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空间魂梦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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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容颜倦

唐扬州

楔子

月华如练,星辰几朵。风夹带着一丝奇异的花香味,融合着欢笑声,歌舞声,如极薄的细纱般在空中扭动。月影淡淡的落在一处雕花红漆木栏上,边上的招牌用金漆粉着“倚醉楼”三字。

灵动清越的女子歌声从红栏剧台上飘出,每个人都仔细聆听这仿若仙乐的歌声。本来喧闹的场子奇异的宁静,似是怕连呼吸声都会冲撞了这美妙的仙乐。

晁临半眯着眼,紧紧注视着台上的女子,柳眉杏眼,樱红薄唇,一袭水蓝色流纹纱裙被风吹着舞动,衬着她如雪的肌肤,整个人透明得不似这凡间的女子。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忽的勾起嘴角“乔姬。”

言儿端着酒,越过一台台桌子,脸上蒙着厚厚的纱,看不见脸。一双粉色的绣花鞋伸出来,拌了一下言儿。言儿惊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中的酒泼洒在红袖的身上。红袖恼怒的站起身,抖抖裙子,秀眉紧皱,“啪”的一声,一个巴掌落在言儿的脸上。红袖的脾气,她们自然是知道的,鞋的主人得意的笑着。

言儿捂着脸,无措的站着。乔姬急忙上前,轻轻抚着言儿的脸。“言儿别怕,我们走。”

“慢着。”柳襄襄站起来,裙摆隐不住那双粉色绣花的鞋子,语气里带着嘲弄,“这样就想走,你还没给我们红袖姑娘赔不是呢。”

柳襄襄,你别欺人太甚!乔姬的话带着明显的怒意,让柳襄襄为之一震。

哼,如今我就是要让着丑丫头尝尝教训。说着趁两人不注意,扯落言儿脸上的面纱。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言儿的脸,是被一场大火给毁了,那伤疤早已结了痂,张牙舞爪的附在脸上,着实吓人。好些来饮酒作乐的人被吓得不轻,直嚷着要达妈赔钱。柳襄襄得意的笑着,谁让这丑丫头昨天把我新添置的衣裳洗破了还不承认,只好让你受点教训了。

言儿冷冷的盯着柳襄襄,看得她心里一阵发毛,她心虚的哼了一声便转身走了。言儿捡起地上的面纱,跑回楼上。

乔儿,我早说了,让你把言儿送走,你硬是不肯,今天把我的客人吓着了吧,你这可让我怎么做生意啊。达妈说着,脸上施的厚厚的粉“扑扑”的直往下掉。

达妈,我是不会把言儿送走的,当年那场大火,若不是我,乔儿的脸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乔姬脸上满是忧郁,若是您坚持要她走,那乔儿也走。

唉,好吧好吧。达妈拉着乔姬的手,谄媚的笑着。那让她留下便是,只是以后可别让她随便出来了。

乔姬浅笑着点点头,看向言儿的房,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吃饭时间,怎么还没见襄襄人哪?达妈的语气中略带不满。

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今天都没怎么见过她人啊。红袖嗤笑着,莫不是又野到哪去了吧。

“莺儿,”达妈挥挥手,“去楼上看看她在不在房里。”

被唤作莺儿的侍女应承着跑到楼上。

“啊——”莺儿惊恐的叫声自楼上传来。吓得楼下众人面面相觑。

柳襄襄的房门开着,莺儿已经晕倒在地上。“这,这是怎么了?”达妈急忙走进去,顿时两眼一翻,也要倒下去,众人忙上前扶着她。

但眼前的景象着实吓人。床上躺着的柳襄襄,哪里还是个人,分明就只是一具人皮罢了。她全身支撑皮肉的骨架似乎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团皱巴巴的人皮。

“怎么样了?”

“回大人,根据老夫的检查,柳姑娘应该是昨夜子时遇害的,她身上所有的骨骼,内脏都不见了。可是,”仵作摸摸胡子,“她身上并没有任何外伤,这,实在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晁临端起一杯茶,若有所思的抿了一小口。

“大人,昨夜言儿与襄襄起争执的事,莫不是言儿怀恨在心。”几个与柳襄襄要好的女子恨恨的看着言儿。

“哦。”晁临抬起眼,看着言儿,“那你倒是说说,你昨夜子时都在哪了?”

