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马克思人的解放理论与马克思历史观
47574900000031

第31章 生产力与人的解放(2)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认为,“历史的每一阶段都遇到一定的物质结果”《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92页。是“一定的生产力总和”,这是由“由每一个新的一代承受下来的生产力。”《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24页。这里的“物质结果”显然是指劳动资料而不可能是指生活资料,是不包括生产对象的,因为生产对象已经在自然界中存在着,而不是从人的上一代手里传承过来的。生产对象对人而言是自然既定的,并且,很多生产对象只会日益枯竭殆尽。马克思在1846年12月28日致帕·瓦·安年科夫的信中同样写道:“人们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生产力——这是他们的全部历史的基础,因为任何生产力都是一种既得的力量,是以往的活动的产物。”《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440页。在《哲学的贫困》中,马克思在论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关系时写道:“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42页。手推磨和蒸汽磨都是劳动资料,都是生产力,“机器正像拖犁的牛一样,并不是一个经济范畴。机器只是一种生产力。”《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61页。在《共产党宣言》中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77页。马克思的这种主张是一贯的,后来他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认为生产力就是生产资料:“生产力(生产资料)的概念和生产关系的概念的辩证法,这样一种辩证法,它的界限应当确定,它不抹杀现实差别。”《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1页。马克思这里所说的生产资料是指劳动资料。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劳动资料作了详尽的分析,并指出:“动物遗骸的结构对于认识已经绝种的动物的机体有重要的意义,劳动资料的遗骸对于判断已经消亡的经济的社会形态也有同样重要的意义。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劳动资料不仅是人类劳动力发展的测量器,而且是劳动借以进行的社会关系的指示器。在劳动资料本身中,机械性的劳动资料(其总和可称为生产的骨骼系统和肌肉系统)远比只是充当劳动对象的容器的劳动资料(如管、桶、篮、罐等,其总和一般可称为生产的脉管系统)更能显示一个社会生产时代的具有决定意义的特征。”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204页。

生产力是可以衡量的,当然在不同社会形式下衡量的办法和标准是不一样的,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社会生产力是用固定资本来衡量的,它以物的形式存在于固定资本中。”《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93页。

第三,从生产力构成要素来看(不是从劳动过程来看),“劳动生产力是由多种情况决定的,其中包括:工人的平均熟练程度,科学的发展水平和它在工艺上应用的程度,生产过程的社会结合,生产资料的规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条件。”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53页。

这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劳动生产力的构成要素所作的分析。这更进一步证明那种把劳动过程的要素指认为生产力的要素的观点是不符合马克思本意的。正如前面所说,劳动生产力是指人的具体劳动的效率,那么能够影响劳动效率的因素就应该成为劳动的因素,既包括生产力的主体人自身的因素、科学技术因素尤其是工艺水平、生产过程的分工协作、劳动资料即生产工具因素以及自然条件所形成的生产力(不包含劳动对象)。

马克思还主张生产力可以区分为社会的和自然的生产力。“资本不把它所用劳动的生产力(自然的和社会的),当作它自有的生产力来占有,那么,劳动的这种已经提高的生产力,就根本不会转化为剩余价值。”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729页。一般说来,由人自己创造的是属于社会生产力,由自然条件形成的生产力是属于自然的生产力,例如利用自然条件形成的水力和风力作为生产的动力。当然这些自然条件只有进入生产过程才能成为实际的生产力。

