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马克思人的解放理论与马克思历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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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马克思人的解放理论的形成发展(11)

最后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也肯定了黑格尔辩证法。马克思认为只要用抛开“神秘外壳中”的辩证法来理解的现实是合理的,因为“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24页马克思非常推崇黑格尔的辩证法——倒立着的唯心辩证法。正是这种“批判的和革命的”辩证法让资产阶级“恼怒和恐怖”,以致马克思自己忍不住要“卖弄起黑格尔特有的表达方式。”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24页运动是辨证的,反映到社会历史领域,它就是“革命的”,就是“实践批判的”活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4页。

至此,我们还可以明白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利用所谓的费尔巴哈唯物主义(实质是马克思自己的)去批判黑格尔唯心主义,而不到半年的时间,马克思却为何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反而利用黑格尔哲学批判了费尔巴哈哲学,其原因就在于马克思已经认识到了黑格尔哲学内在地具有为费尔巴哈哲学所不具有的“批判的和革命的”方法。尽管马克思对他们俩同时进行批判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完成的,但是唯物史观辩证法的批判方法的建构则是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实现的。

另外,在这里有必要作一下语义分析。

首先,一般地认为,既然马克思批判唯物主义“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那么其反面就是应该从主体方面,再把主体方面转换为主体。实质上,这不符合马克思所要表达的真实意思。在“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之前,还说过“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显然,马克思的意思是非常清楚的:在这里,“主体”还是“主体方面”与“感性的人的活动”、“实践”基本是一个意思。在这个问题上,马克思对费尔巴哈作了无情的一针见血的批判,尽管在前面已经阐述过,但事关重大,仍有必要再重复一下。马克思批判费尔巴哈只把人看成“感性对象”,而没有当作“感性活动”。因此,把“能动的方面”理解为主体,那这个主体也只会被马克思再批判一次。

其次,“和唯物主义相反,能动的方面却被唯心主义抽象地发展了,当然,唯心主义是不知道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的。”这句话仅从逻辑形式上来理解,把“能动的方面”理解为“实践活动”比理解为其他的如“主体的方面”更为合理些,而理解为实践活动,正如我们前面的分析,作为人的一种主观能力来讲,黑格尔那里也没有。更为重要的是,作为活动本身来理解,那黑格尔与马克思就无本质区别了。理解为其他的,从前后的逻辑关系上看,就明显不一致了:如“主体的方面”与“当然,唯心主义是不知道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的”。而且马克思在“能动的方面却被唯心主义抽象地发展了”与“唯心主义是不知道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的”之间用了“当然”一词来进行连接的,把“能动的方面”理解为主体的方面,马克思再说“当然,唯心主义是不知道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的。”那不就显得很突兀吗?实质上,从“当然,唯心主义是不知道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的”中,我们能够读出这样的意思来,即在唯心主义那里存在“感性活动”,却是被抽象地发展了,当然,唯心主义哲学是不知道这个“感性活动”的本身或本质。这样解读就能做到自我圆融。

现在看来,朱光潜先生在三十年前的质疑是对的,他认为,把“die ttige Seite ”译为“能动的方面”不如译为“活动的方面”更能准确地反映马克思的思想。朱光潜:《对〈关于费尔巴哈提纲〉译文的商榷》,《社会科学战线》,1980年第3期。这样,原文就应该译成:“因此,和唯物主义相反,活动的方面却被唯心主义抽象地发展了,当然,唯心主义是不知道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的。”作这样的翻译,一是符合中文的表达习惯,根据朱光潜先生的译文,从逻辑形式上讲就没有什么问题,是完全符合汉语语法规范的。正是这一改动,朱光潜先生立即意识到了《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一条的要义是《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奠定了唯物辩证的基本原则。遗憾的是,这一闪光的解读至今仍未被重视。实质上,这也是整个《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的核心思想。二是这样翻译自然就能够避免作其他的理解以及由此所带来的种种歧义。最后,从马克思所要表达的内容的来讲,其意思也是一目了然,因而也就不会再有什么无谓的争议了。

