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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太液秋风起禁城(4)

随着两队进入会场,那达慕大会比赛正式开始。比到最后,却是阿速军中举旗的虬髯大汉巩不班大放异彩,一人连夺骑马、射箭、摔跤三项桂冠。引得全场数万之人,齐声高呼“巴特尔”,响遏云天!

圣上见状,不禁龙心大悦,下旨赐予巩不班蓝、白、黄、绿、红五彩哈达,由右相伯颜代为献上。

伯颜手持五彩哈达,叫上狄昂一道离席,直至会场正中高台之上,双手平举,将哈达缓缓系在巩不班脖颈之上。巩不班则面向皇帝所在方向,行扬手躬身之礼,以谢圣恩。

就在伯颜献完哈达,准备离去之时,周围禁军之中,突然杀出一道人影,直取伯颜而去。

周围护卫皆是训练有素,虽惊不乱,纷纷上前,将伯颜护在中间。

可不知那刺客用了何等手法,离人三尺之外,便能杀人于无形!

还是狄昂目光如炬,隐隐见到地下剑的影子,高声道:“大家小心,此人所使,乃是无形之刃!”

岂知刺客身形鬼魅,轻功非凡,竟一举绕来众人围堵,直取伯颜咽喉而来。

这时,一旁的狄昂终于出手,使出天机三变第一变天神下凡,将真气灌输于袖袍之中,信手一挥,便挡住了刺客所有攻击线路,守的是无懈可击。

刺客没料到伯颜身边竟还有此等高手,仓促变招,便给了狄昂可乘之机。使出天机三变第二变神兵天降,真气所聚,一时飞沙尽起,直取刺客周身大穴。

那刺客亦是了得,遇此必杀之招,竟能凭空借力,身形一闪,堪堪躲过砂石攻击。狄昂连用两项绝技,已经占尽了先机,岂会再给他喘息的机会,瞬间一道掌刃挥出,便将刺客击飞出去。

伯颜见狄昂只用三招,便轻描淡写般的将刺客击退,此等绝技,真乃神乎其神,不由啧啧称叹。狄昂却只是淡淡一笑,不做言语。

这时,脱脱带着禁军匆匆赶到,急忙下令捉拿刺客,却不想人群中突然散出一阵毒烟,令追击之人尽皆东倒西歪。那刺客靠着毒烟掩护,跳入积水潭内,遁水而逃···

日近黄昏,君无依匆匆穿行在大都城的大街小巷之内,颇有些穷途末路的感觉。仿佛一瞬之间,安逸开放的大都城便露出了它狰狞的爪牙:大街上都是来回巡视的蒙古骑兵,小巷内布满了挨家挨户搜查的禁军卫士。客栈已经回不去了,因为只要是外地之人,必会被店家举报;酒馆也下不了了,因为只要是武林人士装扮,必会被官军盘查。

君无依躲在城北的一条小巷之内,正盘算着如何避避风头,突然望见巷尾有两道人影,感觉颇为熟识。那是一男一女两道背影;男子背影高大魁梧,与张士诚有几分相似;女子背影清丽脱俗,倒与师姐有几分神似。

君无依见二人转入另一巷内,便匆忙尾随了上去。

君无依来到巷尾,正欲转弯之时,突然心生警觉,身形疾闪,堪堪躲过了那一道无形剑气。

这时,君无依终于迎面见到了这两人,二人皆是一袭白衣,头戴斗笠。

巷内一阵轻风吹过,轻轻掀起女子遮脸的面纱,只这惊鸿一瞥,便足以颠倒众生。

君无依不由一阵惊艳,可随即又有一丝失望,这女子虽然背影和师姐颇为神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你是何人,为何要跟踪我们!”男子厉声问道。男子声音虽是疾声厉色,可君无依分明听出了他丹田中颇有些底气不足,若非是得了大病,便是受了重伤。

君无依见认错了人,不由尴尬抱拳道:“二人身影颇似在下两位故人,以致认错,还望见谅!”

那男子眼中莫名寒光一闪,却听女子淡淡道:“不要节外生枝,我们走。”

夜已深,皇宫大明殿内,依旧是灯火通明。一向忙于享乐,疏于政务的蒙古勋贵,这一次竟也破天荒的开起了晚朝。

伯颜站于朝堂正中,趾高气扬道:“脱脱,刺客身份,查清了么?”

“刺客是圣上身边的贴身侍卫,隶属于镇国公麾下。”脱脱边说边献上一人皮面具道:“脱脱以为此人必是被刺客暗中杀害,取了人皮做了面具,混在众侍卫当中,趁机行刺。禁卫军已经封锁大都各处城门通道,料想那刺客定是插翅难逃!”

