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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老荒地:二

当年,老荒地村有着六十多户人家,散居在一条河川边上,过着靠天雨吃饭的日子。有那么几年,都说大山里有啥地方的人得罪了老天爷,连续三年干旱,让河川干涸,土地冒烟,苗不发芽,山树枯死,连背阴地的野草都很少能绿起来。村外长年喷涌不息的暖水泉,也因天旱而出水不旺,有时还出现断流的现象。遇到这种情况,村人们就只好肩背担挑,驴骡驮运,到十几里外的另一眼山泉去买水,日子就过到了水贵如油的境地。

三年干旱,让殷实人家的粮仓都亮出了底子,那些个租田耕种的农家,眼见就闹开了粮荒,满山遍野寻找着能吃的东西。有的人就饿倒在山沟岩根之下,在一种虚脱中缓慢地逝去。

山里的狼群却因食足了人肉而发展壮大起来,三五成群,大白天就敢到村庄边的山头上,狗一样地蹲视着。凑热闹的狐子也会在隐蔽的地方,“噢、噢”哭泣不停。

每当这个时候,老荒地的村人们,个个都头皮紧紧的,嘴上嚷嚷着打狼呀,打狼,各自却都退缩到家里不敢出去,互相猜想着,这不知谁怕是又要走了?

地方上的人都相信狼是有神性的,是山神爷的看门狗。狼的出现和哭叫,那是山神爷亮出的旨意,说明村子里有人就要死了。因为吃了人肉,狼的眼睛一个个变得血,盯着人看的时候,嘴上都会发出“呜呜呜”的咒语。身虚体弱的人遇上这些狼,十有**就会被摄了魂去,交到威风八面的山神爷面前。那山神爷是不吃人肉的,他只吃人们的魂魄。没了魂魄的人自然成了行尸走肉,自动送到狼和狐子面前,成了它们饱肚养膘的好食物。

大山里的人们开始逃荒了,人少了不敢远走,就几家一起有往西南去,也有往西北走的。前者都去了陕西关中,后者则逃荒到了传说中的米粮之川大后套,也即所谓的口外。

耿力贤一家是老荒地村的一大姓,族上的由来可推到七代以上。按家谱所载,和后人代代相传,耿家祖上曾在明朝的时候出过一个举人,在南方的一个什么地方当了十几年的太守。功成名就后,老举人返老还乡,在老荒地村开立了学堂,想着教育后人能再有几个出息的人物。

可惜,举人功名盖于乡里,寿数却不济,没几年就病死了。朝中念其贡献,族人念其功德,乡民念其声名,儿孙念其养育,共同在老荒地村的西南一隅,那口福水长流的暖水泉边,修建了一处庙宇,立了一尊大石像以示记念。

老举人的墓地选址在与村子一川相隔的头道梁上,一处面向西南,后有山头前有川的风水宝地上。在老举人的墓前,碑石林立,石人石马排列于道,又与泉边庙宇遥遥相望,互相映衬,更显出一种大气势来。

耿家的后辈儿孙,都迷信着墓地风水,论资排辈的死者,多以家门为线,分列出一片又一片的坟墓碑石。一代又一代到了当世,墓地越扩越大,猛然看起来,比活人居住的老荒地村更令人醒目。

这中间围绕着坟地的石人石马,就演义出许多的传说,最有趣的要说老举人坟前的石马,常常在月色朦胧的晚上,到一片农田上偷吃庄稼。几次三番之后,种田的农人隐于地畔,发现白马来到了地里,就偷偷地靠近前去,投出手中的镰刀,正砍中了马后腿。白马一声长嘶,转瞬不见了踪影,地上却留下一溜血迹。耿家人第二天到坟地上走动,发现了老举人坟前的石马,腿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两方面消息一结合,神话就出来了。

