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乌雅落过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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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沙漠女儿红

文倩在一碗村只住了三天就走了。当天下午,晴梅就让她的小弟弟给我送来一张纸条,约我黄昏时在村西的柳树林中见一面。我心情复杂,这又何尝不是我的迫切心思呢。只是我如约而来,四顾不见晴梅的影子,只好斜倚了一棵树杆,抽烟等着。直到万籁俱寂,月上柳梢头,晴梅也没有出现。我明白这是晴梅在惩罚我的负情。

第二天下午,我睡醒了一个长而又多梦的午觉,正躺在炕上看一本闲书。晴梅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一脸纯朴中夹着几丝红晕,像过去看见我一样娇羞地笑了笑。她先掸了几下衣服上的尘土,无视我疑惑的眼神,自顾到水瓮中舀了冷水,倒进脸盆,揪了毛巾去洗满脸的劳动风尘,完了,朝着我莞尔一笑。

晴梅的表现给我一个错觉,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俨然就是一家之妇的归来。

往院里泼了水回来后,晴梅说:“我知道你这两天没事,陪我去一趟我大姨家。我大姨病了,哪也配不上一种药。我赵黑叔过去在坟墓上正好挖到这味药,我娘要了点让我给送过去。“我大惑不解,心想自己与文倩的事对她就一点影响也没有吗?我说:“下午才动身去那么远的地方,天黑了怕赶不回来吧?“晴梅说:“咱们走近道,不绕那怨枉路了。“我心里一紧,说:“你是说走沙漠?“晴梅嘲笑我说:“咋,害怕了。我走过好几次了,你放心吧,保证没事。“我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出门时,我想给母亲留个字条,晴梅咯咯笑说:“你现在念书,学成个小心心人了。都多大了,还把自己当小孩子呀!“我只好做罢,随了晴梅,到她家取了一个包裹,和装得满满的一塑料壶水。我说:“还说我小心心呢!只半天功夫,带这么多水咱们不是找累吗。“晴梅说:“现在是七月天,沙漠里热着呢,多带点水,人不受罪。“

我们出了村,因为正值后半晌,村里的闲人很少,所以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只有几个小娃在空地上玩耍。晴梅似乎也不愿别人看见,引领我走得很快。我们穿过沙漠边沿的一片沙枣树林,又通过有两公里多沙蒿乱生的地带。越往纵深,人迹、羊踪和绿色便越来越少。等到了一弯又一弯纯粹的明沙丘时,我回首远眺,一碗村看不见了。

晴梅先还有说有笑,后来慢慢变得脸色凝重,呼吸深沉,身体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只在前面快步地走,好象和我生着多大的气。我敏感到了晴梅的变化,觉得这样反而正常了,想着再走一阵子,自己在慢慢解释吧。

翻上一座巨大的圆弧形沙丘,我们停下来四顾,欣赏黄沙漫漫远上天际的壮观景象。

我一屁股先自坐在大沙丘的慢坡沿上,脱了鞋往外倒沙土。晴梅把水壶递给我,看我放开海量咕咕地喝,又忙一把抢了过去,注视着我,慢悠悠一字一顿地说:“把水喝完了,你就不担心在这大沙漠里走不出去咋办?“我想都没想,兴口回答说:“要是那样才好呢,咱们就在沙漠里挖个洞当房子,过世外桃源的日子。“晴梅手托下颏,沉思着欲言又止。

我向晴梅兴师问罪昨天晚上的事,说让我白白等了半夜。晴梅说:“这么多年你一直在骗我,就不允许我骗你一次啊!“我故作严肃地点头说:“好啊,让我在树林子里被蚊子咬,你在家里睡大觉,还说什么其人之道。你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这里可是荒无人烟的大沙漠,看我咋来收拾你。“晴梅抿着嘴,目光望远,有点伤感地说:“还用我说什么,问问你自己的心就都知道了。“我沉默了,自己只是玩笑,晴梅却是真感伤。

我说:“咱们走吧,这大沙漠可不是个久留之地。“晴梅坐着不动,我站起来又坐下,说:“晴梅,我知道你的心事,但我确实没有骗你,前两天来村里的那位是我的同学。你不知道,城里人开放,她只是好奇农村生活,硬要顺路来咱们村看看。“晴梅吸了口气,咬了嘴唇,用鼻子慢慢呼了出来,一撤身子站起来说:“何必解释呢!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心里明白的很呢。“

