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胭粉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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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窥幽

屋里一片寂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纸箱里竟然真的有件旗袍!那惨白的素绸,折射着灯光,刺耀着我的双眼。

虽然纸箱中没有了被钉的黑白照片,可是我却依然能确定出:方才的情形,不是幻觉,更不是梦境。那一幕,应该是真真正正的发生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有了一丝心安的感觉。鬼市口、最初的媚姨……这些如果不是虚幻,那多年以来困扰着我的心结,便开始悄然融解。

旗袍静静的覆在桌上,诡异之中,带着无比的魅惑。它的素雅不妖、它的华秀不彰,无一不在吸引着我,让我忍不住伸手向它摸去。

指尖传来滑若凝脂的触感,我轻轻的将旗袍提起,展在眼前。

一股摄人神魄的幽香,顿时在我四周荡漾。可能是因为囤置的日子比较久远,那迷人的味道里,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霉旧。

那无袖的袍身,开着斜襟,几枚精编的风尾扣点缀其间。低低的竹叶领口,用粉色锦线绣着一朵娇艳怒开的牡丹花。光如明鉴的绸面上,装饰着古朴的纹案,在灯光的掩映之下,仿佛化成了灵动的流苏。

世间的锦衣,似乎都抵不上眼前的这件素袍。它真的是太美了!美得让人心醉,美得让人窒息,美得让人无法割舍!

我想……穿上它!

脑子里不再思考,那种强烈的渴望让我情不自禁。冥冥之中,我似乎听到了它的呼唤。我颤抖着,捧起那一袭素锦,怀着敬若神祗的心情,将它缓缓的穿在了身上。

来到镜前,我被震惊了。从来没有任何一件衣服,能像它这样,将我映衬的如此娇艳!

我在镜前幸福的扭转,妆成的美艳,将我深深的迷乱。简直是量体而裁一般,旗袍着在身上,就像变成了我的肌肤,根本感觉不到一丝约束与禁锢好似雕芳琢碧,托绽着倾城的玲珑……

镜中的倩影,宛若一朵出水的芙蓉,超尘脱俗,人见犹怜。第一次被自己的风姿所折倒,我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晕眩。

我仿佛沉醉在温柔的泥淖里,周边的所有事物,都渐渐的淡若空明。不知何时,我四下笼罩着起了无边的重霭,可是,我并未感觉到任何的彷徨与不安。

在这幻化的光影里,我轻轻踱步,旗袍的前裾,不时微微的飘摆,脚底也好像踩在了绵软的云间。

突然,前方一亮,一阵耀眼的光芒,将那片朦胧一点一点的驱散。

视线变得清晰之后,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所古旧的宅院。

院门口,高悬着一对白灯笼,两旁边石狮的脖子上,也被系上黑幔。院中,挽歌阵阵,隐隐约约的还传出来抽泣之声。风扫着院墙外面的枯叶,使得这悲凉的气氛更加的肃杀。

这是什么地方?好像是有人家在做丧事!

我心里疑惑着,腿却不由自主的迈步进了大门。院里搭着灵堂,两具漆黑的棺材停在当中。一名浑身穿孝的少女趴在灵前,哭得是梨花带雨。哭声无比的酸楚悲凄,闻之泪垂。

又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指挥着几名精壮的汉子,在院里奔来走去,抬拆着屋里的东西。

“等等!”突然,那妇女喊了一声,便朝我这里看来。

我心里一慌,忙后退连连。可是那妇女还是不管不顾,颠着一双小脚,便向我奔来。她速度很快,转眼就到了我跟前。妇女跟我贴了个脸对脸,近的连她眼角里残存着的那些令人作呕的眼屎,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对这个满脸市侩的妇女很是反感,她身上散发着的阴谲,将我步步紧逼。我不知身陷何处,更不知他们是这些什么人。我莫名其妙的闯到了这里来,怕他们对会我不利,我只有紧张的向后倒退而去。

身后,忽然被一个硬物一顶。我的冷汗一下子下来了,没有了退路。

见那妇女伸手抓来,我害怕的闭上眼睛,傻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哟?这是个什么?”一声兴奋的叫声,我忙睁开了眼睛。

令我惊诧的一幕发生了!那妇女的手,竟然穿透了我的身体,好似穿透了空气一般!

我尖叫一声,忙跳在一旁。那妇女好像没有察觉,还是面露喜色的站在那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

如此近的距离,她不可能看不到我,也不可能听不到我。可是,看那妇女的神色,好像我在她眼里,就如同空气一般透明!

心快要跳出了喉咙,那妇女还是不闻不问。我之前站的地方,有个石头雕刻的佛龛。佛龛里,供着一尊小小的金身菩萨。而这时那妇女的眼睛,就正贪婪的盯在了这尊菩萨像上!

