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摩合罗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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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6)

无双道:“听你说话的声音,倒有些熟悉,似乎在燕国的伽蓝寺听到过类似的说话声。”

黑衣人冷笑道:“无双果然不愧是无双,居然真的可以凭声音就记起我来。”他摘下脸上的黑布,露了一张满面皱纹的脸来。

无双淡然一笑:“果然是你,以前你能够说出佛母圣衣,我就觉得你有问题。”

这人居然就是伽蓝寺中的那个老僧,后来跟着无双等人潜入月宫,被列子击退。

老僧冷冷地道:“这世上又有谁没有问题?你就没有问题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为何降临到这个世上的?”

无双眨眨眼睛:“难道我还背负着什么重大的使命不成?”

老僧默然不语。

无双故意道:“我还以为你知道什么秘密,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

老僧冷笑道:“你不必激我,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那老僧似不喜说话,无论无双再怎么逗他,都沉默不语。两人昼伏夜出,躲开人多之处,一路疾行,不过数日,便又到了中山城外。

伽蓝寺的钟鼓之声依然如故,只是上一次无双在这里之时,是北雁南飞,寒冬将至,如今却是春暖花开,物是人非。

老僧到了这里,便换回僧衣,带着无双进了伽蓝寺。门口的持事僧见到老僧回来,连忙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道:“方丈回寺了。”

原来这老僧已经成为伽蓝寺的方丈了。

老僧合十还礼,带着无双进了伽蓝寺。那些僧人,见他带着一个女子回来,居然一点也不惊异,想必这老僧平时便行为古怪,经常有离奇的举动,众僧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无双依然被安置在原来居住过的那个小院之中,每天有小和尚送来饭菜。她也不知那老僧带她回来是何用意,若说是为了摩合罗,那老僧却一个字也未提起过。若说是为了破坏秦魏两国的关系,便应该杀了她,然后将尸体送回到长安去。

自璎珞复活后,她以为那些觊觎摩合罗的人便应该离她而去,一切半神妖怪之间的恩怨也应该离她而去,想不到才平静了没几天,居然波澜又起。

她被软禁在寺中,不许离开。

这寺本来香火鼎盛,但这一次回来,却变得很是古怪,寺中连一个香客都没有,也不知寺中众僧是靠什么度日。

这样过了几日,忽然有一天,无双听见有人正在与小院中看护她的僧人争持。双方的对话声隐隐传了进来,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居然敢拦我家夫人,你知不知道我家夫人是谁?”

那僧人答道:“我不管你家夫人是谁,方丈吩咐过,这个小院谁都不可以进来。”

女子怒道:“我家夫人是当今皇帝的阿丝黛夫人,也不可以进吗?”

无双心里一动,打开房门,见阿丝黛带着一个青衣小寰站在院子的门前。两人的目光轻轻一触,阿丝黛笑道:“怪不得你们不让我进去,原来伽蓝寺私藏女子。”

那和尚急道:“夫人切莫胡说,以前也经常有官家女眷住进寺里研习佛法,本寺都以礼相待,何来私藏不私藏之说?”

阿丝黛微笑道:“但以前伽蓝寺所有的庭院都是可以自由出入的,现在为何要拦着不让进去?”

僧人怔了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丝黛道:“这位姑娘是我的故交好友,多日不见,我只是和她随便闲聊几句,又不会把她带走,你为何一定要拦着我?”

寺里的僧人大多个性朴实,遇到这种情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道:“那就请夫人快点说,说完了就走吧!若是让方丈知道了,我也脱不了干系。”

阿丝黛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她独自进了僧房,将青衣小寰留在门外。门一关上,立刻切入主题:“燕国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妙。自从慕容盛登基以后,个性大变,为人多疑嗜杀,已经杀死了许多慕容家的宗室,连慕容奇也因为谋反的罪名而被杀死了。”

无双一呆,想不到慕容盛连慕容奇都杀了。“为何会这样?”