我们又开始走了,沿着晴梅认定的方向。前面的视野还是无尽的黄沙,连一棵树影都没有。太阳就要落到沙漠的深处,霞光染红了一浪浪的沙海,原本就泛着黄红色的沙漠,颜色变得更浓更重,每一座沙丘弧形的阴影,像卧着的巨大野兽,微微地呼吸着,蠢蠢欲动。

我感到恐惧,怀疑越来越严重。晴梅固执地说:“快到了,翻过前面的那座大沙丘就能看见农场。不信咱们过去看。“我感到口渴,但不敢再去要水喝。一个假想让我担心起来。站在目标沙丘之上,我绝望地说:“晴梅,错了,错了,全错了。天黑了,咱们迷路了,回不去了。“晴梅却不急,让我不要嚷嚷,先坐下来冷静一下头脑,定一定方向,还说今天是阴历十三,晚上有月亮。我说:“能不急吗?小时候就听说许多人进了这沙漠都没能走出去,今天怕是轮到咱们了“。晴梅说:“大不了在沙漠里过一夜,明天咱们原路返回,我就不相信活人还能让沙漠给围死。“

星星从天空跳了出来,夜彻底占领了这无边无际的沙漠。我与晴梅坐在大沙丘上一直没动,静静地任凭夜色肆谑,直到视野里一切都沉淀下来。

晴梅突然说:“玉明,你怕死吗?“我说:“那要看是咋样的死法,为什么而死了。“晴梅说:“假如你是为我而死呢?“我说:“为你而死,一百次都愿意。只是我死了,你咋办。“晴梅笑了,说:“看,还是怕死啊。“我说:“人要死得其所,像这种不明不白地渴死饿死在沙漠里,就太不值了。“晴梅仍然笑着说:“你是不是后悔今天陪我走这趟了?“我心想既然已成事实,后悔又能如何,便意气昂然地说:“后悔什么,关云长千里走单骑,赵匡赢千里送英娘,一个个名垂青史。我陪晴梅走沙海,不能比这两位,起码也算男子汉大丈夫的壮举吧。“

这么调侃着,我心绪慢慢安定下来,为自己最初的恐慌感到好笑。沙漠再大,毕竟我们只是走了五、六个小时的路程,又能深入多少呢。

东天上一轮将满未满的白月亮银光灿灿,为寂静的沙海撒了一层水晶般的光泽。晴梅说:“我看,现在乘着夜凉,有月亮参照,咱们只管往西南走,肯定能走出沙漠,走到套海农场的。“我看看北部天空,找了半天才定位了北斗七星,介意还是往东北方向走,因为月亮的位置会移,而北斗星却始终不变。

意见不统一,我们谁都没有动,夜凉与热沙形成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微风,让人有点粘糊糊的感觉。晴梅说困了,把头枕在我的大腿上,说要睡觉了。在月色中,她微闭了双目,额前的发丝隐隐而舞。我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胸口上,感觉着她的体温和均匀起伏的呼吸,一个念头让心砰然而动。

夜里,我们从昏沉的睡眠中醒来,唏哩糊涂按照晴梅的想法,参照月亮升起的东方,迈步继续向西南前进。两个多小时后,农场还是没影子,晴梅累了,我也感到双腿发困。我们以远处的一个大沙丘为目标,互相鼓励着坚持登上去,躺了片刻,才发现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沙丘上了。

我说:“完了,咱们跟着月亮绕了一个圆。老年人说这是鬼打墙,其实是人右腿比左腿长造成的错觉。“晴梅说:“看来咱们只能原地不动,等天亮了再说。“

沙漠的温度白天和晚上落差很大,虽然刚刚进入七月暑期,到了后半夜,我们还是感觉到一阵凉意。晴梅打了个寒颤,在沙土上跳起了舞步,我欣赏着,心又砰然地动了一下。

我说:“晴梅,你过来,我有话说“。晴梅听话地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我幽幽地说:“晴梅,月亮地里的你真美,像个仙女。“晴梅用手指在我的脸上点了一下说:“你这里面肯定又动歪脑子了“。我口是心非地说不是,我说美就是美。晴梅自嘲地说:“再美我也只是个农民,不比你城里的大学同学。“我说:“你看,你又来了,这么好的夜晚,别提她行不行。“