“昨夜言儿一直都在我房里,未曾离开,望大人明鉴。”乔姬轻轻笑着,看着他。

“乔儿,你可不能包庇凶手啊。”达妈将信将疑的看着乔姬。

“乔儿说的都是实话,昨夜言儿心情不好,于是便来找我作陪,后来也就在我房里歇下了。”

“那下官先告辞了,有新的消息会尽快相告。”

言儿看着晁临越走越远的身影,关上窗子。不知是否烛剪得过短,火光忽明忽暗的摇曳着。

小姐,为什么要说谎,其实昨晚,我们并没有在一起。言儿挍着手指,不安的看着乔姬的背影。

若是我不这么说,她们会放过你吗。乔姬拉着言儿的手,我知道,言儿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嗯。言儿低下头,轻轻的答着。

乔儿,苍公子说是要请你过去小聚呢。达妈谄媚的笑着,仿佛眼前的乔姬就是一大金块。

是。乔姬略微颔首。

仆一进门,苍慕远便紧紧盯着她清艳绝美的脸,唇边漾起一抹笑意。

苍慕远紧紧牵着乔姬,走在市集上。他小心的护着她,生怕她碰着撞着。言儿看着眼前人,心里却是一阵异样。

乔姬姑娘,今日甚好雅兴。晁临看着乔姬,将笑未笑。

乔姬点头,晁大人不亦是如此。

晁临默然,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脸上看不出是何种表情。苍慕远似在这空中嗅到莫名的危机,这让他很不安,不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挡在乔姬身前,语气冰冷。晁大人,失陪。

看着乔姬渐行渐远的背影,晁临无奈的勾起嘴,脸色渐渐变得冰冷。

乔儿快来。苍慕远拉着乔姬走进一家胭脂店。老板,把你们这最好的胭脂拿来。

沈三娘微笑着递上一只精美的锦盒,其实乔姑娘这美貌,不管用什么都好看。乔姬闻言也只是笑笑。

“胭脂,吗?”言儿轻轻的喃呢着,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盒对她来说毫无用处却心心念念的东西。

“啪”的一声响,是手被打的声音。沈三娘赶紧拿回那盒正准备被她胖女儿拿走的胭脂,丑丫头,这东西也是你配用的吗,快进去,别出来添乱。

看到这幕,言儿扯扯嘴角,尴尬的收回手。

言儿剪着烛,想起白天那一幕,终是忍不住叹气,手轻轻的抚上脸,竟不觉有泪滑过,到底是女子,谁能不爱自己的容颜。

言儿,睡了吗?乔姬轻轻敲着门。

她慌乱的擦擦眼泪,便去开门。乔姬把一盒胭脂放在她手里,看着她错愕的表情,心痛的抚着她的脸。言儿,哭过了呢。

烛光晃动了一下,沈三娘拉紧衣服,把窗户关上,她把桌子上的水喝了,吹灭蜡烛便躺下了。

外面的更夫敲了三下,沈三娘满头大汗的睁开眼,似是做了个噩梦,但又记不真切,她不安的喘息着,似乎胸口被堵住般的难受。阵阵尖锐的痛觉自肚里传来,就像五脏六腑被撕咬般的痛。她的面容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作一团,俨然分不出五官。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都安静了,月光淡淡的从开着的窗口照进来,洒在床上,还有那皱做一团的人皮上。

小姐,你真的决定,要嫁过去苍家吗?言儿微皱着眉,眼里满是担忧,还有一抹隐忍落寞。

乔姬撇撇嘴,轻笑着,颠倒荣华。“是啊。”

天阴沉着,像极了此刻落魄的人的心情,阴沉厚重,浓化不开。

一条长长的迎亲队伍鲜艳如血的蜿蜒在扬州街巷。

“这苍家的排场可真大啊。”

“可不是嘛,这轿里的可是乔姬?真命好。”

“不就是长了张狐媚脸嘛,哼,有什么了不起。”

围观的路人或羡慕或妒忌的话语在这狭小的空间反复回荡,让人心生烦闷。乔姬掀下盖头,这满目的红色让她感到窒息。伸手扶额,柳眉紧锁,满脑间挥之不去的,是一个寂寥的身影。他说,你可愿跟我离开。她轻轻的笑着,唇色红得妖娆,晁临啊晁临,我当然也想离开,可是。