可见,《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涉及的主要是针对费尔巴哈的直观的方法,因此《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是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的辩证法的正式确立。在这个意义上,说《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是“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件”,其实一点也不过分。唯物史观的辩证法在《资本论》中的运用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对前面十条所批判的关于费尔巴哈在各方面所存在的直观方法问题之后,马克思在最后一条即第十一条作了一个总括性的结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7页。马克思认为哲学家对待世界的方式不外乎有两大类:一是解释的方法;二是实践的方法,即唯物史观的辩证法。而解释的方法不外乎有三种:一种是直观唯物主义的方法;一种是唯心主义的辩证法;一种是唯物史观的辩证法。

我认为实践的方法应该称作为唯物史观的辩证法,其理由是,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版跋中详尽地阐述了他所用的方法。针对伊·伊·考夫曼写的《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观点》一书中对于马克思是唯心主义还是唯物主义的犹豫,马克思说,“在那里(指《〈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引者注)我说明了我的方法的唯物主义基础。”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20页马克思所说的唯物主义,就是今天众所周知的唯物史观。马克思进一步写道:“这位作者先生把他称为我的实际方法的东西描述得这样恰当,并且在谈到我个人对这种方法的运用时又抱着这样的好感,那他所描述的不正是辩证方法吗?”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23页同样是辩证法,由于辩证法的基础不一样,各自理论研究结果自然是不同的,甚至有着本质的差异。由于黑格尔辩证法的基础是唯心主义,它是以概念作为主体而运动着,黑格尔以为“他是在通过思想的运动建设世界;其实,他只是根据绝对方法把所有人们头脑中的思想加以系统的改组和排列而已。”《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41页。这样一来,唯心主义“只是用词句来反对这些词句;既然他们仅仅反对这个世界的词句,那么他们就绝对不是反对现实的现存世界。”《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6页。马克思说即使“他们把‘人’从这些词句的统治下——而人从来没有受过这些词句的奴役——解放出来,”那“‘人’的‘解放’也并没有前进一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4页。也就是说,在思想里把人解放了无数次那也是等于零,而且,“对于人民大众即无产阶级来说,这些理论观念并不存在,因而也不用去消灭它们。如果这些群众曾经有过某些理论观念,如宗教,那么现在这些观念也早已被环境消灭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95页。这种唯心辩证法不仅让人解放不了,而且实质上它还有害处。“神秘的外壳”使得它看似有“实践的、批判的精神”,实则是为当时的普鲁士国家作辩护,因而也不具有真正的“实践的、革命的批判精神”。

马克思的辩证法的基础是唯物史观,它是以现实的人作为主体而运动着,马克思认为,“要真正地、实际地消灭这些词句,从人们意识中消除这些观念,就要靠改变了的环境而不是靠理论上的演绎来实现。”《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95页。“只有在现实的世界中并使用现实的手段才能实现真正的解放;没有蒸汽机和珍妮走锭精纺机就不能消灭奴隶制;没有改良的农业就不能消灭农奴制;当人们还不能使自己的吃喝住穿在质和量方面得到充分保证的时候,人们就根本不能获得解放。‘解放’是一种历史活动,不是思想活动,‘解放’是由历史的关系,是由工业状况、商业状况、农业状况、交往状况促成的”。“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5—76页。唯物史观的辩证法不仅可以科学地解释这个世界,而且可以为改造这个世界提供科学的方案,并由共产主义者将之付诸行动,在现实的历史活动中通过革命实践解决现实的历史问题,从而最终实现无产阶级的解放和全人类的解放。

综上所述,马克思在整个《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确立了唯物史观的辩证法的基本内容和基本原则:实践活动是人的存在方式,现实的人在其和对象之间的实践活动中既理解了对象的本质(也包括人这个对象),同时也根据人的需要、人的目的、人的尺度和对象的客观规律实现了对对象的改造,与此同时,也实现了人自身的改造,以达到了人与对象之间关系的辩证统一,从而实现了人自身的发展。