后来,我们都无语了,我听到了一种声音,起初还以为是风声,再一注意,才发现是晴梅在无声抽噎。我说:“你咋了?刚才还好好的。是不是害怕了?“晴梅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委屈地说:“这么多年在一起,你嘴上把我说的有多好,心里又都是那么假。我自知配不上你,从你上学走的那天,我就知道完了,一切幻想都完了。可是我就是绕不过这个命运的坎,绕不过对你的胡思乱想。“我心上的一个盖子被揭了开来,我说:“晴梅,你要说我不爱你,那是天地良心说不过去的。假如我没有去上学,我早就明媒正娶把你迎进家了。现在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晴梅说:“你终于说了实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就算没有结果,我也不会后悔。“我心明如镜,觉得身体在无声地发抖,嘴里喃喃着说:“晴梅,你真的是个好姑娘,真的,真的。“

沙漠被曙光一点点褪掉了夜的面纱,太阳升起来了,黄沙漫漫,如横陈的肉体一样,又开始****在无边无际的视野里。

这一夜,我们昏昏沉沉依偎而眠,是阳光刺醒了我们,两人脸上全是沙子。晴梅迷茫地左顾又盼了一会,才想起了真实的一切。她从小包裹里取了一块手巾给我擦眼睛和脸,说我的嘴起了很多的皮,问我是不是想喝水?还说我要是饿了,她包里还带着几块面饼呢。我说还是先节约着吧,咱们不能再瞎打主意了,乘早晨天气不太热,先找着昨天的脚印往回走吧。晴梅却不急不忙,从小包里取了一把小木梳,解开辫子上的绳头,懒懒地梳了两下,把梳子递过来让我给她梳头。

我说:“小姐呀!梳头你也分个时候,现在咱们还是快点走吧。“晴梅说:“我不想走了,再走也是瞎走,还不如就在这里守着,看有没有人来给咱们领路。“我说:“那是死路一条,你快不要胡思乱想了。“晴梅噘着嘴说:“为了在你眼里好看点,你还是先给我梳头吧。“见我不动,她有点撒娇说:“梳完头我就跟你走。“

我给晴梅梳头,也梳着自己的心事。我开始后悔自己昨天夜里的无所作为,不由自主将晴梅头发往后一揪,在她仰起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晴梅扭动了两下闭上了眼睛,我揽了她的腰身,疯狂地拥抱和亲吻着。

我越来越放肆,脑子里有根神经也越来越强硬,似乎我不停下来,它就要勒得我血脉贲张破裂不可。乱了半天,我僵住了身手,抱着晴梅的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多久,晴梅离开了我的怀抱,她什么话也没说,无声地收拾好小包裹。我们默默地自觉着从来时方向往回返,却发现沙漠只用一晚上的时间,就愈合了我们留下的脚印创伤,一切恢复的那么天衣无缝。到这个时候,晴梅再不提自己的主张了,由着我来安排。没想到一夜的昏睡,让我的方向感出现了大颠倒。我们还是坚持往自认为是东北的方向走,其实一直往沙漠的纵深深入。

熬过了炎热的下午,又是一天的日落,只是我们心中那种夕阳红的壮美之感没有了。我的心已经开始无声地哭泣。守住一座沙丘形成的阴影,晴梅坚持不走了,说还是好好歇一下身体,等晚上有了北斗星再走吧。到这时,壶中的水已经所剩无几,我们盼着黑夜的来临,盼着北斗星的出现。

我努力鼓舞晴梅,和她一起回忆小时候偷吃队里酸杏的往事,想利用望梅止渴的原理来调节已经开始缺水的身体。“玉明,你现在是不是非常恨我?“晴梅自咎地看着我说:“咱们要是真的走不出去,那我可真是害了你。“我不想说话,心里何偿没有怨言,但我是个很现实的人,知道怨言丝毫无宜于摆脱困境。见我没反应,晴梅自语说:“死我不怕,可是咱们就这么死了,就太遗憾了。“我用干裂的嘴笑了笑说:“那你说怎样的死才不遗憾呢?“晴梅却转了话题说:“你说,村里的人知道咱俩一块失踪了,会有什么反应呢?“我说:“现在不是别人如何反应的事,而是咱们如何活着回去才最当紧。只要咱们活着,别人爱说什么由他们说去。“

