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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官逼民反

叶若云扫视一周,道:“我们只是山野村夫,虽不知官场门道,却也知晓,在这其中,不是只凭道义行事的。”

“但你们还应该知道,势单力薄,不是长久之计,沈思贤现在不杀陆遐,不代表以后不杀,只有以官吏压制官吏,才是最好的办法,难道真要等到沈思贤无所顾忌的那天到来而束手待毙吗?那些寇匪之中当有感念顾大人之恩情者,除了我们,这些冤屈还能向谁说?”

“那便再问营长一个问题”,叶若云看着他的双眼,沉声道:“直接攻打这山寨是最快最好的办法,何以如此曲折求问?意欲何为?”

“最好的方法?”长铭反而笑道,“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就这般回去,那么大人此行有什么建树呢?此事自有宁武一力摆平,圣上又何须遣敕使来此?再者,大军长多次言及,不战而胜,免于烽火,才是上策,一个什么地位都没有的营长,轻率剿灭了寇匪,大军长即便不说话,以后怕是不会给我好脸色吧?”

赫连弦轻同叶若云相视一眼,便转头自门外端来一盆水,置于桌上,让长铭洗手去。

赫连轻弦拍了拍衣服,才道:“你们推断的不错,太守扣押了陆遐,但是我们尚且不曾打听出究竟关押在何处,似乎我们的踪迹被他所觉察,所以前阵子锁闭了夏城的城门,而那几亩良田,正是这山寨中众人所耕种。”

“愿洗耳恭听。”

叶若云端来茶水,分给三人一人一杯,自己取了一杯在长铭对面坐下,才缓缓道:“我带着妹妹游走四方,行踪不定,早年在夏城结识陆遐。几个月前,我们旧地重游,却寻不着陆遐踪影,倒是之前跟着他一同进退的兄弟姐妹说,一年前,长史顾小舞一力促成山寨招安一事,各人自得土地官职,安心耕种,不再思为非作歹之事。然沈思贤走马上任之后,排挤打压招安而来的陆遐等人,又以多番借口强收他们分得的耕地,去年秋季丰收,全家却食不果腹,饿死荒郊野外……”

话已至此,长铭也听得明白了,回想起那天谷粱以晴拓下的铁蹄印,怕是沈思贤见双方僵持不下,便纵火报复,不需要多说,他便问道:“可有相关的地契证明?”

“我去取来。”叶若云起身离开。

长铭一个人对着这两姐弟,看来看去,终于问道:“姐姐是赫连弦轻,弟弟是赫连轻弦?”

赫连轻弦点头:“猜对了。”

“如果你们还是要去夏城探听消息,还是带上斗笠遮挡太阳吧,换成叶姑娘前往,太守和司马都未必能发现。”

赫连姐弟不明所以地相视一眼。长铭无奈腹诽:你们长得太显眼怪我咯。

“你们来自西南之地?是花城吗?”长铭瞄了一眼他们手上的苗银。

“我们自小长于茂城,虽然是西南之地,却没去过几次花城”,赫连弦轻答道,“难道大人故乡在花城?”

“这倒不是,而是大军长亲族居于花城,还想着或许你们算是半个老乡。”

“半个?”赫连轻弦不明所以。

长铭点点头,又问道:“也是和陆遐相识而来?”

“不是,我们游历在外,准备北上,不巧多管闲事了一次。”赫连轻弦将他大量一番,问道:“大人看起来并不比我们年长几岁,也是通过国试武举吗?”

“恩,只是简单的过了武试,被大军长特招去了宁武,不曾再考策论……”长铭想了想,用四个字形容自己:“粗人一个。”

赫连弦轻好奇问道:“听闻国试武举,必定要查验家世清白之人……”

长铭点点头,答道:“确实如此……你们有意?”

两人都没说话。

都跑上山头了,就算自有苦衷,可这家世经历一查,连参试的资格都没有。

“恩……”长铭挠了挠头,略一思忖,想到一人,便道:“若是有意,有人或许可以帮忙,离着武举还有大半年,你们且好好准备,待我返回涧河谷,询问一二,再给你们来信。”

赫连轻弦闻言,不禁笑逐颜开:“当官的果然有点门路啊。”

李长铭笑而不语,心中另有计较。

逸景一路南行,终于抵达花城,虽不及千里江陵一日还,但自陵城之事后,他依旧星夜兼程。

司福罗家虽对外说是花城,实则位于花城城郊,当年先帝感念一族功劳,在此敕造烈怀山庄,修立供奉祠堂,从此司福罗家便安身与此,尔来二十余年。

将缰绳随手交给家仆,逸景才得知成景因事外出,当母卿纪流丹尚在家中。

“逸景……”纪流丹手捧书卷,见他突然到来,难免意外,匆匆放下书本,拾起手边蒲扇,迎上儿子,问道:“可是出了何事?未见来信,你也这一身风尘仆仆而返。”

逸景伸手扶她坐下,无奈苦笑道:“说了母卿可不要怪罪,军中部属出了些事情,事出突然,只得听闻母卿病重,不及告假便匆忙赶回,经过陵城。”

纪流丹了然道:“母卿身体尚且坚朗,连累你马不停蹄自涧河谷赶来,定然要彻查这究竟是谁在造谣,耽误了你。”

逸景长松一口气。

“几日都不曾休息吗?”

“唯恐有人察觉一二,故而即使在陵城之事后,也不敢怠慢,少不了要上表圣人,自请罪责。对了,为何不见大哥?”

