凉的氛围。勘察的几位还需要细致的拍照，咔嚓声中，江奂眼含着泪水看着守在自己尸体身边的老刘。老刘还没有离开，用着期盼的目光望向他。韩所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江奂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市局的人对韩所好言解释了几句，感谢大家的配合。拉走了老刘的尸体，顺手拆了这处靶场。反正该搬运的东西早都送走了。小杨孤零零的站在那，看着工人们拎着锤子砸围墙。有人帮他收拾了行李装上车。
人们出出进进，韩所把江奂叫到一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江奂摇摇头。
“我听市局的人说，你问了小杨昨晚的天气。接着摸了摸地上的土。你之后的行为是在验证自己的想法。难道早就知道老刘要自杀？”韩所试探他。
江奂呆呆的看着他的眼睛，“那天晚上是在靶场吃的饭。马上就要废弃的地方，老刘还像往常一点垫土铺路。时间过去了一天一宿，土早就干了。偏偏我们到这里，靶场上的土又重新铺了一遍，手感上有明显的湿度。这里翻墙进来不容易，小杨睡眠不是很轻。前半宿没怎么睡，后半宿居然什么都没听到。恐怕是老刘给他下了安眠药。满地的脚印，是他留给我的考题。”江奂悲伤的把头扭到另一边，擦掉眼角的泪。
高磊对这地方也是恋恋不舍。陈敬站在门口，看着一砖一瓦的坠落，破碎，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无奈。江奂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熟悉的每一个角落。他在等一个结果。老刘非常珍惜的地方，就这样离开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韩所喊了一声，“还等什么，快走吧！”
正在干活的员工，突然跑了出来，“你们快点进来！里面有夹壁墙。”江奂跑在最前面，看到地上像账本一样的东西，墙壁上破的口子不大。小杨紧张的站在原地，大家陆续围拢过来。高磊捡起一本翻看，韩所凑到他身边看了一眼，严肃的说：“大家先拆别的地方。小杨你应该知道什么吧？”
江奂试探墙壁的厚度，从高磊手上接过那个本子。笔迹是老刘的，每一笔出库重量、出库时间、领取人、钱数。记录的非常详细……
小杨紧张的攥紧拳头，依然不回答韩所的问题。江奂合上账本，靠着墙边坐下，“你们卖了多久？废旧弹药处理留下的原料，都卖给上面记录的人了？老刘的死，就是因为这个吧？”他扬了扬手里的账本，又无力的摔在地上。
高磊抓着小杨的衣领眼看就要抡拳头，“你倒是说话啊！刘叔对你就像亲儿子一样。他是不是因为这个账本被人逼死的？”陈敬和韩所好不容易把他们拉开。
江奂爬起来，疲惫的走到小杨面前压着内心的怒火，“老刘的女儿身体好些了吗？往医院交的钱，每次都不拖欠。是用的这些钱吗？”
小杨低下头呜咽起来，“刘叔。他没贪污一分一毫。仅仅是为了女儿。还有这件事是我撺掇的。不能怪刘叔。”
高磊懵了，他不知道刘叔女儿生病的事，抓着江奂绝望的说：“为什么我不知道？你说啊！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那天我还乐呵呵的跟他说，休假来找他爬山呢！”
韩所拉住高磊，安慰道：“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把自己困难的地方与人分享。你应该理解老刘。这可能是他最后的忏悔。”他看向靶场中间，似乎明白了这场自杀的真正含义。
从靶场回来，高磊躲在宿舍一言不发。陈敬不放心他一个人，求江奂陪着高磊几天。韩所也觉得很有必要，兄弟两个人聊起熟悉的人，更便于打开心结。
靶场的出库进库手册，秘密账本，还有进出登记本全部搬到所里。武装部也派了人参加这次案件调查。陈敬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给高父听。他冷静的拿出纸笔写了字，交给陈敬，“请把字条交给江奂。他看了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陈敬半信半疑的接过去，当着老人家的面揣进兜里。回到宿舍趴在窗户边，递给江奂，看着屋内沉闷的气氛，跑去韩所那边想做点什么。江奂打开纸条，叹了口气，“你要继续这样一言不发吗？”
“我想不通。”高磊终于在三个小时不开口之后，冒出四个字。他极不情愿的说：“我不相信也要去相信。这样的结果…他可以用说啊！为什么偏偏用自杀的方式？和咱们说就不能解决问题吗？家人生病也是，被人威胁也是。”
江奂坐到他身边，把手里的纸条交给他，“你爸爸说，刘叔一辈子要强。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不是迫在眉睫，他会冒险这么做吗？反过来想想，应该是有人趁这个间隙，利用刘叔的便利条件达成自己的目的。韩所已经在着手查账本，你不帮忙吗？陈敬一个人翻户籍资料，我真怕她撑不住。”
高磊愣愣的看着江奂，一拍脑门大梦初醒一样，“走。咱们快点查出来。还刘叔一个公道。”看着高磊急急忙忙的跑出去，江奂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心想不知后面还会牵扯多少人，刘叔留给自己的题目太难了。
以前帮认识的公交司机跑一趟班车，路过医院时江奂都会多看一眼。任何年龄段的人都会在这里出出进进。病痛的苦恼脸会随着痊愈变成笑脸，更多的人因为没有钱治病而崩溃坐在地上。送走亲人的人和迎来新生命的人，处在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感受。
老刘的葬礼很简单。下葬那天，他的妻女在墓碑前哭成泪人。高磊心里不好受，眼睛通红提前退场。陈敬不放心追了出去。江奂一直守在旁边，收好骨灰交给他的妻女，才走到门口和他们两个汇合。
陈敬也很难过，声音低沉的说：“韩所说找到了上面几个人的名字。账面数量巨大，就算是开山炸石头，也不能一下子销毁所有量。正为这件事发愁呢！总得找到赃物，才能定那个人的罪行。”
高磊焦躁的蹲下来捶着脑袋。头晕加上气恼，几天都是这种状态。
江奂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一支抽了一口，看着远处小跑过来的一个人。他的目光躲闪似乎在躲避身边的人。“陈敬，你知道刚才跑进去的，是什么人吗？”陈敬把头摇成拨浪鼓。
“采石场和造纸厂真正主人，最信任的人。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江奂又抽了几口，抬头看着天，“晚上一起上山吧！怎么样！我最好的兄弟？”
高磊慢慢站起来，严肃的说：“我当然是你的好兄弟。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还有…你是不是有什么新主意了？”
陈敬也凑过来想加入。江奂躲开他们俩的夹击，骑车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