又到了晚上,我们在月亮地里艰难地行走,直到筋疲力尽。天空中星斗稀疏,只有一轮圆月一步不离地跟着我们。我觉出还是方向不对,两天所走的路似乎在绕一个迷宫,中间缺少直截的具体的方位坐标。

我们坐下来休整,晴梅长出一口气说:“玉明,古戏中常说有情人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日死。真要是走不出去,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满足了。“我不让她说丧气话,说我们无论如何能活着回去的。晴梅小小地呡了一口壶中的水,人开始有了点活力,说:“我是走不动了,你明天早晨拿了水一个人走出去,然后再找人来救我“。我说:“你快不要胡说了,要是那样我还叫人吗?“晴梅一把搂住了我,在我的怀里嘶哑地放声哭了起来。

晴梅泪眼看着我说:“玉明,咱们从小到现在,我一直都在想将来会咋样!只是没想到今天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咱们眼看着是走不出去了,我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我喑哑地说:“咱们不能放弃,只要坚持着就肯定能走出去。说不定还能碰上走沙漠的别人呢。“晴梅说:“那只是可能,万一走不出去咋办?“我用手捂了她的嘴,为这句话悲哀的也想哭。晴梅沉默了一阵子,似乎费了很大的劲,急冲冲说:“玉明,我真的是太爱你了,不论生死,就在现在,让我当一回新娘吧。要不然我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我抱着晴梅的头,拉了哭音忏悔着自己心灵扭曲后的愧疚。晴梅用手掐着我麻木的身躯,用牙咬着我的胳膊,头直往我怀里钻。我吻着晴梅的嘴唇,吮咂着她苦涩的心汁,感觉灵魂深处的一枚地雷瞬间发生了爆炸。

晴梅挣脱我的拥抱,起来打开水壶,往手帕上倒了一点水,在我的注视下,慢悠悠地擦着眼角、脸、额头,不时向我投过来一瞥绵绵的微笑。天知道她还带着梳子,递给我。我缓慢地为晴梅梳着长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小时候梦中为大姐姐梳发的情景。

这难道是命运的暗示吗?在流光溢彩的明月之下,在被月光禁锢并镀上了光泽的阔大而又寂静的沙漠上,我跳出人生不可承受之重,脑子里那根不听话的神经断裂了,再没有强硬过,相反有一种温存,让我的身体滋生出如梦似幻的轻盈,困于沙漠之中的现实被忘记了。

晴梅扎好了头发,整束了衣服,静静地仙女一样站在我的面前,月光罩着她的身体,娇小的轮廓吐着煜煜的光华。这是我看到的最美的晴梅,我几乎是半梦半醒地走过去,抱住她,紧紧的抱着。

晴梅低声说:“玉明,你牵着我的手,咱们也许人生不能圆满,那就绕着这堆沙丘走一个大圆,行吗?。“我很庄重地点了点头,很优雅地握住晴梅的手指,缓缓走在松软的大地毯上。那一刻,我听到了沙漠像跳跃的五线谱,发出一种荡人心魄的旋律。在这天籁的音律当中,我与晴梅牵手而行,在沙丘上绕了一个圆后,缓缓地回到了出发时的那个点上。我们又一起跪拜了天上的明月,学着村里人结婚的仪式互相拜了对方。然后,相互拥抱在一起,久久地直到体内的能量发生了又一次的爆炸。

我热血沸腾的身体,在粗野激情之下狂抓乱扯。晴梅用出两条胳膊抱紧了我,又用一个吻安抚着我。我僵硬下来,她腾出双手,从身边那个小包裹里抽出一块布单子,提了两角,在空中一挥,展开一块双人床单。

床单在空中缓缓飘落,平展地覆盖在沙土上。我感到有点奇怪,不过疑问只是一闪念,便跑得不知踪影了。晴梅先给我脱去了身上的衣服,用嘴唇吻着我的胸脯,一点点直到与我的嘴吻合在一起。我们的舌头一下子生出津津液体,湿漉漉地互相缠绕追逐,直到整个身体也溢满了波涛。醉酒一样的我,手如一根藤条,在晴梅的衣服里乱摸,又想解开她的衣扣,又想把她搬倒在地。喘息中,晴梅开始脱去身上的衣服。我变得傻瓜起来,呆呆地看着晴梅渐渐****起来的曲线胴体。

