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小紫来决定跟谁走，”陈浩最后将皮球扔给宁紫哲，“小紫，你说，你要-----”三个人六只眼睛四处打量也没看见宁紫哲。原来早在他们争吵的时候他早已出去，只剩下他们像傻瓜一样吵个不停。杨佑颜模糊记得他走之前拉了下自己，立刻会意地追出去。陈浩本打算追出去，刚走了两步，金推了他一把，骂了句笨蛋，转身跑掉了。
“哎！你怎么啦！”陈浩犹豫了三秒钟，追着金来到更衣室门口，“你怎么啦！”
“你去找你的小紫吧！找你的，青梅竹马。”金的声音有些沙哑，断断续续的，听上去在哭。
“我不去，是你让我来找你的，我怎么可以扔下你走了？”
是我让你来找我的么？如果不是我让你来，你就会径直追着他去了吧？金在心里默念着，呵。他还真是仁慈，就因为自己一句话，连最好的哥们儿都可以置之不理。
“你把门打开，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陈浩拧拧门把手，被反锁了，“不是你让我来接你么？把门打开，我们回去。”
房间里沉默着。金靠在门后，双手撑着住身体的重量。陈浩站在门口，等着；等待似乎占据了他生命中三分之一的时间------剩下的三分之二在睡觉。半晌，啪嗒一声，门打开了。
“我------”陈浩凑上去，正想说话。被金勾着脖子拉进房间，送上双唇。
“等等，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陈浩喘口气，扭过头故意不看金火惹的视线，“我敢肯定刚才那男人就是上次伤害小紫的人，我得去保护他才行。你和我一起去。”说完拉着金欲走。他害怕，害怕再次看到像个破碎的布娃娃一般的宁紫哲。害怕六年前的情景再度重现。
“他不会伤害他的。”金幽幽地说着。到现在，他的眼里都还只有他。
“为什么？我直觉------”
“因为他喜欢他。”金打断一脸担忧的陈浩，果断说出两人的关系，“他们从去年七月就在一起了。你不知道么？”既然他不肯到自己身边，那就把他抢过来吧！反正宁紫哲也不要他，不是么？
陈浩一下子愣住了，眼睛睁大，瞳孔缩小，一脸吃惊、难以置信地看着金。喃喃地说道：“你说的‘喜欢’、‘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就是恋爱的那种喜欢。他们两人相互喜欢，交往已经半年多了。怎么？你的小紫，青梅竹马，没告诉你他和男人交往的事吗？还是说，你发现自己喜欢的人竟然背着自己和别的男人交往了，你觉得受了欺骗，遭到背叛，觉得很愤怒？”金带着几分快意地看着失魂落魄的陈浩，很满意他现在的表情，一阵报复的快--感不断涌上头顶。
“我----”陈浩想说我没有喜欢他，却发现话堵在喉咙，说不出来。记忆中那个瘦瘦小小的男生，那个常常笑得过分灿烂、天真无邪的小个子男生，正在慢慢碎裂，模糊。明亮的世界变得昏暗，浓厚的血腥味和福尔马林的味道，周围一片雪白。他穿着蓝色横条的病服，躺在白色的被单上，打着点滴。瘦瘦的脸色比旁边的被单还要白上几分。秀气的眉头紧皱，露出痛苦不堪地神色。
不要！他不要！他不要看到他破碎！不要看到他绝望地沉默在自己的世界中连续几个月不发一言。他不要！！
“没关系，我会安慰你的。”金的声音突然充满柔情，拉着陈浩的手，跌坐在地上，将他的头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硬硬的头发，“没关系，我会陪着你，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他的声音软软地，很轻柔，像是抚慰一只受伤的小金毛，怜爱。
陈浩静静地待着，任由金婆娑着自己的脸颊。他的小紫，现在竟然和男人在交往？金托起陈浩失神的脸，轻轻吻上去。他牙关紧闭，神色麻木。
“他们也会做这种事情哦。”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陈浩的身子一愣，金继而又回到他冰凉的唇上，轻松进入。他的吻软软的，些许苦涩，却泛着甜蜜的香味。像是盛开的罂粟花。和上次一样，陈浩随着金的主导，在更衣室里，沉浸在他给的温暖里，死亡一般的幻觉，甜蜜，而温柔。
……