闻言,伯颜不由冷笑道:“我看你王家镇国公之名名不副实,若非是狄天王出手相救,只怕早已惊了圣驾!”

这时一颤颤巍巍的耄耋老者出列,躬身拜道:“老臣护驾不利,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急忙道:“王老快快请起,刺客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伯颜却是不依不饶道:“那达慕大会乃我朝最大盛会,刺客竟能轻轻松松潜入进来,若说没有内应,谁人能信?!”

少年皇帝见群臣群情激奋,只得微微叹道:“不知丞相有何高见?”

伯颜上前,发号施令道:“脱脱听令!命你从怯薛军内挑选忠义精壮之士,重新组建大内禁军,即日起接管大内防务!”

此言一出,脱脱不由一怔,片刻之后,方才回道:“属下听令!”

“也先,巩不班听令!”伯颜又道:“命你二人速调怯薛、阿速二军,火速入城,封锁大都,不可放过一个可疑人等!”

“臣等得令!”

伯颜最后面向皇帝道:“恳请陛下下令,让中书省、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统一部署,着手调查此案!”

少年皇帝略一沉思,无奈挥了挥手道:“丞相看着办吧!”

伯颜退朝回府,将脱脱叫道书房内问道:“你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置?”

脱脱躬身回道:“侄儿以为,行刺叔父者,无怪乎有三钟可能。一是燕帖木儿余孽的报复行动。”

“此乃跳梁小丑,不足为虑!”伯颜冷笑道。

“二是叔父力主削藩,诸王之中,可能有人心存不满!”脱脱又道。

“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选择在那达慕大会上动手!”伯颜油然笑道:“此举无异于与全天下的蒙古人为敌!”

“这第三嘛···”脱脱略一犹豫,才道:“第三便是叔父废除科举以及打压汉人的政策,引起了汉人名门大家的不满,所以派刺客前来。”

伯颜略一沉吟,不禁点头道:“那些南蛮子从来都是面服心不服,是该给他们一些教训哩!”

脱脱一听,慌忙跪倒在地,道:“叔父万万不可!小侄以为,此事决不可牵涉过多,更不可因此打破蒙汉相安的现状,不然必生大祸!”

伯颜面色一沉,冷冷道:“你父亲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么?!整日学那些汉人的怀柔之心,哪里还有一点黄金家族的血性!你太让我失望啦!”

脱脱见伯颜心意已决,自知多说无益,只得匆匆告退。

伯颜见自己侄儿都出来反对自己的决定,不禁心烦意乱,走到书桌跟前,却突然想起白日里狄昂送上的礼物。于是随手打开那玉盒,见里面竟是一块体方而长的紫色端砚。

伯颜不禁哑然失笑:这狄昂不过一介武夫,竟也附庸风雅,送起这文房四宝来!

伯颜信手把玩,却见砚台背面刻有铭文道:持坚守白,不磷不溜。落款竟是汤阴岳鹏举。

伯颜不由一惊,暗道:“此乃南宋岳飞之物,这狄昂怎会弄到手来?”不由细细查看,却见砚台正面也有铭文道:砚虽非铁难磨穿,心虽非石如其坚,守之弗失道自全。落款竟是庐陵文山。不禁更为好奇,这文山便是大名鼎鼎的文天祥,这区区一副端砚之上经同时刻有南宋一文一武两大脊梁的铭文,着实叫人惊叹。

伯颜惊异之余,却还是有些不以为意,把玩一番,便欲将端砚放回玉匣,却突然发现玉匣内还留有一便笺,伯颜缓缓拿来一看,不由面色微变,急忙吩咐下人道:“快将狄天王请到府上来!”

夜深人静,月上中天。狄昂坐在这相府书房内,悠然自得的摆弄着桌边的青花瓷瓶。伯颜默然许久,方才问道:“这块端砚,天王是从何处得之?”

“丞相大人觉得这份礼物如何?”狄昂放下手中瓷瓶,淡淡问道。

“礼物再贵重,若是锦上添花,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礼物再轻薄,若是雪中送炭,却总能做到物尽其用!”伯颜缓缓说道。

“话虽如此。”狄昂突然话锋一转,道:“然而人无利不起早,雪中送炭得到的回报,也比锦上添花来的多得多哩!”

“天王有何要求,但说无妨!”伯颜面不改色,沉声道。

“我助丞相平定天下逆臣,丞相助我打败天下高手,大家各持所需,如何?”

伯颜沉吟道:“天王已是武林宗师之下第一人,地位尊崇,莫非还不满足么?”

狄昂淡淡回道:“丞相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岂会就此收手吗?”

