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改变世界的一周:毛泽东与尼克松握手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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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美国人伸出橄榄枝(1)

尼克松出奇制胜重用基辛格

尼克松是一个充满着惊人的矛盾的人物。他的特点是嗅觉灵敏,以变应变,出奇制胜。有的时候,几乎每个事物的两个方面都让他占了。他是林登·约翰逊总统的越南政策的主要批评者,要求美国在越南作出更大的努力,因而获得了“鹰”派的名声;而他担任总统后却孜孜致力于使美国撤出越南。他带头反共、反对承认红色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布成立以后,他跟麦卡锡相互呼应,追究是谁“丢失了中国”,喊叫“要是毛泽东占领了台湾,下一个目标就是加利福尼亚海岸”;而他入主白宫后却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为与中国对话进而承认中国作出了艰苦的努力。

他聘任基辛格担任国家安全顾问,也是他出奇制胜的一招。基辛格与尼克松素无瓜葛,甚至反对过尼克松;他却把白宫的重要职务交给基辛格,这是政治分析家们万万没有料到的。

在美国,位于波士顿坎布里奇的哈佛大学集聚着美国知识界的精英。当时,哈佛教授们瞧不起尼克松已经成为一个固定的正统观念。这个校园建筑上布满常春藤的大学,是一块具有鲜明的反尼克松色彩的天地。基辛格在哈佛的许多朋友认为,尼克松是美国政治中形象最糟糕的人物。有人甚至认为他是个品质卑劣的投机政客,是一个一味哗众取宠、玩弄反共把戏的走私贩子。尼克松上台就意味着美国历史上很不光彩的时期——麦卡锡主义死灰复燃。

在基辛格受尼克松聘用以前,生活在基辛格周围的人几乎都是尼克松的死对头。其中,对基辛格一生影响最深的一个人,就是鼎鼎大名的美国大财阀洛克菲勒。纳尔逊·洛克菲勒喜欢基辛格,十分乐于同他交往,欣赏他的聪明才智。洛克菲勒在与基辛格的交谈中,学到了许多有关国家安全与外交政策的知识与见地,他把基辛格当成重要的外交政策顾问。基辛格因受到洛克菲勒的器重而十分快慰,自然乐意为之效劳。

可是,洛克菲勒曾经两次竞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都被尼克松所击败。

基辛格确信纳尔逊·洛克菲勒会成为一位伟大的总统,他认为洛克菲勒完全具备果断勇敢、远见卓识这类当领袖的品质。因而,在1968年的大选中,基辛格对洛克菲勒当选总统的可能性估计得十分乐观,使出了全身解数为洛克菲勒的竞选奔走操劳,并且公开地发表了反对尼克松的言论。据说,在迈阿密举行的共和党代表大会上,他对代表们说:“在所有候选人当中,尼克松当总统最危险。”说尼克松当选将意味着共和党的悲剧。有的记者问到他对尼克松的评价,基辛格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荒谬可笑。”当记者进一步问他,要是尼克松当选美国总统,他会怎么认为?基辛格回答得更明了:“那就更荒谬可笑了!”

但是,尼克松的表决机器势不可挡。第一轮投票,洛克菲勒以277票对692票败下阵来,一时全国的电视屏幕上只剩下理查德·尼克松的面孔了。基辛格为洛克菲勒的失败伤心透了,据说他哭了。他回到曼哈顿东55街400号的公寓里,埋头睡到天亮。有记者打电话吵醒了他,他在电话中还伤心透顶地骂尼克松说:“这个家伙根本没有资格统治美国。”后来,基辛格还在好几个场合毫无顾忌地埋怨并公开反对尼克松当候选人。

非洲有条远古的谚语说:对手的朋友,当然也是对手。毛泽东也有一句名言: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