总而言之,唯物史观的辩证法在感性、对象、现实的理解问题上实现了一场深刻的革命。既克服了直观唯物主义把感性、对象、现实看成是孤立的、抽象的个体,并且把它们之间的关系看成是一种“内在的、无声的”、“自然的联系”,也克服了直观唯物主义把历史看成是“一些僵死的事实的汇集”;既避免了唯心主义把感性、对象、现实看成是自我意识的活动,又避免了唯心主义把历史当作是“想象的主体的想象活动”;唯物史观的辩证法,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正确地理解了感性、对象、现实的本质,即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从而彻底改变了迄今为止的历史观把历史看成是“政治历史事件”、“宗教的和一般的理论的斗争”;《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93页。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还原了人类历史的本来面貌即人类的实践活动的历史;第一次成功地描绘出这个能动的生活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讲,唯物史观的辩证法的确是新世界观的天才发现,对共产主义者而言,只有它才可以既用来科学地解释世界,又能够用来改造世界。

马克思的这一次思想有了根本性的转变,并产生了两个重要的结果:一是马克思摆脱了对费尔巴哈的迷恋而与之分道扬镳,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错误所在;二是确立了唯物史观的辩证法,继跟随费尔巴哈唯物地颠倒了黑格尔哲学之后,马克思一方面实践地改造了直观唯物主义,另一方面又实践地颠倒了黑格尔的辩证法。至此,马克思才真正实现了哲学的革命,并为唯物史观的顺利分娩打了一剂催产针,使唯物史观得以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首次作了较为明晰且较为详细的阐述,同时这也预示着马克思所孜孜追求、研究的人的解放理论开始走向成熟。

§§§第六节人的解放的历史运动规律的初步阐明

一、“现实的人”作为人的解放理论的出发点

(一)抽象的人——青年黑格尔派寻求词句解放

马克思首先指出德国人所进行的批判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哲学的基地,一切批判都是在理论领域里进行的。所以,“他们只是用词句来反对这些词句;既然他们仅仅反对这个世界的词句,那么他们就绝对不是反对现实的现存世界。”《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6页。马克思认为人的解放不能只停留于词句之中和理论之中,德国人的批判完全是理论与现实的脱节:“这些哲学家没有一个想到要提出关于德国哲学和德国现实之间的联系问题,关于他们所作的批判和他们自身的物质环境之间的联系问题。”《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6页。

德国哲学家为什么不能把理论批判和他们的物质环境关联起来?因为德国哲学是从天国降到人间,他们是“从口头说的、思考出来的、设想出来的、想象出来的人出发,去理解有血有肉的人”,《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3页。从而“意识被看做是有生命的个人”,这样一来,人的历史就成了“想象的主体的想象活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3页。青年黑格尔派“毫不怀疑精神具有决定世界进程的全能,并且认为只要揭露潜伏在具体现实中的不合理因素,即经济、政治和社会制度中的不合理的东西,就足以使经济、政治和社会的发展具有合理性,由于把决定着世界不断变化的辩证法同黑格尔的保守体系对立起来,所以他们就从中推演出一种适应德国资产阶级需要的行动哲学。”[法]奥古斯特·科尔纽:《马克思的思想起源》,王谨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7年,第50页。因而对于德国哲学家来说,人的解放就自然完全是一种“思想活动”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4页。,即把德国人从这些词句的统治下解放出来,这就像“清除宗教的和神学的”那样去“清除实体、主体、自我意识和纯批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5页。

(二)自然的人——费尔巴哈寻求道德批判

在德国,有一个与黑格尔分子不一样的人,那就是费尔巴哈——“到底是谁揭露了‘体系’的秘密呢?是费尔巴哈。是谁摧毁了概念的辩证法即仅仅为哲学家们所熟悉的诸神的战争呢?是费尔巴哈。是谁不是用‘人的意义’好像人除了是人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意义似的!而是用‘人’本身来代替包括‘无限的自我意识’在内的破烂货呢?是费尔巴哈,而且仅仅是费尔巴哈。他所做的事情比这还要多。他早已摧毁了现今正被‘批判’乱用的那些范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第118页。费尔巴哈的确揭露了黑格尔哲学体系的秘密,但并没有摧毁概念辩证法,而是简单地抛弃了辩证法,由此沉陷于直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