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最烈的酒
青城。
白天的青城一如夜晚,繁华如闹市。
舞台上的阿佐,声嘶力竭地歌唱着。
泪水沿着她涂抹着浓妆的脸庞倾泻下来,她像一只发了疯的妖精。
嘴里吐出的不仅是个歌词,还是那浓烈的悲伤。
远处。
狂欢的人群背后。
西西狠狠吸了一口手中的黑色的圣罗兰,嘴上涂着妖冶的血红色唇彩。
猩红色的薄唇微启,一层层烟圈肆意飘散,弥漫了她的脸庞。
“阿佐今天是怎么了?”调酒师大飞不解地抬起眼,问她,“so crazy!像一场大火在燃烧,简直让人无法靠近。”
西西冷笑:“你以为那个女孩,是谁都可以靠近的吗?”
大飞不再吭声,心里一阵瑟缩,只顾着低头调酒。
音乐渐渐停下来。阿佐终于累了,另一个歌手上台顶替了她。
阿佐的专属化妆间。
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终于来到化妆间门口。
阿佐略抬眼,见是西西,又重新趴在了化妆台上。她已经快累到虚脱了。
西西快步走了进来,有些恼怒:“你啊你,用得着这么折磨自己么?”
说着,一杯热牛奶已经放到了她面前。
“不就是跟寒吵架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西西撤掉化妆台上的加冰的午夜罗兰,嗔怪道,“用得着这么拼命么?扯着嗓子唱了一天的歌还喝这么烈的酒,你的喉咙不要了啊?!”
“西西姐”
趴在化妆台上的人慢慢直起身,委屈地叫着她。自从西西知道她的身份后,她们已经成了交心的姐们了。这声似乎带着哭腔的呼唤,任凭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软。
“怎么你一变成安时篱的身份就弱成这样呢?哎,女生果真是碰不得爱情么?”
西西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解地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脸上的浓妆早就被哭花了,留下一道道难看的泪渍。西西忙掏出湿巾,小心翼翼地帮她擦干净。安时篱清秀的面庞,一点一点出现在她面前。
“真是的,我宁愿你一直是那个冷若冰霜,刀枪不入的阿佐。也不要这个动不动就伤心难过的小篱!”
安时篱不说话,只是难过地抱住她。脑袋埋进她的身体里,好像在发抖。
终于,西西听见她受伤地问:“西西姐,我该怎么办啊?”
“小篱,感情的世界是容不得半点隐瞒的。既然你选择了爱他,就应该相信他。”西西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红发,眼睛里无限深情,像是陷入一段深沉的回忆,“幸福,是很容易溜走的。把一切都告诉他们吧,寒会原谅你的。”
安时篱孩子般眨眨眼,抬起头看她,将信将疑地问:“会么?”
“当然会。”
西西冲她妖娆地笑,安慰她。
安时篱认真地点点头,不再流泪。她没有发现,西西的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那抹隐隐的孤独和脆弱。
已近傍晚,夕阳西下。
高速公路上,一辆红色法拉利风一样地飞驰着。
“哧!”
几分钟后,一个急刹车,那辆红色的法拉利停在了一栋华丽的别墅门口。
青田三少相继下了车,而最后一个下车的,则是安时篱。
“干嘛开得这么快?会出人命的。”她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心脏剧烈跳动着,几乎快要蹦出嗓子眼。刚刚那车速,让她觉得心脏都快要爆炸了。
“怎么,怕死?”西宸不屑地看她,冷笑道,“怕死的话,最好就不要招惹青田三少。”
安时篱知道他是故意气她的,不再出声。只是默默从车里拿出备好的礼物,抱在怀里。
“寒,你的礼物呢?”夏弋轩也从口袋里掏出给一个包装精美首饰盒,那是他在专卖店买给欧阳可的礼物,是一条价值不菲的Burberry黑色丝巾。
堂沐寒皱皱眉,一脸不耐烦:“再等五分钟。管家说已经派佣人送来了。”
“哦我知道了!”西宸一脸大彻大悟的样子,“一定是堂氏最新款的珠宝。哎,像我们这样多好,随便打个电话就成了。也不用准备!”