尽管基辛格反对尼克松,尼克松却不反感基辛格。尼克松当选总统后,思考了前几任总统执掌白宫时暴露出来的问题,打算一开始组织政府就由白宫指尼克松喜欢出奇制胜。

导对外政策;因此,他认为国家安全顾问的人选是个关键性的问题。他考虑到此项职务的重要性,在决定人选时准备采取独特的挑选办法。尼克松想到了基辛格。

尼克松尽管与基辛格缺乏交往,而且还遭到基辛格的攻击和反对,但是并没有影响他对这个德国犹太血统的哈佛教授的深刻印象。他早就读过基辛格的几部着作,基辛格否定杜勒斯外交政策的新设想、有限战争理论、对谈判时代的认识、均势思想、和平结构、对世界由两极变为多极的分析……让尼克松觉得富于创造性,而且同尼克松自己那些对外政策的基本主张有明显的相似之处。

但他跟基辛格只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1967年12月10日在剧作家卢斯夫人家举行的一次酒会上。那时,基辛格虽颇有名声,但在政界并无地位。基辛格十分守时,很早就来到纽约五马路993号的卢斯夫人家里。这天晚上名流会聚、高朋满座,基辛格认识的客人不多,又不善于寒暄应酬,坐了片刻之后就想起身告辞了。正在这时,尼克松来了。卢斯夫人马上将他俩引入一个僻静的书房,让他俩有机会交谈。双方都觉得尴尬,寒暄应酬了几句。尼克松说他看了基辛格的第一本书《核武器和外交政策》,从书中学到了知识,并提起为此给基辛格写过一封短信,表示钦佩。

基辛格因为忘了这件事,只好尴尬地“呵、呵”表示感谢。据基辛格回忆,他俩在不大自然的气氛中说笑了几句,然后就分手了。

一想到尼克松要当总统,基辛格就觉得不是滋味。11月22日,星期五,基辛格从坎布里奇飞来纽约,同洛克菲勒进行例行的午餐约会。在他俩边吃边谈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是找基辛格的。尼克松的年轻助手德怀特·查平来电话请基辛格博士下星期一到皮埃尔饭店与当选总统一晤。

基辛格以为尼克松的约见无非是要听听自己谈谈对外政策,没有预料到这次会谈会改变他后半生的生活。基辛格于11月25日(星期一)上午10点准时来到皮埃尔饭店39楼的尼克松的临时总部。

尼克松尽管当选了总统,但他与基辛格会面时还是很尴尬的。据基辛格记载,尼克松装出轻松自在的样子,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不安;他神态腼腆,缺乏自信,动作含义模糊,语声低沉温和,因而气氛十分沉闷,甚至有点紧张。

尼克松扼要地说明了他对外交政策的一些看法。他的见解和知识与基辛格以前对他的看法全然不同,这倒使基辛格大为惊讶。两人谈了三个多小时。这种就外交政策交换意见的方式巧妙地掩盖了这次会晤的实质:两个精明人在互相打量和摸底。在相互打量的后面包含着丰富的潜台词——对于基辛格来说,隐含着揣摩新总统是不是要给自己一个差事干?对于尼克松来说,是进行了一种奥妙的试探,看这位外交主张颇合自己胃口的哈佛教授是否愿在新政府里工作?

据尼克松回忆,他对基辛格有着强烈的直觉,他当场就内定基辛格出任国家安全顾问。他想,由他起用基辛格,是“颇为得意之笔”,是出奇制胜的一着。

两天之后,他俩又在皮埃尔饭店见了面。这次,尼克松正式邀请基辛格出任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基辛格按捺住惊喜的情绪,犹抱琵琶半遮面,提出考虑一个星期后再答复。他俩接着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谈得很投机,直到该吃饭的时候。尼克松是很少吃中饭的,基辛格是很少不吃中饭的,但是这回两人想的都不是这顿饭。