风吹动着雕花红漆木栏上那道寂寥身影的衣带。直到那抹艳红离开他的视线,他自嘲的笑笑,举起酒杯,任由那阵阵灼热在喉中燃烧。

推开窗户,窗外的桃红谢了又开。不知不觉,嫁与苍慕远已有一年了吧。乔姬浅笑,拈花一朵,竟让花儿失色。

乔儿,春寒未尽,小心着凉啊。苍慕远为乔姬添上一件外套。

呵,真是美好的画面呢。言儿苦笑着,隐藏在回廊的阴影里。

这夜无月,就连几颗稀疏的星也被厚重的云遮去了光辉。

慕远,可有见着言儿?乔姬闯进苍慕远的书房。什么,难道言儿不见了?苍慕远放下手中的书。我现在就派人出去寻找,你别担心。

天空的墨色越发显得深沉,犹如将醒未醒的巨兽,随时准备吞噬一切。言儿紧紧抱着自己,四周摇曳的黑暗张牙舞爪般似要将这个柔弱的身躯吞没。“走开,你们走开。”言儿抬起眼,恶狠狠的盯着眼前两道猥琐的身影。

小姑娘,陪大爷玩玩嘛。两个恶心的大汉向言儿逼近。

是嘛。她忽的邪恶的笑笑,扯下脸上的面纱,恶狠狠的问,你们确定?

“啊——妖怪。”两人看到言儿的脸,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其中一个突然

睁大了眼,慌乱的倒退两步,他伸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然后倒在地上,痛苦的抽动着。

“你怎么了?”另一个人抓着他的衣襟,“喂,别玩了,给老子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似乎听不到同伴的叫唤,只是痛苦的呜咽。不知过了多久,他停止了抽动,同伴颤抖的拍拍他发白的脸,哆嗦着去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那人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家伙没死。地上的人又开始剧烈的挣扎着,突然一口血喷得他脸上身上都是。地上的人终于停止了动弹,血红的月光冷冷的照在地上那干瘪的人皮上。

他惊恐的跌坐在地上,看着面无表情的言儿,巨大的恐惧让他几近崩溃,同伴死了,下一个,就会是自己了吧。“你这妖怪,去死吧——”他怪叫着,把刀插进言儿的腹中。看着缓缓倒下去的言儿,满身是血的他狰狞的笑了。笑着笑着,他停了下来,一瞬间,他瞪大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头从脖子上掉落的画面,血从断裂处喷涌而出。

地上的头颅的眼仍惊恐的睁大着,一双绣花布鞋停在头颅前,然后狠狠的把头踢飞。鞋的主人走到言儿面前,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轻轻道。对不起,我来晚了。然后抱起言儿,往苍府的方向走去。

空气中弥漫的是木被烧焦的味道,还不时传来阵阵“噼啪”的火星碰撞的声音。苍慕远跌坐在地上,无力的看着眼前被熊熊大火包围的府邸。若不是把人都派去寻找言儿,决计不会让府上的火势得不到控制。

体会到了吧,家破人亡的这般悲凉。乔姬嘲讽的笑道,她在他身边蹲下,把言儿放下来,让她靠着她肩膀。熊熊的火光在她漆黑的瞳仁里晃动。她低下头,温柔的看着怀中早已冰冷的人,指尖触及那些疤痕,传来阵阵凉意。这般花容,却变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摸样,这可都是,你们苍家的错呢。

乔儿,你。苍慕远愣愣的看着火光映照下乔姬忽明忽暗的脸,她的表情冷得他不熟悉。

这可都是,你们苍家欠了乔家的。她嗤笑着,其实言儿,才是真正的乔姬,你的姐姐乔姬!