二人相视一望,彼此不由莞尔一笑。

“此事说来话长。”狄昂道:“此物是我的一个同族兄弟,偶然间得到的。”

伯颜不动声色,默默的听着狄昂讲道:“我那同族兄弟,于西域中土之间,往来经商,后来攒了些家产,便在江南各地开了几处钱庄。按照规矩,江南但凡有钱庄开张,必先斗宝助兴,以搏人气。”

听到宝物,伯颜不由来了兴趣,急忙问道:“斗宝?不知如何斗之?”

“自然是选上一重宝,作为镇店之物,请来鉴赏名家,与其它钱庄的镇店之宝一较高下。哪家斗宝得胜,便表明哪家的钱财最是充裕,名气自然也就越大。”狄昂道:“我那兄弟,靠着一件重宝,在泉州、福州、台州、杭州一直无往不利,却不想在苏州栽了大跟头。”

伯颜对天下珍宝多有研究,不由问道:“你那兄弟手中究竟是何宝物,竟能在富甲天下的江南连胜四阵?”

“一整根象牙雕成的七级浮屠。”

“此雕虫小技耳!”伯颜不禁笑道:“此等宝物,可入不了我的法眼!”

“浮屠内供奉着一颗佛骨舍利!”狄昂接着道。

伯颜一听,不由叹道:“当年韩愈因谏迎佛骨,便被贬至潮州八千里,佛骨之贵,由来已久。昔日西域有三十六佛国,无不以佛骨舍利作为镇国之宝,佛骨之重,可见一斑。此物价值,确实非金钱所能衡量。如此珍宝,竟也会败在它物之上,当真是匪夷所思!”

“也怪我那族人太过张扬。”狄昂道:“一时志得意满,竟然头脑发昏,在钱庄门外写下‘七级浮屠压九鼎,一颗佛骨镇中州’这么一副对联,顿时惹怒了汉人的各大名门望族。”

伯颜笑道:“九鼎乃夏皇大禹所铸,自古便是汉人的国之重器!莫说七级浮屠,便是全天竺的佛塔,也抵不上哩!中州之内,三教儒在先,莫说一颗佛骨,便是释迦摩尼亲至,也得给孔夫子作揖哩!你这族人纯粹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确是如此。”狄昂又道:“过了没多久,我这族人便被姑苏沈家请了过去,又进行了一次斗宝。本以为是稳操胜券,可一个云游老者的一席话,却叫他一败涂地。”

“什么话?”伯颜好奇道。

“话都在端砚上写着哩!”狄昂抚须笑道。

伯颜一怔,随即不可思议道:“你说这块端砚竟然斗宝赢了佛骨?这,这不可能!”

“不是端砚赢了佛骨!”狄昂沉声道:“是这便笺上的话赢了佛骨!”

伯颜凝视着便笺上的那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竟是久久无言。

“那云游老者,自号‘太白集句客’,见识广博,旁征博引,将这端砚故事娓娓道来。”狄昂缓缓道:“这块端砚本为岳飞所有,岳飞冤死,举家被抄。此砚流落民间,后为高侠名士谢枋得所得,又将此砚赠与文天祥。文天祥被俘,张弘范将军将他押到崖山前线,逼他给陆秀夫写劝降书。岂知他却写下了这首《过零丁洋》,与这块端砚一起用玉匣盛着送到了陆秀夫手里。”

狄昂方才说完,伯颜便道:“所以这块端砚最后应是陆秀夫的随身之物,理应石沉大海才对!”

“既然这块端砚都能不明不白的出现在这里,那么一些不该有的东西,会不会也……”狄昂轻笑道:“比如说……”

伯颜早已领会了他的意思,不由冷笑道:“这群南蛮,当真是贼心不改!”

“当年世祖皇帝重用刘秉忠,以汉治汉,时至今日,已有尾大不掉之势。”狄昂缓缓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矫枉过正,过犹不及。”伯颜有些犹豫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狄昂叹道:“丞相在朝,汉人在野,以庙堂之高对江湖之远,不但费时费力,而且不易斩草除根,留下后患。”

“天王有何高见?”伯颜问道。

狄昂笑道:“以江湖制江湖,以武林对武林,那些汉人才会输的心服口服!”

伯颜起身施礼,恭敬问道:“愿闻其详!”

“山川虽高,根基不稳,自然崩塌;江湖虽大,源头一断,自然枯竭;龙飞九天,抽其龙筋,匍匐在地;凤舞九天,拔其凤羽,一举可擒!”狄昂笑道:“首逆即除,至于那些余孽,自然是分而化之,化而控之,控而用之。到那时候,不论是庙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上,唯有丞相一家之言!”

“天王之计,甚合我心!”伯颜抚掌而笑道:“只是不知这天下首逆,究竟是谁?”

狄昂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缓缓写道:南林北王!

二人相视一笑,促膝长谈于书房之内,不知东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