“你的也在路上啊?!”夏弋轩用首饰盒敲了他一下。
西宸揉揉被敲疼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用蝴蝶结绑好的纸卷,不服气地往夏弋轩面前一伸:“哪在路上啊?喏,这里面是飞舞连锁机构钻石卡,欧阳可赚大了,这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仿佛当身旁站了很久的安时篱是空气一样。
三分钟后,一辆黑色奥迪A6停在他们面前。
里面走下来一个神色匆忙的妇人,不用说,她就是负责送礼物的女佣。
果然,她迅速走到堂沐寒面前,谦恭地递上一个精致的礼盒:“对不起啊,沐寒少爷。路上堵车实在堵得厉害,害你等久了。”
“婆婆,怎么是你?”堂沐寒一脸惊讶。
这个佣人,就是上次夜里阿佐和堂沐寒一起救下来的那个老婆婆。被送到医院之后,一直是堂沐寒派人照顾她,有空还会去看她。后来,因为无家可归,堂沐寒便收留她在堂家做佣人。
其实老婆婆并不老,那晚只是因为常年流浪,衣衫褴褛而显得狼狈。此刻的她衣着光鲜,梳妆整洁,在堂家舒适的生活让她渐渐恢复了原本40出头的样貌。
少年的脸上布满黑线:“我不是告诉过管家,不许给你安排这些累活吗?”
“不累不累。”妇人见少爷不高兴,连忙解释道,“是我自己要来的。少爷对我这么好,我做这点事也是应该的。要不是少爷和那位小姐救了我,我这条老命早就没了。说起来,我到今天都还没有好好谢过那位小姐呢?”
听到这,堂沐寒目光一凛,冰冷地投向安时篱。
那眼神仿佛寒冰,安时篱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你要找的人就在这儿?”堂沐寒侧开身,好让妇人看清楚身后的女孩。
妇人吃惊地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四目相对,两个人同时都惊呆了。
安时篱本能地退后了一步,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是那天她救的那个衣履阑珊的老婆婆呢?这张脸,这么熟悉。她是,她是……
“小时。”
妇人怔了片刻,脱口而出。这个女孩,就算化成灰她也认识。当年,要不是她没有尽到职责,小安就不会死。而这个女孩,也就不会遭到那般残忍的虐待。她对不起她。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停止过自责。
“小时……你……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我是院长啊……”
妇人冲上去,激动地抓住女孩的手。大颗大颗温热的眼泪,落在安时篱的手背上。
青田三少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安时篱定定看着她,没错,她就是当年在圣德孤儿院的时候,最疼她的院长啊!
眼睛渐渐湿润了。
顾不得青田三少在场,她轻轻唤她:“院长妈妈。”
妇人尘封已久的心一下子又活了过来。小时候,小时就是这样叫她的。所有的孩子里,她最喜欢的就是小时啊。可是,小安死了,孤儿院就被查封了,小时被送到了别的地方。而她自己,也被判了刑关进了监狱。
再没想到,她们会以这种方式重新相遇。
“沐寒哥哥”
正在她们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甜到腻人的呼唤打断了她们。
只见欧阳可笑意嫣然地迎出来,挽上堂沐寒的手臂。
一身华美的黑色蕾丝晚礼服,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包裹在里面,一览无余。她抬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深情地望着堂沐寒,撒娇道:“沐寒哥哥,你怎么这么晚还不进去啊?可儿想死你了!”
安时篱只觉得浑身直发冷,胃里一阵恶心。
然而,堂沐寒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他冷冷看了眼安时篱,对她身边的院长发话道:“婆婆,你先回去。有什么事,下次再说。”
“这……”院长欲言又止。
是堂沐寒救了她,她心里是无比感激的。纵然再不舍,她也不能违背少爷的意愿。
“是。”
她顺从地应道,复杂地看了安时篱一眼,上车走了。
“院长。”
安时篱望着奥迪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
突然,西宸狠狠推了她一把:“还愣着,快进去啦!”
