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东北易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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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再造统一好出兵

九月的傍晚,沈阳城已是秋风瑟瑟、阵阵清凉了!几天会议下来,只搅得张学良精疲力尽了。过去,他返回少帅府时,总喜欢一步跨两个台阶,借以锻炼体力。可是今天,每上一个台阶他都感到是巨大的负担,两腿象灌铅一样显得格外沉重。

一进于凤至的卧室,他便扑倒在床铺上,双手托着后脑勺,仰躺在软床上盯视着天花板出神。于凤至连忙派人做好酒菜给他送来,可是连催了数次,张学良总是推说不饿,不想吃。

见此情形,于凤至知道准是军政高级会议模棱两可,没有定向。她望着忧思重重的张学良,心里也很沉重。张学良近来因政务繁忙患有胃病,身体越来越孱弱了,如再这样忧虑过重,食不安睡不宁的,岂不要拖垮吗?

为了让张学良分分神,散散心,于凤至走到张学良床边,轻声地说:

“汉卿,你去看看小妹吧。”

于凤至知道张学良极其喜爱赵四,而赵四也的确讨人喜欢,她属于新派人物,那些西洋的娱乐她样样皆通,什么跳舞、打牌、玩高尔夫球、游泳等等,都能陪着张学良玩。所以,张学良每次去,赵四总能想方设法为他分愁解忧。

“小妹,她怎么了?”张学良从床上斜过头来,淡淡地问了一句。近来因为一直开会,他似乎好些天没见到赵四了。

“刚才我问侍女,她说小妹下午到医院去了。”

“怎么,她病了?”张学良腾地从床上一跃而起。

于凤至帮张学良穿好西服,他刚要举步去赵四公馆,副官陈海从大厅走廊处迎了过来:“报告!”

“有事吗?”

“端纳先生回来了,他说有急事,想立即求见您。”

端纳是张学良的顾问,也是他的莫逆之交。张学良很敬重他的才学和人品,把他视为良师诤友,遇有难处,他敢于挺身而出;遇有困惑,他又能开诚布公、倾吐肺腑。所以,今天一听他返回沈阳后,立即求见,知道他准是为中原大战事有了新的发现。

张学良从端纳处返回赵四公馆时,已是九点多钟了。沈阳幽深的马路上,静寂无人。张学良此时的脚步变得轻松多了,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赵四公馆的。夜幕虽然遮住了张学良的面颊,但从他那象踩着弹簧似的脚步中可以猜出,他和端纳的谈话一定非常投机,他之所以急着赶回来,也许是想让赵四与自己共享这种高兴吧!

但是,当张学良走进院墙时,他的脚步突然变慢了,他的心也骤然收紧了。开着的窗户里,隐隐传出了赵四的哭泣声!

哭声揪着张学良的心,一种不祥的猜测猛地袭上他的心头,莫非她得了什么大病?想到这,他又加快了脚步,急速地跨进了赵四的小客厅。

赵四听出了张学良的脚步声,她连忙擦去泪痕,佯装着笑脸朝张学良点了点头:“汉卿,会开完了?”

张学良没有理睬赵四的问话,他急步走到赵四身边,两手紧紧地抓住她的双肩:“快告诉我,得了什么病?”

“没,没病呀!”赵四避开他那咄咄逼人的视线,扭过头去。

“别骗我,没病你上医院!”张学良一把扳过她的脸来,用手摸了一下她的脸颊,“看,脸上还有泪痕。”

“真的没什么!”赵四略一用力,挣脱了张学良的手臂,“只是随便检查检查。”

“检查什么?”张学良一句紧逼一句,他死死地攥着赵四的手,两眼紧盯着她的脸,“嗯?检查什么?”

赵四沉吟不语。

张学良使劲摇晃着赵四,大声地说:“告诉我,检查什么?”

赵四抬起头来,突然扑进了张学良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汉卿,我,我该怎么办啊——!”

张学良见赵四这样,反倒慌乱起来。恰好这时侍女小虹送茶进来,张学良一把拉住了她:“告诉我,四小姐害了什么病?”

小虹刚要支吾,一看张学良那金刚怒目似的眼睛,连忙低下头去,轻声说:“四小姐有喜了!”

张学良初时一楞,继而高兴地跑到赵四身边,摇着她的双手,兴奋地说:“这是好事呀,你干吗要哭呢?”

可赵四并没有兴奋起来,她的脸犹如石膏假面一样,木然没有一丝表情,只有两片嘴唇在微微颤栗:“这对别人也许是好事。可对于我,却是坏事、愁事。我现在没名没义,我只是你的一位私人秘书,这孩子生下来,我这当母亲的怎么说?他爸爸是谁?他该姓什么……”

赵四一边诉说着,一边从她那凝滞的眼睛里渗流出眼泪来。张学良听了她的一席话,也象冷水浇头,满腔的兴奋竟随之一扫而尽。是啊,这孩子生下来,该怎么处置呢?我堂堂张学良的骨血,总不能送进孤儿院吧?

时钟当当地敲起来,夜已经深了,可张学良和赵四依旧对坐无言。生孩子,给别的父母亲带来了莫大的欢乐,可对于象家富万贯的三军统帅来讲,生孩子竟然也使其一筹莫展了!