马克思分析了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几种不费资本家分文的生产力,“生产过程内部的劳动的分工和结合就是这样的提高生产力的办法,就是不费分文的机器。但是,这是要以大规模的劳动,即以资本和雇佣劳动的发展为前提。”《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68页。因为协作“是一种社会劳动的自然力”《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293页。,“协作所产生的生产力是无偿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295页。资本家可以利用整个社会分工制度的好处:“一个产业部门利润率的提高,要归功于另一个产业部门劳动生产力的发展。在这里,资本家得到的好处,仍然是社会劳动的产物,虽然并不是他自己直接剥削的工人的产物。生产力的这种发展,归根到底总是来源于发挥着作用的劳动的社会性质,来源于社会内部的分工,来源于智力劳动特别是自然科学的发展。在这里,资本家利用的,是整个社会分工制度的优点。在这里,劳动生产力在其他部门即为资本家提供生产资料的部门的发展,相对地降低资本家所使用的不变资本的价值,从而提高利润率。”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97页。这种分工协作是在劳动过程中由纯生产技术引起的,它一旦产生就会作为一种生产经验或者一种生产组织制度而确立下来,只要这些经验或生产组织能够适应新的物质技术的要求,就有可能作为现成的生产力由下一代人传承下去,否则就有可能被淘汰掉。

“另一种不费资本分文的生产力,是科学力量。但是,资本只有通过使用机器(部分也通过化学过程)才能占有这种科学力量。”《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68页。劳动生产力总是随着整个社会“科学和技术的不断进步而不断发展的。”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664页。此外,“人口增长也是不费资本分文的生产力”,《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68页。因为“人口的增加是劳动的一种不用支付报酬的自然力。从这个观点出发我们把社会力量叫做自然力。所有的社会劳动的自然力,本身都是历史的产物。”《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78页。

以上不同生产力的表述是基于生产力构成要素成分性质的不同所作的划分。

第四,生产力是人的生产能力。这是人们通常最愿意认可的界定。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与在他之前的政治经济学家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是马克思把这种生产力作为整个社会生活的基础和决定一切的力量。在生产力的本质理解上,马克思与在他之前那种只见物不见人的经济学是有本质区别的。在马克思看来,无论是物质生产力还是精神生产力在马克思那里有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之分,也有“物质生产力和精神生产力”(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76页)。物质生产力和精神生产力它们之间的关系就像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之间的关系,前者决定着后者,后者反作用于前者。,无论是活的生产力还是死的生产力,只要是生产力都是人的生产力,都是人的能力。在马克思看来,“任何生产力都是一种既得的力量,是以往的活动的产物。可见,生产力是人们应用能力的结果。”《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440页。这种生产力对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人要能生存,能够实现自主活动,就必须占有现实的生产力,而不管以什么方式与生产力相结合。“各个人必须占有现有的生产力总和,……对这些力量的占有本身不外是同物质生产工具相适应的个人才能的发挥。仅仅因为这个缘故,对生产工具一定总和的占有,也就是个人本身的才能的一定总和的发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29页。可见发展生产力就是发展人的才能,因为生产力就是人的才能。马克思进一步分析认为:“真正的经济——节约——是劳动时间的节约(生产费用的最低限度——和降到最低限度)。而这种节约就等于发展生产力。可见,决不是禁欲,而是发展生产力,发展生产的能力,因而既是发展消费的能力,又是发展消费的资料。消费的能力是消费的条件,因而是消费的首要手段,而这种能力是一种个人才能的发展,生产力的发展。”《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07页。

第五,当马克思认为生产力是人的生产能力时,也意味着人本身是生产力。关于这一点马克思是有确切的表达。我们知道,生产力是指人的生产能力,那人就是生产力的实际承担者;从生产工具角度来讲,在迄今为止的人类,人始终没有摆脱人是生产工具的境地。马克思于1848年1月9日在布鲁塞尔民主协会召开的公众大会上作了《关于自由贸易问题的演说》,在演讲中他表明了这种观点:“工人存在的全部价值只不过在于他是一种生产力而已;资本家就是这样来对待工人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27页。在《雇佣劳动与资本》中也坚持了这种观点:“工人变成了一种简单的、单调的生产力,这种生产力不需要投入紧张的体力或智力。”《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60页。在人的本质力量没有达到充分发展时,人始终是生产条件。人本身是作为生产工具而存在的情况下,人往往既是主体性的生产力又是客体性的生产力。例如,在原始共同体条件下,人是根本性的生产工具,在奴隶制和农奴制条件下,人是依附于土地并且失去人身自由,只是会说话的工具而已。到了资本主义社会,劳动的人和人的劳动分离了,工人人身是自由的,但他的劳动力却成为资本生产的条件,所以人仍然似乎是作为生产工具的零件而存在的。只是对资本家而言,工人创造的不再是物质财富,而是抽象的价值,不能为资本家创造价值的劳动是非生产劳动。但人已经不再作为主要的客体性的生产力而存在。