PARTY现场,人格外地多。
华丽的大厅被装扮得十分有生日气氛。墙壁上,餐桌上,甚至地毯上,都挂满了漂亮的装饰物。小星星,快乐天使,卡通玩具,水晶球,亮灯泡……全都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而大厅的一角,摆放着一个巨大而漂亮的鲜奶蛋糕,只是闻一闻,都让人流口水了。
但所有的东西都无法吸引安时篱的目光。当被西宸拉进去是,她第一眼便看见了搂着欧阳可说说笑笑的堂沐寒。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白色的西装长裤。简简单单的装扮,却迷人得恍若天神。
而今天,她穿的也是一件米白色的晚礼服。如果他们站在一起,应该很像穿着情侣装吧!
安时篱不禁苦笑,这个时候,她居然还在幻想这个。
这时,只见堂沐寒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她,而欧阳可立即欣喜若狂,笑得比花还灿烂。
其他人也趁机蜂拥而上,无数的礼物涌向欧阳可。她简直应接不暇了。
于是,安时篱也走过去,将手中的礼盒递上去,有些勉强地笑着道:“生日快乐。”
欧阳可一脸得意,两条细长的眉毛得意地朝她挑挑,仿佛在示威。嘴里也是阴阳怪气的:“哎呀,真没想到小安你竟然会送我礼物啊。呜呜,今天晚上,你最让我感动了”
安时篱牵强地笑笑,知道她是故意的,便走开了。
背后传来欧阳可无比肆虐的笑声:“沐寒哥哥,还弋轩哥哥,西宸哥哥,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不过,我还要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你们先随意走走,待会儿我再回来找你们……”
安时篱厌恶地闭上眼,不由地加快脚步。
喧闹的人群中,她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忽然背后传来了西宸乖张的声音:“我说安时篱同学,你送欧阳可的一定是份大礼吧!盒子,可是比我们都大啊?!”
她扭过头,只见青田三少一脸淡漠地向她走来。
“没什么。”她轻描淡写地答道,“只是一件衣服。”
“衣服?!”堂沐寒突然觉得很好笑,嘴角溢出一丝揶揄,“你觉得像欧阳可这样的身份,会在乎你买的衣服?!”
“不是我买的,是我自己设计的。”
听出堂沐寒的不屑,她的心里忍不住隐隐的痛。
一旁的夏弋轩也故作惊讶,取笑她:“什么,你自己设计的衣服?!寒啊,看来我们青田三少的脸都被她丢尽了。欧阳可身上的一片布,或许都能抵过你送的衣服十件了!”
“谁说的?!”安时篱有些恼怒了,那件衣服是她最满意的作品,本来是要在小安祭日那天穿给他看的。那些人不会知道,全世界最有名的三位服装设计师都有同一位最得意的关门弟子,那个人就是她——慕容时。
“欧阳可的所有衣服加起来,都比不上那件衣服的价值。”
一字一顿,她说的每个字都像从牙齿里咬出来的。
“你少在这吹牛了。”西宸不客气地针对她,眼神愤恨,“如果你那么有钱,还用得着去青城做歌女么?是吧,阿佐?!”
最后阿佐两个字,他故意拖得很长很长,一脸挑衅地看着她。
安时篱吸吸鼻子,心里涌上巨大的委屈。所以,就因为这样,他们就排斥她,讨厌她,甚至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为什么?”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堂沐寒,凄怆而孤独,“为什么,你就不肯试着相信我一次?你不觉得,这样子的对待,不仅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自己吗?!”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悲凉而绝望的眼神,竟然让堂沐寒心底一阵发慌。
他想说些什么。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时篱已经不再理他,掉头走开了。
她是想要回去。不行,他不许。
堂沐寒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双脚已经快速地向她移动过去。
“等等。”他迅速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你是我们带来的,必须和我们一起走。”
无比生硬的命令,不带半点情感。安时篱的心又一次阵痛。
“好,我知道了。”她无力地回答,挣扎着推开了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