“我想,现在只有这么办了!”赵四一甩头发站了起来,她似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明天一早,就派吴妈去乡下,据说农村有一种偏方土药。”

“干嘛?”张学良不解地抬起头来,凝望着赵四。

“打胎。”

“什么?胡扯!”赵四的这两个字仿佛象两根针一样,张学良一听就通地站了起来,暴跳如雷,“这不行!”

“可不行又有什么办法呢?”

赵四悲惨的一句话,重又把他们抛向了沉默。过了半晌,张学良才喃喃说道:“那是有危险的。搞不好,你的身体……”

赵四打断了他:“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反复想过了,明天就去打胎!”

“不行——!”仿佛是平地一声炸雷!随着喊声,于凤至猛地推开房门,冲了进来。她用目光扫视着赵四和张学良,斩钉截铁地说:“这孩子绝不能打掉!小妹,那是损坏身体的……”

“大姐,我年轻,没关系的。”

“不,年轻也不行!”于凤至非常果决。

“可是,不打的话,这孩子生下来,可怎么办呀?”

“以我的名义抚养!对外就说是我生的!”于凤至见赵四睁大了惊愕的眼睛,就慢慢地走近她,深情地说:“放心吧,小妹,我一定精心照料,视同己出!”

“大姐——!”赵四哭叫一声,踉跄地扑进于凤至的怀中。她刚刚止住的眼泪,这时重又象断线的珍珠一样涌流了出来,滴落在于凤至的衣襟上。

张学良望着这一对姐妹,心头涌起了一股热情。他本想走过去说几句感激的话,可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又抑制住了,而吐出来的却是另一个话题:“大姐!今晚我跟端纳也谈得很好,关于中原大战,他讲了一个重要的情况……”

站在一旁服侍的侍女小虹,看到今晚这场惊涛骇浪已经风平浪静,由悲转喜,她的愁眉也渐渐舒展开了,露出了笑容。这时,听他们讲到中原大战,她忽地惊叫了起来:“哎呀!我真该死。四小姐让我送给少夫人的信笺,我差点给忘了。”

“嗯,什么信笺?”张学良转身问道。

“凤至大姐说你这些天为中原大战事,愁得睡卧不安,让我也帮着想想办法。昨天,我就仿照古代猜字锦囊的办法,写了个信笺,本来是想送给大姐,看着玩的。今天一折腾医院事,她可能给忘了!”赵四款款答道。

“快拿给我看看!”于凤至一听,也连忙催促小虹。

小虹从兜中掏出来,递给于凤至。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纸烫金硬片。看正面,赵四工工整整写了个“蒋”字;翻开背后,则是四个小字:“再造统一。”

“好,好一个再造统一!”张学良从于凤至手中抢过纸片,高兴得大声喊叫起来,他的眼睛里也放射出一股奇异的光彩!

“再造统一”四个字犹如一把心灵的钥匙一样,使张学良豁然开朗,兴奋异常!本来,今天晚上,端纳的情报,也让他高兴,使他在迷茫和疑虑中确立了走向,确立了决心。端纳告诉他,阎锡山和冯玉祥的联盟的确是一种松散的联盟,是貌合神离的。因为在起兵之前,阎锡山曾把冯玉祥软禁了八个月,后来是因为西北军声言要起兵讨伐,阎锡山才不得不释放冯玉祥的。

阎锡山的花言巧语,虽然赢得了冯玉祥的谅解,实现了联合反蒋,但西北的高级将领如鹿钟麟、孙良诚、宋哲元等对阎锡山仍心存疑虑。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习惯于对冯玉祥的服从,才赞同联合而已。试想,这种同床异梦的松散联盟,一经战事,能不内哄分裂吗?

端纳提供的这一情报,使张学良不再仿徨疑虑,从而明确了出兵援蒋的方略。但是,就这样发兵进关,他总觉得理不直、气不壮,师出无名。

是赵四的“再造统一”为张学良找到行动的依据和主脑,使这位一向以反对内战、主张统一的张学良找到了良心上的依托!他感到自己不仅师出有名,而且简直是为国为民的仁义之师!是的,自己进兵中原,绝不是去扩大内战,而恰恰是为的制止内战,早日结束内战,再造统一!1928年,自己排除内外的重重阻力,毅然易帜,使全国实现了统一;如今,我张学良被迫出关,将再造统一。想到这,张学良不禁叹道:“小妹,你真是我贤慧干练的红粉知己!”

第二天,张学良召开了东北军高级将领会议。会上,张学良讲了一番很漂亮的话,他认为:

“阎、冯合作,事如有成,二人必定决裂。至于扩大会议,西山会议派汪兆铭、陈公博为‘赤化’;汪、陈改组派亦骂西山会议派为叛徒,他们的结合,只是暂时,将来定要水火。”

“蒋先生系一阴谋家,但他能容纳大批人才,见过大世面,也能听些别人的意见,当今能统一中国的,只有蒋先生。他本想以军事解决西北,以政治解决西南,以外交解决东北。”

最后张表示:

“我们为整个大局计,必须从速实现全国统一,早停内战。最近阎、冯的军队业已退到黄河以北,石友三已开始动摇,如果等待蒋先生打败了阎、冯,东北军就失去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蒋先生也就不必借重东北军了,我们也失去了恢复东北军华北势力范围的机会。所以,我们不可再坐视,必须即刻出关援助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