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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变化中的隐忧

赵立魁

内容提要: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的国民科学素质差距很大,科教影视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提高全民的科学素质。但是,当前科教影视创作中实用主义的倾向非常普遍,这对于国民科学素质的提高十分有害。导致这种现象的重要原因是对科学的本质缺乏正确的理解,而理解的障碍又与科学和技术两个概念的混淆有很大关系,同时对科教影视创作产生不利影响。本文简要地说明实用主义的后果,并对科学与技术内涵的区分进行了概括分析,以便更准确地把握科教影视创作的分类定位和服务方向。

时代变化了,科教片的宗旨也发生了变化。但是,仔细观察目前许多科教影视作品,传统的惯性思维仍然占有很大的市场,导致作品的主题提炼、内容表现与社会需求都存在较大的差距。那么,隐忧到底在哪里?我们将如何面对?

关键词:实用主义、科学素质、科技“离婚”

实用主义带来的苦果

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的特征之一就是建设性不足,消费性很强,从“文以载道”到“为政治服务”,都有很强的功利性。加之上千年的小农经济培养了人们自给自足的实用心理,好比佛祖的人生警言记住的没几个,向他祈福发财、求生贵子的人倒是不少。这种深厚的文化背景和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家一穷二白的社会现实,使得科教片创作从一开始就带有明显的功利追求。

传统科教片的主要特征是只重视科学成果的应用,不注意解读科学的思维方法;只注重物质的转化,不注重科学精神的揭示。这样一来,虽然在客观上带来许多“立竿见影”的物质利益,但许许多多的“立竿见影”急功近利的追求,导致许多人对科学采用实用主义的态度,进而培养了“追求实用”的思维倾向。这是一个可怕的误导,它对大众科学素质的提高极为不利。试想如果我们的思维方式总是围绕着有什么用途,能不能赚钱,那么创造性和创新精神就会受到抑制和扼杀。科学不可能在实用主义的土壤里生根开花,那将是中华民族的悲哀和不幸。我的一位朋友曾引用了西方学者亨利·罗兰的一句话:“如果我们只注意科学的应用,就会阻止科学的发展,要不了多久,我们将退化成像中国人那样,他们几代人在科学上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就是因为他们只满足科学的应用,而不去探讨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这段话很难听,也很刺激,但你不能不反省这句话并非全是恶意的攻击,我们为过分强调实用而付出了损害自主创新的沉重代价。

有一个数据,2003年我国做过公民素质的测定,科学素质在公民素质里占的比例是1.98%,2005年也做过测定,由于没有超过2003年,所以没有公布。美国是多少呢?美国的比例已经超过了20%,比我们多10倍。公民的科学素质有一个国际测定标准,共有三条:

第一,你对科学术语、科学概念的了解。就是我们一般说的科学知识有多少。

第二,你对科学过程、科学方法的了解有多少?

第三,你对科学的社会意义的理解和对相关事情具有合理的反应的程度。通俗地讲,就是你处理实际问题、参与公共事务的能力有多大。

这三条中后两条非常重要,而我们现在存在的主要问题是对科学方法的了解,以及处理实际问题、参与公共事务的能力还差得很远。

于是,2006年国务院颁布了《全民科学素质行动纲要》,这个文件提出了要对四个重点人群进行提高科学素质的普及教育:第一是未成年人,第二是农民,第三为城镇劳动人口,第四是领导干部和公务员。目标呢?到2010年达到发达国家上个世纪80年代末的水平,2020年达到发达国家本世纪初的水平。

这就为科教片创作提出了一个义不容辞的使命:为提高全民科学素质服务。

于是,这里引出了一个矛盾:既然实用主义对提高科学素养不利,可是很多时候社会的需求就是要求实用,要“立竿见影”,这个矛盾如何解决呢?一个必要的手段是对科教片严格分类,把科学普及片和技术推广片区别开来,让它们各自承担不同的使命。

我们现在面临的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把科学和技术常常混为一谈,不能真正理解科学的本义。这一点早在80年前梁启超就曾发出感叹:“相对的尊重科学的人十个有九个不了解科学的性质,他们只知道科学研究所产结果的价值,而不知道科学本身的价值。”时至今日,这种状况仍然普遍存在。所以我们搞科教影视创作的人有必要弄清楚什么是科学,什么是技术。分清这两个概念,直接关系到科教影视不同类别的定位,同时会使我们更准确地校正作品的创作方向。