光着身子的晴梅,在我的眼前只肃立了很短暂的时间,就缓慢而毅然决然地平展展躺倒在单子中央。我像一尊雕塑一样呆立着,呼吸停止了,心脏不再跳动,大脑不再思维,血不再流动。

那天晚上,我们起伏的胸膛互相碰撞,占领和陷落着。藏匿在生命深处的无数精灵,随了我们的交合呐喊而冲锋陷阵,痛快撕杀。沙漠在倾斜,在翻转,生命如在秋千之上,在波涛之上,在云海之上。我们的呻吟如两管春风的笛奏,悦耳在青春的身体里,透彻的绵绵无尽,充满了四面八方。四面八方开始疯长出无数青绿的植物,盛开出无数灿烂的花朵。松软而芳香的晴梅啊,简直就是一块极乐的汪洋,把我浮在一种虚空里翻转腾挪。青幽的天空,闪烁的星辰,轻虚的云气,是我们的琼楼玉宇。月亮的薄纱帘子是我们的婚帐。静穆的大地是我们天堂的婚床。我们销魂在忘我的梦境里,让十几年的情感在彼此拥有中获得了喧泻和升华。

血红的太阳升起在东方,浩瀚的沙漠重新真实了无边的死亡。我从恍如隔世的迷梦中醒来,有点惊恐地看着怀中的晴梅,一种莫可名状的巨大的矛盾在体内汹涌开来。晴梅也醒了,先还睡眼醒松,转瞬明白了什么,又被我的目光烧烤着,脸色一下子彤红,把头直往我怀里藏。我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仿佛梦醒一般搂着晴梅,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沙丘,脑子里一片空白。

晴梅的肩膀抽动了几下,不知何时偎在我的胸前哭了。我手足无措,自责说:“晴梅,对不起,我不应该占你的便宜的,我真是混帐啊。“晴梅哭得更厉害了。我说:“你不要再哭了,是我不对,你要是觉得难过,你就打我吧。“晴梅的哭声变了腔调,牙咬着我的****,钻心的疼痛让我感到一丝自虐般的痛快。

痛哭了一场的晴梅,从我的怀里挣脱出来,有点羞涩地背着身子穿起了衣服。我看见自己的****周围,一排发红的牙印。晴梅开始整理那块床单,在阳光下一抖,无数细小的沙粒在空中闪烁出金色,绿黄相间的格子上,印着一块红褐色的地图,那是我饱蘸晴梅处子之血写生的图画。

我的心溢出了一股酸苦的液体,感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我走过去,一把抱住晴梅,恨不能把她挤入自已的身体,借此来表达一份难以言说的复杂感情。

整个上午,晴梅都很少说话,但她的精神挺好,跟着我走了两个多小时,才显出了疲态。她想出了让我一人先走的主意,我坚决不同意,硬拉了她一起走。奇怪的是,整个上午,我感到自已的精神和身体就像被犁铧翻耕过的土地,松软中充满了平和与柔润。我总想关心晴梅,想让她喝点水,吃几口饼子,有几次我都想背着她走,但被拒绝了。

中午临近,又是一个暴晒的太阳天,连一朵云丝都没有。晴梅又提出让我先走,她慢慢跟了我的脚印走。还说我如果走出去了,那就领人来找她。要是我错了再返回来,也省她跟着少走点路。这个说法也有道理,可我放心不下,还是坚持已见。晴梅哑着嗓子赌气说:“你要是还这么犟,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我骗她说:“那你先喝一口水,我就答应你。“晴梅让我先含了水再给她喂。我说:“我的嘴里现在很苦,把水弄脏了不好喝。“晴梅坚持要,撒娇的情态让人心碎。

我耐不过晴梅的要求,一个人往认定的方向走了一段,又发了疯地连爬带滚返了回来。晴梅根本没有跟着我的脚印走,一直坐在原地没有动。看见我回来,晴梅哭了,没有眼泪,只是一副激动的抽搐。我埋怨她为什么不走,哪怕是爬也要往前走才对。因为只有走才有希望,不走就等同死亡。晴梅抱着我,喃喃地说:“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我怕走开了,你找不见我,所以就……“