几天之后,砍马的人在那块田头,拾到了一块元宝疙瘩。没等他高兴到第二天,一场冰雹过来,不偏不倚,把那一片地打得颗粒无收。

关于耿家老先人的传说,在耿家的族人中有着讲不完的故事。耿家后人中有好事者,曾整理记录了好几本,可惜因为年景灾祸,散佚的不知所处了。老举人死后,方圆二十多架大山的家业,逐渐被儿孙后人一分二,二分四地分化了,人口也从老荒地分流到附近的山山沟沟里。后来,举人儿孙中就有了败家之子,借上高利贷吃喝嫖赌偷,有许多的山地家业,渐渐地为外人所侵占。二道堡、三道堡、南凹梁、西沟门、老牛沟,还有老荒地后沟底的白家湾,都属于这种情况。

作为祖业最正宗的根据地所在,便是这与老坟距离最近的老荒地村了。村中的耿力贤一家,属于老举人的第五代传人中的大门头,由于其名下人丁兴旺,儿孙众多,又是村里年岁最大的长辈,自然就成了耿家族门中的掌门人。只是随着家门凝聚力的消亡,人口的四散飘零,土地被外姓人一点点所分化,以及国家****,土匪横生,干旱连年的影响下,耿力贤这掌门人的角色也中道衰落,慢慢成为耿姓家人眼里的一个符号了。

耿力贤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身体的衰弱,慢慢也谈忘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把心思和精力全都用在了属于自家名下的家务之上。这时属于耿力贤名下的,不过是在老荒地南面的三架山地,除了自留的一部分外,全都分到了几个儿子名下。这些山地有的是自家人手种着,有的租给了一些佃户耕种,还有的因为干旱,完全撂荒在那里。正因为如此,耿家虽然没落了,家中还有着多年的老家底,较一般的人家,还是多有着一份宽裕。

山地是靠天雨长庄稼,有地无雨自然就无收成,几年干旱下来,好些佃农家断了米粮,耿家也虚脱了不少财力。这时的耿力贤老俩口年事已高,家中八个儿女都已经婚嫁。大儿叫耿福天,娶妻老荒地前沟白家的女子,生有两女,却都没活过八岁就夭折了,夫妇二人就一直跟老爹老妈住在祖传的大院里;老二耿福地性子刚硬,脾气暴躁,娶妻二道堡候家,生育了四儿两女,夭折了两个,长子耿光德已经娶了媳妇,次子耿光亮刚刚十五岁,两个女儿一大一小都没出阁。三儿耿福水是个秀才出身,娶妻三道堡乔家,膝下有一儿三女。因他学业无成,更没能求得功名,成家后到老荒地上一级政府所在地的哈镇上,当了一家私塾的教书先生。四儿耿福山,小时候没念几天书,就回家下地受苦了。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人,生得方方正正,结结实实,娶妻四道梁仇家的女子,育有五儿三女,都活得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老五耿福志,只活到了十三岁头上,就因出天花死了。最小的老六耿福川,个头高高大大,眉眼也挺英俊,虽说长条脸有点偏瘦,可身架还是有几分魁梧。老俩口还有两个女儿,都嫁在了老荒地周边地区,家境都还不错。

耿福川是家中老小,从小到大,苦没多受,事没少经,练出一张爱虚言的好嘴头,和乐天知命,随遇而安的省事人性。这样一个人,由于耿家的历史传承和家业情况,他刚过十八岁时,家里就给娶了一房媳妇。两年之后,媳妇却一直瘪着肚皮,没有一点怀孕的迹象。耿家上上下下都很挂心,先是请了老中医上门诊治,配了许多的中药,海量地让媳妇往进吃,却不见效果。本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耿福川休了自己的女人。那女人含愧而去,另嫁他人,很快就怀胎生子了,消息反馈到了耿家,问题就集中在了耿福川的身上。经几位医生检查,认为他虽有功能,**却在体内逆射,自然不会让女人生育了。毛病属于生理性的,在当时的山区,医学尚不能治,加上纸里包不住火,耿福川不能让女人怀孕生崽的毛病传得好多人家都知道了,那些个原本还热心为媒的人都回避他的这桩事情。这样一来,耿家虽有家资,耿福川婚姻还是给晾在了干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