关于人是生产力,不得不提及马克思一个有名的论断:“在一切生产工具中,最强大的一种生产力是革命阶级本身。”《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94页。科恩不同意把人理解为生产力,他认为马克思以一种方式强调了人作为主要的生产力,但生产力的拥有者是不能看做是生产力。[英]G·A·科恩:《卡尔马克思的历史理论——一种辩护》,段忠桥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61—63页。而卡尔·柯尔施在《卡尔·马克思—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阶级运动》一书中就赞同马克思的这种观点,但威廉姆·肖在《马克思的历史理论》一书中批评了卡尔·柯尔施:“不仅把劳动力而且把革命无产阶级也包括进生产力,因为柯尔施解释说,正是工人通过革命活动把潜在的存在于社会劳动中的力量解放了出来。这一观点源于马克思的下列论断:‘在一切生产工具中,最强大的一种生产力是革命阶级本身。’粗略地看这句话所在的整个段落,就会发现,单纯根据这句话来解释‘生产力’是多么危险” 。他认为:“不幸这是一个普遍的错误。”[美]威廉姆·肖:《马克思的历史理论》,阮仁慧等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年,第16页。威廉姆·肖承认无产阶级的劳动力是生产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认为马克思的这个关于无产阶级是生产力的观点是夸张的,并认为马克思除了在此处“把革命阶级混同于准备它的到来的生产力”,而在别处则没有这么做。尽管威廉姆·肖以及科恩对马克思的生产力的解读有其独到之处,也非常重视马克思的生产力理论尤其是科学技术的决定性作用的理论,又尽管他们也承认生产力是人的生产力,但由于他们眼中的生产力始终是指物性的东西,当生产力涉及人时充其量只承认人的劳动力这个方面,因此他们无法承认人本身是生产力。就这点而言,他们是不正确的。

按照实践唯物主义的思维理路来分析,从人和对象的关系来看,人就是变革对象的生产力。这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说明:一方面是从人与自然界之间的关系来理解,人这种生产力表现为变革自然界的物质力量;另一方面是从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来理解,人这种生产力表现为变革社会关系根本性的物质力量。革命运动就是推翻旧的上层建筑和旧的生产关系的物质运动,这种运动归根到底是生产力的运动。

纵观人类历史,在社会形式的更迭中,真正起着革命性的作用的无一不是代表先进生产力的革命阶级。马克思在经济学手稿中分析了异化劳动的不同形式,例如,在奴隶制、农奴制以及奴隶制最后阶段资本主义社会中,人始终是被当作生产工具来看待的。当某一奴隶制形式成为生产力的桎梏时,其中被奴役的阶级通过革命活动推翻这种奴隶制形式,因此,“被压迫阶级的解放必然意味着新社会的建立。”《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94页。这意味着建立起一种新的自主活动形式,也就意味着人的解放就是生产力本身的解放,也可说,生产力的解放实质上是人本身的解放。一句话,人的解放和生产力的解放是同一个意思。马克思后来的经济学手稿中仍然坚持人就是生产力,例如,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里,就写道:“资本在具有无限度地提高生产力趋势的同时,又在怎样程度上使主要生产力,即人本身片面化,受到限制等等。……总之,资本具有限制生产力的趋势。”《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06页。在资本主义社会里,“物质生产力的发展——同时又是工人阶级力量的发展——到一定时候就会扬弃资本本身。”《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4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