经过深谈,基辛格对尼克松的印象也有了改变。基辛格说:“对他的优点我以前毫无所知,对于缺点却又信以为真。其实那都不是我自己的见解,我以前还没有真正认识他。”在对外政策方面,基辛格觉得尼克松的素养要比1956年以来所见过的所有总统候选人都好。艾森豪威尔算得是战争年代的英雄——一个伟大的军人,却是个平庸的总统。史蒂文森有口才,有风度,但比较软弱,尤其在对俄国的问题上。肯尼迪很吸引人,但是同样优柔寡断。至于戈德华特,他似乎一味相信军事力量在核时代也是完全该用的,不应受外交手腕的牵制。约翰逊对全球政治一窍不通。洛克菲勒虽然智力是二流的,但对人的直觉却是头等的。

洛克菲勒是基辛格的恩人。基辛格把自己的想法向洛克菲勒作了汇报。洛克菲勒并未因为自己败在尼克松手下而从中作梗,他表现得十分超脱与大度:“我认为这是好事。我赞成。我向来主张基辛格应为任何一个当总统的人效劳,把他的才能和点子贡献出来。我觉得当总统是非常孤独的,任何可以出一臂之力的人都应该不分党派作出贡献。”

被称誉为“洛克菲勒王冠上的大宝石”的基辛格,就这样被尼克松拿去了。

当然,洛克菲勒也乐意在白宫的权力中心有他的心腹基辛格作为代言人。

尼克松聘用基辛格为国家安全顾问,同时,在无形中埋下了两道矛盾与摩擦的暗礁。其一,尼克松在任命国务卿以前首先任命基辛格执掌白宫对外政策,打破了历届新政府的任命程序。基辛格相对接近权力中心,使后来任命的国务卿罗杰斯处于一种尴尬的地位。新闻界评论说:“恐怕这会种下将来发生某种摩擦的根子。”

其二,一伙一直忠于尼克松的保守分子,不相信基辛格这个外来户,甚至心存不满。他们是尼克松的患难之交,忍辱负重,艰苦搏杀,为尼克松忍受过1960年竞选总统和1962年竞选加利福尼亚州州长的辛酸败迹,苦熬过一事无成、受人白眼的60年代中期,好不容易挨到1968年才尝到了胜利的甜头。这个犹太口音、哈佛出身的博士竟然后来居上,凭空分享胜利果实,使他们在感情上难以接受。

基辛格本人虽然多年来致力于国际政治与外交政策的悉心研究,出了五部专着,但无论他学问如何高明,他毕竟还没有受过考验。在历史的关键时刻,基辛格睿智博学、善于周旋。

被新总统赋予重任,基辛格当然不肯放过纵横驰骋、推动历史、改变世界的绝好机会。

“与中国人跳的一场错综复杂的小步舞”

1969年12月3日晚,大雪纷飞,在华沙波兰文化宫的一个餐厅,举行了南斯拉夫时装展览会。因为铁托总统奉行了独立的外交政策,南斯拉夫既是东欧共产党国家,又与西方国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个由南斯拉夫主持的展览会,就成了在华沙外交界少有的东西方外交官相聚的场合。美国驻波兰大使在这种场合,当然是个十分引人注目的角色。这天,美国驻波兰大使沃尔特·斯托塞尔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看到了两位穿中山装的中国外交官,就格外留意。

当时中国驻波兰大使王国权已奉命回国参加“文化大革命”,使馆由临时代办雷阳负责。斯托塞尔是新到任不久的美国驻波兰大使,没有见过雷阳。出席时装表演会的那两个中国人,一个是使馆二等秘书李举卿,另一个是翻译景志成。

他俩都注意到了斯托塞尔的注目。当斯托塞尔朝他俩走来时,他俩都有意避开了。

在那几年,每逢这种场合,中国外交官一知道面对的西方外交官是美国人,就会马上中断接触。

那时有报道说美国国务院向斯托塞尔下达了命令,要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场合,以最快的速度把美方要求恢复大使级会谈的信息传递给中国人,即使追到厕所也在所不惜。