杨佑颜出来后没看到宁紫哲的影子正站在原地沮丧时电话响了。
“你要站在那儿多久？上车。”是宁紫哲的声音，略带抱怨。
“你在哪儿？”
“你车内。”
杨佑颜挂掉电话，三五步走到车前，果然看到宁紫哲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他钻进车内关上门，“你怎么在车里？”
“车没锁，我就进来了。你也是，车门不锁，钥匙也不拔地就走了，不怕被人偷走啊？”宁紫哲絮絮叨叨地抱怨道，杨佑颜想起来自己刚刚听到他的惊呼就立刻冲出去，忘了。他点燃火，问道：“刚那男的是谁？我记得他老跟在你屁-股后面，一副色眯眯地样子，肯定没安好心。”
“你想多了”宁紫哲白了他一眼，还是解释道“他以前是我初中同学，现在是我同事。”
杨佑颜悻悻地张张嘴，正想说什么被他打断：“开车吧，我好累。”他看了眼杨佑颜，垂下头，眼中满是疲惫。他不应该坐在这里的，他知道。但他却没能走开，看着车门开着，就进来坐下了。然后不想动。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打个车，早点回家休息，埋头睡一觉，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知道，继续照常过日子。但是，一坐下来，坐在这个熟悉的位置，他便不想再挪动半分。
“好吧！”杨佑颜看看他，决定先什么都不问，等他愿意告诉自己的时候再问吧！
宁紫哲靠着杨佑颜特意安上去的小枕头，望向窗外的眼睛迷蒙，暖黄色的灯光渐渐变暗。
他睡着了。
“到啦！”杨佑颜停好车，发现他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立刻把声音压下来，走下车门，轻轻将他抱到床上。替他脱了外套，没有碰他。他知道，宁紫哲很不喜欢别人碰他，尤其是后背，那里是块禁区。只要一挨到那里，他就会立刻睁开眼，从自己身边溜走；就算熟睡了也一样。他是无意发现这个秘密的。
有次做完他搂着他的腰，手无意识地上下抚摸着，刚好要碰到那道疤的时候被他躲开了；然后每次只要自己的手有意或无意间碰到他的后背，就会被他敏感地躲开。有次杨佑颜醒来发现他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想替他翻个身让他睡得舒服点，手刚好落在他的后背还不到三秒钟，他立刻惊醒，睁大眼睛，双手抱住肩膀，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那神情，活像受了惊吓的猫咪。那行为，简直就是习惯后的条件反射。于是，杨佑颜记住了。他的后背自己不能碰，那是一块禁地。
宁紫哲睡得并不算太沉，迷糊中有人替自己脱了外套，擦了脸。动作很温柔，小心翼翼的。所以他就懒得睁开眼睛。替他拉拉被子，杨佑颜关上房门出去了。他来到隔壁的房间，里面是个简单的办公室。拿出皮包里的文件夹，将里面的资料摊在桌上，坐在椅子上翻看着。这些本来该下班之前就处理好的，杨佑颜怕宁紫哲等得着急便先赶过来了。桌上的台灯发着暖黄色的光，杨佑颜的影子在椅后拉得长长的。那灰黑色的影子，看起来竟有几分纤瘦、沧桑、陈旧。
宁紫哲醒来后发现杨佑颜不在房间里，他打开门，看到有光从旁边的房间透出来，推开门他趴在桌上睡着了。他回到房间拿了条毛毯搭在杨佑颜身上，瞄见桌上放的合同方案，汇丰，好熟的名字。他拧着眉头沉思三秒后，想起来在香港出短差的时候不是经常看见汇丰银行么？没想到他是和这种大公司打交道呢。宁紫哲看着趴在桌上的杨佑颜，棱角分明的下巴冒出了细密的胡子渣，脸色略微苍白，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了若指掌的笑意，枕着脑袋的手指长长的，手背上有着一个个暗暗的疤痕。
杨佑颜捡起掉在椅子上的毛毯，来到客厅看见桌上摆着加了保鲜膜的饭菜，还贴着张小纸条“记得加热”，嘴角不经扬起一丝笑意。尽管半年来，宁紫哲没对他说过一句我喜欢你、我想你这类似的话，不过他是知道的，他在乎自己。像是为自己做早餐，提醒自己吃饭，不要加班早点回家这一类的小纸条短信，他统统都留下来了。
这是他喜欢自己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