“只怕是因为兰夫人之死,他才会变成这样。”

无双皱眉道:“这都是人间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为何还不离开?“

阿丝黛叹了口气,“我离不开了。”

“为什么?”

阿丝黛道:“前些日子,中山来了一个神秘的人物,也不知他和皇上说了些什么,皇上立刻很信任他,已经封了他做国师。”

无双点了点头。

阿丝黛道:“那个人,到了现在我连他长的是什么样子都说不清楚。”

无双奇道:“难道他一直蒙着面吗?”

阿丝黛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只是他的脸上似乎有一层轻雾,让人觉得似乎看见了他,又似乎没有看见他。”

无双心里一动,“他很香,而且穿着蓝色长衫?”

阿丝黛惊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知道他是谁?”

无双叹了口气:“只怕就是他了。但你为何不能离开?”

阿丝黛道:“他一见我,就知道我是妖怪,而且还将我的内丹拿走了。就算我想要逃,但无论我逃多远,我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因为我的内丹在他的手中。”

无双皱眉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他是乾闼婆族的宗主。如果他来到这里,事情就麻烦了。”

“我只怕皇上已经被他控制,现在连我想见皇上一面都是千难万难,圣旨皆由宫监传出来,百官也不必上朝,只要将奏章传进去就是了。”

无双道:“照你这样说,慕容盛倒真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样。这座寺院的方丈又是什么人?他也绝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人。”

阿丝黛道:“这位方丈法号缘空,本来只是一位游方的僧人,在你上次到达燕国以前才在寺中挂单的。奇怪的是,不知什么原因,自从你们走了以后,他就成为了寺里的方丈。”

“你说他是在我上次到燕国以前才来伽蓝寺的?”

阿丝黛点了点头:“只比你早到几天罢了。”

无双暗道,难道又是为了摩合罗?如果真是这样,璎珞已经复活,又何必再来找我?“他是否也同样得到皇上的信任?”

“这倒也未必,只是皇上对他很是敬畏,奇怪的是,连国师也对他忌惮三分。”

连寻香都怕的人,他又会是什么来历?

两人正在私语,忽听那名僧人在外面道:“方丈回寺了,请夫人速速离开。”

阿丝黛叹了口气:“我先走了,只可惜话还没有说完。你自己事事要小心,我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帮助你了。”

无双微微一笑:“你不必担心我,只要我还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她虽然笑得洒脱,心里却连半点希望也看不到。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人人皆说是璎珞转世,却又没有璎珞般的神通。以前有流火和紫羽在身边的时候,还算有所依托,现在两人都离她而去,连阿丝黛也神通全无。而对方偏偏又是八部众中最难对付的乾闼婆王,再加上这个来意不明的缘空。

她在僧床上坐下来,随手拿了本经书翻阅。既然已经没有希望,那么索性什么也不想,随遇而安。

§§§第九节

虽然缘空出现的时候,没有发出一丝响声,但无双仍然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她抬起头,看见缘空站在她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这目光使无双有些讶异,缘空的目光似曾相识,仿佛在很久以前,就曾经见过他了。

但是她却确知,在上一次来到伽蓝寺以前,她是绝没有见过缘空的。然而那种熟悉的感觉,却是如此久远,早已超出了这几个月的时间,源自久远的过去。

她心里一动,这个缘空又会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跟我走。”缘空忽然道。

无双立刻站起身来,“带路吧!”

缘空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神情,“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无双淡然一笑:“问不问又有什么关系吗?就算我知道你要带我去哪里,而我又不想去,但你还是会带我去的。”

缘空默然,转过身向着寺外行去。

无双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似乎真的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出了寺门,只见一辆极尽奢华的马车停在门外。缘空向着马车指了指,无双也不必他说,便上了车。

这马车之上并没有车夫,缘空自己权当车夫,他虽然已经是伽蓝寺的方丈,但似乎对于这一切俱不在意。

一个对于身外的排场名利全不在意的人,在他的心里必然是藏着大事的。

不知为何,她只觉自己与缘空之间必然有所联系,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使她忍不住揣测,是否缘空与她的前生有着什么关系?