我们抱在一起,身心在放松中变得恍恍惚惚。过了很久,晴梅问我说:“玉明,咱们走不出去了,咱们会死在沙漠里的。“我无言以对,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说:“你再也不要让我先走了,要是真走不出去,咱们死也死在一起。“晴梅失声自语说:“都是我害得你,都是我害得你。“

我用嘴堵住了她的嘴,我们干裂的嘴唇互相磨擦着,吐出的舌头互相滋润,以此来调动生命中爱情的水汁。我们的嘴唇实在干疼的不行了,就把一口水在彼此的嘴里互相倒着湿润,真真切切实践了相濡以沫这个成语。

整个下午,我们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拥抱着,在越来越虚弱中恩爱着。同时,干渴和饥饿开始麻木我们的肉体和神经,思维像从遥远的地方飞来的影子,缓慢,模糊,稍不注意就成空白一片。我偶尔看一眼太阳,生命中方向的概念似乎在消失。

当天夜里,我从昏沉沉中醒来,看到远处有一些移动的火光,像是一群人打着火把在行进。晴梅说她还听见了牲畜的鼻息声,和人的说笑声。我们一下子被激活了,跌跌撞撞连爬带跑赶了过去,火光却越近越小,最后消逝的无影无踪。月光下,一片半掩半露的白骨静悄悄杂乱在那里。晴梅吓得“哇“地喊了一声,我来不及宽慰,拉了她就往开走,翻过了一堆大沙丘后,不由自主瘫软在了一起。我说那是磷火,是自然现象。晴梅浑身发抖,整个人如同筛糠一样,舌头含混不清地认为那是鬼火,只有快死的人才能看到。

这是第几个早晨,我已经想不明白,也不去想了。我坚持利用夜气形成的最后的力气,拖着晴梅向着太阳本能地走去。壶中的水不知不觉被喝光了,空水壶被我穿戴在裤带上。晴梅还提着那个小包裹,那块床单成了我们遮挡烈日的工具。

那一刻,绝望开始淹没我们的意志,死亡开始一点点占领我们的身体。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呀!我的心哭泣着,眼睛是依然的干涩。我的呼唤没了声音,思维断断续续,支零破碎。我开始用手往沙土里挖,最后在徒劳中死心了。我又拣来几根朽木棍插到沙土里,用那块床单做了一个遮阳的凉棚。我们躺倒在床单下,此时的晴梅,人昏昏沉沉,眼睛都不想往开睁。我努力着不让自己的大脑思维停顿下来,强迫去想文倩,想校园里的生活,想爹想娘,想那个很快就要去实践的工作岗位。我给晴梅讲文倩与我的情况,想利用这种刺激来维持她的意识活动。晴梅睁开了眼晴,用一种遥远的目光看着我。后来,我们的交流就变成了心声,或者说是一种意念的互相传导。

我说:“晴梅,你不想你爹妈吗?“晴梅摇了摇头。我说:“咱们两个人也真笨,居然会迷失在沙漠里。“晴梅说:“不是咱们笨,是老天爷的安排,让咱们的爱有个结果的。“我说:“可我还没爱够,咋办?“晴梅说:“我奶奶说人死了就自由了,等咱们死了,就能自由地永远的爱了。“我说:“听说灵魂是个很轻的东西,一阵风就吹跑了。要是咱们再走散了咋办。“晴梅说:“那咱们现在就手拉着手,要永远不分开。“我说:“晴梅,我还想跟你那个。“晴梅说:“不害羞,过去我还以为你不懂,想不到你原来是这么坏。“我说:“这咋能说是坏呢?过去我是不知蜂蜜甜……。“

天黑了,天又亮了,睡梦中我不知自己是生是死,醒来,我的身体不能动,只有游离的意识说明生命还活着。晴梅好象比我还强点,她用目光为我擦脸上的沙粒。我们又开始交谈了。

晴梅说:“玉明,咱们马上要死了,我不后悔,相反我还很高兴。我高兴死亡也没能分开咱们。我现在正在想着,等一会儿死了,咱们去哪儿安家呢?“我说:“当然是回一碗村了,那里可是咱们的家园啊。“晴梅说:“可咱们已经死了,和别人不一样了。“我哈哈笑了,把晴梅抱在怀里说:“那咱们就到天国去吧,在那里和别人就一样了。看,那不是天国的驼队来接咱们了,咱们准备走吧。“晴梅说:“哎呀!真的,好象骆驼上还骑着人呢?好象还带着好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