这不冷不热的语调让苍慕远颤抖,他迷惘的看着她,眼里充满不可思议。这,这怎么会。

她轻叹,悠悠的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所不知道的,故事。

二十年前,乔家是这一带富甲一方的商贾,乔家的绸缎庄分号开遍各地。乔瑾天身边有一个得力助手,人很聪明又很勤快,帮他把绸缎庄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使得同行远远不能及,久而久之,便深的乔瑾天的信任和器重。在乔姬四岁那年,乔瑾天又喜获一子,正当乔家上下都沉浸在这个男婴带来的喜悦时,一场莫名的大火悄悄吞噬了这个豪华的府邸。是那个深得乔瑾天信任的助手,他亏空乔家的家财,同时还带走的还有乔瑾天的夫人袁氏还有那个男婴。乔瑾天受不了这刺激,终是跳入这大火之中,再也没有出来。你是凶手和袁氏的孩子,当年的那个男婴,苍慕远。

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当年乔姬可以逃走的,可是她看到大火中一只纯白色毛的猫,猫是无意中闯入乔家的,于是她返回头,想把那只猫也抱出去。可是,那条木梁就这样塌下来,直直砸到乔姬。白猫见此,便化为人形,把昏迷的乔姬带离了大火。可是乔姬虽

是捡回了性命,却再也无法恢复曾经的容貌。这是我欠乔姬的,所以我要你们苍家也毁灭。

妍儿轻轻抚着乔姬满是伤痕的脸,冰冷的泪水滑过脸颊,却依旧巧笑倩兮。乔姬,你快起来看看,看看这苍家的报应。

可是,我始终是爱你的。苍慕远看着妍儿绝美的脸,眸子里尽是柔情。失去所有又何妨,只要你能不怨恨我。

妍儿冷笑着。爱我?爱我的容颜吧,既然你爱的是这张脸,那我便要毁了它。她拔下头上的簪子,直把脸划得血肉模糊,衣襟被血染成花。苍慕远痛苦的看着妍儿血肉模糊的脸,颤抖着伸出手去,却没有勇气去抚摸那些渗血的伤疤。

你不是说爱我吗?你看看这张脸,你看呐。妍儿瞪大眼,语气中充满癫狂的嘲弄。你知道吗,那些人,都是我杀的,谁让他们都欺负乔姬,谁让他们都只爱外貌,我便把他们的内脏骨骼都吃了,给他们留下一张人皮咯。他们都喜欢那张人皮吧,给他们留下人皮,应该很开心才是,为什么要觉得痛苦呢?你,干脆也不要那些多余的东西了吧,只要外面那层人皮就好了,我会尽快,不会让你死得很痛苦。

走,走开。苍慕远推开妍儿,疯狂的向前跑去。他不停的跑着,想把那些话都甩在身后,他不知疲倦的奔跑着,似乎这样会让恐惧减少。突然脚下一拌,整个人便扑入前面的河里,他惊恐的呼喊,挣扎,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不知过了多久,水面冒起了几个水泡,然后又归于平静。只有河岸上那只静静躺着的鞋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晁临紧紧的拥着脸上满是血痕的妍儿,愧疚和自责。对不起,我来迟了。她无力的笑笑,这不怪你,是我欠乔姬的,如今,一切都结束了吧。

要改变命运吗?女子冰冷的声音传来,她腰间的铜铃发出清脆诡异的响声,手中的笔上,“天矶”二字越发红的诡异。

好。晁临空洞的声音回荡着,越飘越远。若是当年,没有让妍儿遇上乔姬,就不会。

二十年前,

晁临怀中紧紧抱着一只毛色纯白的猫,他说,小猫,你这么美丽,不如就叫妍儿吧,妍儿妍儿,就是美丽的意思呢。是嘛,妍儿,听着也很顺耳嘛。白猫缕缕身上的毛,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昨夜,一场大火烧毁了乔家,乔家上下,除了失踪的袁氏和男婴,无一生还。

二十年后,

一个俊逸的男子失魂落魄的走在繁闹的扬州街头,怀中抱着一只毛色纯白的猫,猫半眯着眼,似是很享受他的怀抱。

一男子停在他们面前,不禁感叹,这猫,真漂亮!他忍不住伸手想去触摸,他忍不住想占为己有。猫凶狠的叫唤了一声,抓伤了男子的手,几道血痕清晰可见。男子恍惚间,早已不见了那一人一猫的身影。

“慕远,干嘛呢?”

“哦,没事。”被猫抓伤了手,他无奈的笑笑。

可以让你重新改变命运,但人性,却是改变不了的呀。女子嗤笑一声,身上的铜铃发出清脆而诡异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