马车一路向着皇城方向行去,无双时而见到路边三三两两的带刀侍卫,城中的行人脸上神色也是诚惶诚恐,偶然还能见到被盘查的商旅,整个城都笼罩在一种莫名的肃杀气氛中。

无双想起上一次在中山城中的情形,虽然那时候亦是风雨前夕,但城中百姓尚能置身事外,只除了颜清惹的一点麻烦以外,还算太平。如今的形势,却显而易见,整个城都在一种莫名的恐慌之中。

马车长驱直入,进入皇城之内,守门的宫监只看了一眼缘空,连问都未问,便放行了。想必缘空经常出入皇城,已经是家常便饭。

马车又行驶了一会儿,一直到达后宫一处有些偏僻的宫宇之前,才总算停了下来。缘空冷冰冰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来,“下车吧!”

无双乖乖地走下马车,见几名宫女肃然而立,神色木然,如同泥塑一般,一动不动,想必宫中主人是颇为严厉之人。

一名宫女看了无双一眼,低声道:“太后请大师一来就进去。”

原来这宫中所住之人是慕容盛的母亲。慕容氏的旧部自兰汗谋篡之后,都退居建安故地,现在慕容盛即登大宝,当然也都迁回京城。

据说这位太后娘家姓丁,年轻之时也是一位名动四方的美人。

只见宫内坐着两个妇人,居中的一位年近四旬,极是雍容华贵,美丽之中透着庄严,想必就是慕容盛的母亲丁太后。在她身边尚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无双一见了这少妇,她虽然身为女子也忍不住暗暗称奇。

这少妇也许未必就长得绝顶的美丽,但却妩媚温柔,身上带着一种莫名的媚态。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引人遐思,让人不由得沉溺于其中。如此的女子,任何男人见了,只怕都会黯然销魂,甘心抛尽一切,但求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无双不由得多看了那少妇几眼,心道像这样的女子,还真的没有见过。那少妇似乎也感觉到了无双的目光,冲着她微微一笑,这一笑更是春意荡漾,撩人心脾。

无双施了一礼道:“秦国姚无双,见过太后。”

丁太后挥了挥手,“不必多礼。”

那少妇却站起来还礼,极是热情:“早就听闻过无双公主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奴家名叫苻训英,是河间公的小妾。”

无双一怔,她知道河间公慕容熙是慕容盛的小叔叔,而这苻训英不过是河间公的小妾,居然可以与丁太后促膝交谈,想必这河间公在朝中的势力颇大。她连忙还了一礼:“见过夫人。”

苻训英拉起无双,亲亲热热地道:“公主千万不要多礼,我是什么身份,怎么当得起公主大礼。”

无双笑道:“夫人过谦了。”

丁太后似嫌两人啰嗦,道:“训英,你坐吧!公主也坐吧!”

苻训英便紧挨着无双坐下,笑道:“公主能来,真是我国的福气,听说皇上得登大宝,也是多赖公主出谋划策,否则兰汗那个逆贼,如何能够那么容易便被铲除?”

太后看了苻训英一眼,淡淡地道:“训英,皇上洪福齐天,又是慕容家嫡系子孙,重登大宝是意料中之事。”

无双忙道:“太后所言极是,无双不过是偶然做客中山,幸好得到皇上照顾,否则,只怕不能安然回返长安。”她知道太后必是不屑于苻训英提到她曾经帮助过慕容盛之事,她也不计较,连缘空将她劫持到中山一事也只字不提。

丁太后似乎对于无双的态度很是满意,点了点头道:“公主果然兰心慧质,与朝中这些碌碌无为的女眷不同。”

太后这句话说得极不客气,倒像是在骂苻训英一样。苻训英仍然笑眯眯的,仿佛全未听见。无双心道,这两个人倒有些意思,明明应该是君臣的关系,但偏偏又好似在明争暗斗。

“请问太后传诏无双,有何指教?”她索性开门见山,既然丁太后命缘空将她带来此处,绝不可能只是找她聊天。

丁太后默然,脸上现出一丝忧色,似乎心中确有委绝不下的大事。然而她却并不直说,只对身边的宫女道:“把前些时南朝商人进贡的好茶沏一些来。”

宫女答应着退下去,丁太后仍然不说有什么事,反而道:“公主觉得我这中山如何?”