在此背景下,发生了戏剧性的插曲。

时装表演散场后,李举卿与景志成避开美国人,迅速离开会场。斯托塞尔及其秘书西蒙斯见与中国人接触不上,急了,赶紧在后面追赶。在文化宫大门口,西蒙斯赶上景志成打招呼,再把斯托塞尔大使介绍了一下。斯托塞尔用波语说:“我想会见你们代办先生。”他走到大门外雪地里接着说:“最近我在华盛顿见到尼克松先生,他说他想和中国进行重大的、具体的会谈,请你把这一情况向上级报告。”

在公众场合,作为美国的大使竟屈尊委托对立国的普通职员传话,可见斯托塞尔所受任务之重和心情之急。

斯托塞尔急于找雷阳接触,事出有因。9月9日,斯托塞尔到白宫对总统作例行的礼节性拜会。当他在等待尼克松接见时,基辛格同他打了招呼,请他在华沙设法接触中国使节,说美国想恢复中美华沙会谈。据说,10月初,基辛格得到总统的许可,打电报给在华沙的斯托塞尔,明确指示他在最近的社交场合接触中国外交官。大约是斯托塞尔觉得没有接到自己顶头上司国务院的指示,他竟对基辛格的电报置之不理。过了几星期,基辛格又向斯托塞尔发了内容相同的指示电,斯托塞尔还是置之不理。如此又过了几星期,基辛格又发出第三封电报,到11月下旬还是毫无动静。据说,基辛格只好告诉他:“要么你照办;要么我们就派愿意照办的人来办。”

斯托塞尔这才着急了,于是发生了12月3日他迫不及待地追中国外交官的插曲。

中国外交人员当时被斯托塞尔的出格做法吓坏了。几年后,周恩来在北京对基辛格提起这件事,幽默地说:“你如果要让我们的外交官得心脏病,就在社交场合与他们接触,建议举行认真的会谈就是了。”

在十年动乱中的1969年,人们是不难理解中国外交官躲避美国人的心理的。自从1966年下半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各国反动派!”是最革命的口号。造反派砸外交部党委,封办公室的门,要“打倒陈毅”,“打倒陈(毅)姬(鹏飞)乔(冠华)”。陈老总被揪去批斗。

使馆的造反派还在外国散发《毛主席语录》,让大使下跪。各种荒唐事层出不穷,请外宾吃饭,把司机、侍者之类请到贵宾席上,真正的贵宾却被冷落,甚至让人家站着……更严重的是,还搞了“三砸一烧”。砸了缅甸使馆、印尼使馆、印度使馆,将人家的国旗撕烂了,把国徽往下扔;在三里屯放火烧了英国代办处,把英国记者关了起来,把死猫吊在代办处门口……外交官住在国外,难免要跟王公贵族、部长显要之类的人物打交道,免不了碰杯祝酒、应酬往来。这在造反派看来,轻的叫“三降一灭”(投降“美帝”、投降“苏修”、投降各国反动派和扑灭各国革命运动),重的戴上“里通外国、苏美特务”之类的帽子,连刘少奇也被打成“叛徒”,王光美也被定为“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战略特务”。尽管毛主席制止了造反派捣乱,从1968年8月底起把外交大权交给周恩来总理掌管,但极“左”的干扰仍然没有消除。

再说,中国外交人员事前没有得到国内的指示,当然不敢贸然跟美国人接触对话。

但是,稍微细心的人都会发现,周恩来已经好几年没有笑声了!人们没有忘记他在跟电影艺术家们一起欢庆颁发百花奖的时候,在宣布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时候,在首都机场欢迎李宗仁将军回到祖国的时候,他那头往后仰着的朗声大笑,神态是那么兴奋,笑声是那么富于感染力。

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动乱中,他的体重渐渐减少,身体渐渐消瘦,颧骨明显地凸了出来,方下巴因消瘦而显得尖削,那双有神的眼睛失去了光泽而显得更加深邃,含着深深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