从“科技”离婚说起

长期以来我国科学技术领域有一个常用词组:“科技”,追根溯源,科学与技术并不是一家,没有合理的结婚手续,那么从什么时候起两家变成一家了呢?据著名学者于光远先生回忆:1958年,国家分别成立了“国务院科学规划委员会”和“国家技术委员会”,后来两个机构合并,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有人提议叫“国家科技委员会”,从那时起,“科学”与“技术”两个词就结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奇妙的混合概念,甚至变成了一个专用词组,比如国外通常所说的“高技术产业”到中国就翻译成“高科技产业”,科学家和技术工程师统称科技工作者。由于这个词组的混合概念给人们带来了认识上的含混模糊,把技术当做科学的事屡见不鲜。前面提到的对科学实用主义的理解与这个混合词的运用也有很大的关系。著名物理学家吴大猷曾不无感慨地说:“中国创用科技这个概念是最大的不幸,它对基础科学、理论科学的发展很不利。”

科学是什么?《辞海》中对科学一词的解释是:“运用范畴、定理、定律等思维形式反映现实世界各种现象的本质和规律的知识体系。”

技术是什么?技术是指熟练地去做某件事,技术通常是与工具、工艺操作联系在一起的。换句话说,技术更多更直接的是与物质生产相关联,而科学一方面通过知识转化使其转化为生产力,另一方面它又与人的文化素养、思维能力、精神境界联系在一起。科学泰斗爱因斯坦很早就指出:“科学对于人类的影响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方式是科学直接地,并在更大程度上间接地生产出完全改变人类生活的工具”,这是指技术层面;“第二种方式是教育性质的,它作用于心灵。”这是指精神层面。虽然科学与技术有密切的关系,但必须认清它们各自的独立属性。我们不妨让“科技”二字先“离婚”,搞清了各自的身份概念之后再“结婚”。

基于这样的认识,我们把科学普及片和技术推广片严格加以区分,突出各自的服务对象和目的。

科普片的对象比较宽泛,不受地域、职业的限制,目的是开眼界,学知识,拓思路,提高科学素质。

技术推广片的对象一般是针对某个地域和某种行业的人,目的是传信息,教方法,学操作,创财富。

这里需要强调的是,科普片为了更好地达到提高科学素质的目的,内容的重心发生了变化。

传统科普片的内容,过去是重科学知识的传播,现在是重科学精神的传播。一提到“精神”二字,许多人觉得太虚,看不见,摸不着,到底什么是科学精神?2000年,我国曾经组织了30多个科学家和学者专门讨论什么是科学精神,虽然学者和专家各抒己见,众说纷纭,但归根结蒂,核心是两个:怀疑和探索。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用美国著名的社会学家默顿的话来说,就是有条理的怀疑精神,然后是发现和探索。

这就是科学精神的核心。

那么怀疑和探索的精神到哪儿去找呢?一般来讲,科学有三个阶段:首先是怀疑、发现、探索,这是它的第一个阶段。第二个阶段,得出或者找到规律性认识,就是结论。第三个阶段,把科学成果转化应用,形成技术。过去我们往往只注重转化这个环节,忽略了前边两个环节。其实我们做科教影视节目时,哪一部分最能代表科学的本身?哪一部分最富有趣味性?应该是怀疑、探索、发现。比如说一种自然现象,或者自然之谜,科学家是怎么发现这个谜的,他又做出了怎样的假说,别的科学家是怎样攻击他的假说,他的假说又有哪些漏洞,其他的假说是怎么解释这个自然现象的。探索过程当中,可能犯错误,可能有陷阱,可能误入歧途,然后又柳暗花明。

科学的魅力、科学的精神就在其中。

我国著名的数学家华罗庚也曾经讲过类似的问题。他有个化学老师叫维纳,维纳讲课的时候,常常把前一天在实验室里冥思苦想也没有解决的问题带到课堂上继续讲,让学生们帮他一块儿出主意。华罗庚非常惊讶,他说这个老师太好了,让大家一起去感受他的过程的艰难和曲折,这种教育方法很值得提倡。

相对于科学普及片,技术推广片的内容与传统的要求没有多大变化,特别是针对农民致富的愿望,要求看得懂,学得会,用得上,具有很强的实用性。毫无疑问,这个优良传统仍然需要保持和发扬。

我们提出“科技”二字“离婚”的本意是为了更好地理解科学的本质,更好地突出科学普及片和技术推广片各自的功能。当然,“科技”二字的结合目前已成为习惯用语,想改变它恐怕很难做到,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提醒大家,“科技”这两个字是“男、女”有别,并非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明白了这一点可以尽量减少糊涂婚姻带来的不利影响,更准确地把握科教影视的创作方向。

(赵立魁:中国农业电影电视中心编导,中国电视纪录片学术委员会理事,中国科教电影电视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