无双笑道:“繁荣兴盛,富庶都丽,是个好地方。”

丁太后道:“可比得上长安吗?”

无双道:“长安虽然身处中原腹地,又经汉人经营多年,且是丝绸商贸之中枢,但中山之繁华亦是不遑多让。”她虽然并没有说谁好谁坏,但丁太后也听出来中山仍然是不及长安的。

丁太后叹了口气:“并非我夸口,若非时局多变,中山之繁华必然可超过长安。”

无双微微一笑,也不与丁太后争执,道:“我进城之时,见到城中遍布侍卫,莫非城中有什么大事?”

丁太后脸上又现出忧色,“这件事情本来是慕容家的私事,若是说了出来,只怕于事无补,反而惹得别人耻笑。”

无双心下了然,丁太后有事相求,却又觉得求一个异国的公主,有失身份。她笑道:“那么无双就不敢多事了。”

她以退为进,故意什么也不问。她料到丁太后既然已经把她找到这里来,无论如何是会说出她的要求的。

丁太后一愕,似乎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她看了苻训英一眼,使了个眼色。苻训英心领神会,叹道:“公主有所不知,虽然这是慕容家的私事,却关系到燕国的社稷江山。公主与皇上是旧识,想必也不会希望皇上处身于危险之中吧!”

无双道:“皇上已经登上大宝,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呢?”

苻训英道:“虽然皇上已经登上大宝,慕容家也都从建安迁回中山,但兰家之人谋逆之心不死,如今危机已经迫在眉睫。”

无双道:“兰汗和兰提都已经死了,难道夫人说的是兰难?”

苻训英道:“公主冰雪聪明,果然一下子就猜中了。”

无双道:“虽然兰难手握兵权,但以他所带之兵应该不足以造成威胁,而且他已经退回龙城,若是想要起兵兴事,皇上有足够的时间部署应对之策。”

苻训英道:“公主所言极是,但公主却不知道,兰难之女兰秀已经嫁给平原公为妻,现在就在京城。”

兰秀?那个女子艳羡南朝人物风流,一心想要找一个才子夫婿,如今也终于嫁了人了?“平原公是否是皇上的弟弟慕容元?”

苻训英道:“正是。但他并非是太后所出,而是一位嫔妃的儿子,因而他与皇上之间,也不能算是嫡亲的兄弟。”

无双心下了然,越是这种兄弟,反而越是仇深似海。她自己亦有许多这样的兄弟姐妹,互相之间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私下里却彼此痛恨,千方百计,机关算尽,只望能设计陷害,何曾有过同胞之情。

“莫非是平原公危及到皇上?”

苻训英叹道:“自从平原公娶了兰秀以后,也不知是否受了挑唆,处心积虑,扶植自己的党羽,如今朝中的大臣倒有一半是他的亲信。若是再这样发展下去,只怕谋篡之事会再次发生。”

无双道:“就算他私下扶植自己的势力,但皇上是一位精明强干之人,应该不会轻易被他挟制才对。”

苻训英看了太后一眼,欲言又止。丁太后道:“公主有所不知,自从兰蕊那个丫头死后,皇上过于思念,性情与以前略有不同。”

她轻描淡写地说“略有不同”,但无双也猜到,只怕慕容盛变得太厉害,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她道:“太后宣我来见,就是为了平原公之事吧?”

丁太后道:“我早听说公主颇有智谋,正想请教公主,如何才能有个万全之策?”

无双道:“无论平原公势力多大,他到底是皇上的弟弟,君臣有别,就算他再心存叵测,也仍然会有所顾及。皇上想要铲除他,应该不会是太难的事情。只是,我不知道太后的心意是想要永绝后患,或者不过是想小惩大诫,只要平原公不会太放肆,大家相安无事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