我试着小心的动了几下,还是无人察觉。不止是她,就连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好像看不到我!

那妇女捧起那尊菩萨,用袖子擦了擦,最后直接张嘴咬了几下。

“金的!哈哈哈……到底是大户人家,连供的菩萨都是真金铸的!”

“秦妈妈!不!你不能拿走它……这是我娘留下的遗物!”突然,那个戴孝的少女扑上来,声嘶力竭的哭喊道。

媚姨?我浑身一哆嗦。这个遍身素缟的少女,竟然是媚姨?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拼命的揉搓了起来。

没有错……我没有看错……虽然年轻了很多,但那眉眼,就是媚姨!

这里的人,身上都穿着老式的衣服,根本就不是现代人所穿着的样式。特别是被媚姨唤作是“秦妈妈”的女人,那种打扮,分明就是电视剧里演的老鸨子形象!

“媚姨!媚姨!”我大声的叫着,可是年轻的媚姨却根本听不到我的呼唤。我试着去扶她起来,可是手一碰到她,竟生生的没入到了她的身体里。

我碰不到他们?心里一慌,我忙又叫嚷起来。可是,没有人停下自己的动作,也没有发现在他们的周围,还有一个我!

渐渐的,我好像意识到了:我不是这里的存在,我与这里,虽然是平行的,但并没有重叠交汇!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虽然看得真实,但却让我感觉到格格不入。我现在就像是一个旁观者,悬浮在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里,只能冷眼观瞧。

那个让我分不清是真是假的梦里,媚姨曾说过:穿上那件素绸旗袍,我便可以得知她残存的记忆。难道说……我现在正是穿越了时空,进入到了媚姨一生的经遇之中?

“秦妈妈……我求求你……”媚姨的哭喊打断了我的思考。只见她泪涕齐下,抱着那妇女苦苦的哀求。“我欠你的钱……我一定会尽快还清……家里的东西……你们也可以随便拿走……只是……这尊菩萨给我留下吧……我求求你了!”

“哟哟!花大小姐,您可别这样!”秦妈妈阴阳怪气的说着,嘴里全是尖酸与刻薄。“倒回几个月前,您可是花府的大千金,全上海滩哪个敢惹着您呀?您是金枝玉叶,老身我也就是个长三堂子的老鸨,受不起这个哟。”

“秦妈妈……我爹在时……是曾跟您有过过节……可是请您念在他已过世的份上……”

“瞧这话说的,倒像是我秦香兰在欺负你无依无靠似的!”秦妈妈冷哼了一声。“花老爷生前两袖清风,他就算是曾颁布的法令禁娼,那也是按着王法办事,我们做皮肉生意的小百姓,那里敢有什么话讲?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北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宣统皇帝下诏退位了,大清国没了,铁杆庄稼也倒了。今后,就是什么‘民主’、‘共和’的天下了。上海滩,也不再是你们花家的‘一言堂’了!”

“不要说那些!”媚姨突然很是生气,她怒道:“是你们!是你们勾结着洋鬼子,生生的将我爹娘逼死的!”

“你个死没良心的!”秦妈妈脸刷的就白了。“你爹娘是自己个上吊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们宅子被划成洋租界,那是朝廷里和洋大人们决定的。洋大人爱听曲,他们大发善心将这宅子转给我做长三堂子,又不是我骗来抢来的!老娘见你可怜,借给你钱,给你爹娘料理后事,你这个死妮子还来反咬一口!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老娘也不妨告诉你,你那个死鬼老爹,欠了花旗银行行长詹姆斯詹大人五千光洋,这些钱,你以后当牛做马慢慢还吧!”

“可那些钱是我爹替朝廷出面,借来买军饷打革命党的啊!”媚姨哭道。

“朝廷?皇上都不坐龙庭了,詹大人不找你们要找谁要去?”秦妈妈话锋一转,又换了张面孔。“不过么,这事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昨个我陪詹大人喝酒,他老人家也提了你。说是只要你愿意……”

“不!我不愿意!我死都不愿意!”秦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媚姨便捂着耳朵死命的摇头。“我不要嫁给那个逼死我爹娘的老洋鬼子!”

“呸!不识抬举的贱蹄子!”秦妈妈啐了一口。“多少人想攀还攀不上呢!别以为自己还是那千金大小姐,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你也不用嚎了,赶紧把那俩棺材找个地方一埋。再让你考虑几天!听秦妈妈一句,这女人呀,只要能自己个吃香的喝辣的,就不用在乎其它的!听到没?好好想想,詹大人那头还等着回话呢!”

说完,秦妈妈抱着那尊金菩萨,领着那几个男的就匆匆走了。

院中一片狼籍,空荡荡的停着两口大棺材。媚姨恸泣啼血,哭瘫在地上。我心疼的看着她,看着这眼前的一切,眼角涌出了两行辛酸的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