“近日南蛮之国并不安宁,王位之争似乎已经愈演愈烈,多有民众经过互市逃亡中原,故茂城太守请成景前往调节帮忙。”

“此事前不久有所耳闻,说是南王宠幸美姬,无心国事,故而旁系有意取而代之。”逸景沉声道。

纪流丹将蒲扇交于左手,伸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掸去一身尘土,柔声笑道:“你且先去沐浴更衣,母卿为你准备饭菜,打扫房间,万事等在家休息一日再说。”

“时候不早了,母卿不要操心这些了,儿子待会去做些宵夜,端来给母卿吧。”逸景连忙阻拦道。

纪流丹将他转身,往后堂推去,语气极为坚决说道:“哪有儿子归家,还吃不上一顿母卿做的饭菜这种道理。速去沐浴,休得耽搁。”

逸景不敢多做延误,还未来得及和纪流丹好好话别,便上马往涧河谷而去。

纪流丹立于夕阳之下,身影延长,看着逸景长扬而去,终不回头,沙尘并未遮蔽视线,逸景似乎比起上次见到他之时更为消瘦,微风随叶起,万事过心头,她亦是察觉自己眼眶滚烫,急忙以蒲扇遮挡烟尘。

返回屋中之时,已经可见玉兔东升,突然听得家仆来报:“庄外有一人,自称南宫故人,请见卿子。”

“啪嗒!——”

这声响将家仆吓得不轻,抬头一看,见老卿子目光呆滞地自椅子上站起,而手中的蒲扇早已落在地上。

李长铭还在同赫连姐弟说些有的没得,叶若云已经去将田契统统取来,交给李长铭查看。白纸黑字,一清二楚,四人皆是沉默,正当沉思之时,长铭又听到了白日那“叮铃叮铃”的声音。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叶徒云双手巴着前厅的门,伸个脑袋,眨巴眼睛看着叶若云,软软地喊了一声:“姐姐……”

叶若云当时一愣,忙不迭地上前去将她抱在怀里,简直一脸心都要化掉的表情,看得李长铭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徒云不是睡着了吗?怎么醒了?”不同于对顾小舞李长铭那样的凶神恶煞,叶若云此刻轻声细语,一边的赫连姐弟已经一脸见惯不怪地扭头了。

“姐姐不在,我睡不着。”说着她在叶若云的怀里蹭了蹭,然后两眼汪汪地抬头看着叶若云。

李长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兴主一绛元你来我往,又看了看那边一弦轻一轻弦左顾右盼,思量着事情已经了解一二,在这里也是尴尬,还是先告辞罢了,即便现在城中已经下钥,他倒是随便找地方都能凑合一宿。

正欲起身,眼光不由得瞄到叶若云,却发现她身体一僵,还未待他开口询问,便已经嗅到一股甜腻的气息,就如捉摸不透的淡淡花香一般,让他自己都不由得浑身抖了抖,脸颊隐隐发热,当下恍然醒悟——这个绛元!

“快放开她!”长铭话音未落,已经赶上前去,趁着叶若云还未及反应过来,一把将她和徒云分开,那边的赫连姐弟都被长铭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不等他们问清其中原委,才被推开的叶若云眉头紧皱,信手一挥,便可见一条银蛇蜿蜒如藤蔓,气势如闪电,自她袖口而出,奔着长铭面门而去。

长铭虽然格挡,然那条银蛇却还是灵活一动,伴随风声鹤唳,轻巧闪避弯绕,若非长铭偏头一闪,只怕眼睛都要戳瞎了。

他将手臂奋力上抬,同时手腕翻转,将刀鞘击于叶若云手肘之处,果不其然叶若云感到手肘一阵酸麻,急忙退开两步,以防长铭抢攻上来,赫连姐弟见机将隔开,气氛一触即发。

“别靠近她”,这句话是长铭对叶若云说的,“她发情期到了。”

此话一出,另外三人皆惊惧在原地,再看被长铭揽在怀中的叶徒云,她依旧看着自己的姐姐,双眼又是迷茫又是焦躁。

“找一个没有其他气息的房间安置她,我带着药,你是兴主,再靠近她,只怕无法收拾了。”

“到我房间来。”赫连弦轻收起弓弩,领路出门而去,而叶若云待到长铭将人带走才察觉似乎听得一声“姐姐”,便顾不得许多,火急火燎地追上去。

“站住!”眼看着李长铭抱着自己妹妹进了赫连弦轻的房间,自己却被赫连弦轻挡在门外,不由得怒上心头,横手一伸,才看清她用的却是一柄软剑。

“你让开!那可是我妹妹!”

“可李长铭是绛元!”赫连弦轻提醒道,“他才是不会让徒云受到伤害的人,你虽然是兴主,但是徒云太过年幼了。”

叶若云长长呼出一口气,方才冷静道:“那现在怎么办?他有办法?”

“自有药物可以压制徒云的气息和发情期,只要不喝酒不解药,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叶若云一声不发地闷闷地收剑。

未消多少时候,长铭便开门出来,赫连姐弟还等在门外,倒是叶若云不知所踪,两人一见长铭,便不约而同地点了点自己的脸颊,长铭这才想起之前被叶若云的软剑划伤了脸颊,血迹只怕已经凝固,伤口不深,但是偏巧伤在脸上不能遮掩,这实在令他头疼,还是先寻一处地方清洗休息,便同两人辞行。

“还是别走了”,赫连轻弦劝道,“这里给你腾出一个房间来歇脚还是可以的,现在夜色已深,莫说城门已经下钥,连寻常人家都灯火寂静,不会有借宿的地方。”

长铭不以为意,正打算拒绝,又莫名其妙想起了洛江红,还是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