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城市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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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八月十五杀鞑子”(3)

刘公捐款新说

2009年11月,刘公的孙女刘重喜向我们讲述,刘公捐献革命是一贯的、是有诚意的,根本不存在哄骗和逼迫。刘公在日本时,受地域、文化等方面的影响,党人中湖北籍的和湖南籍的保持联系较多,故更多地受黄兴的影响。《二十世纪之支那》就是宋教仁、田桐等两湖人创办的杂志,靠刘公出资始得出版;同盟会的机关刊物《民报》,刘公也捐助五千银票印刷。陈天华曾给刘公一包东西,里面有“晚愚侄孙文”写的借据:“子敬伯父、陶氏伯母二位大人,汇银五千两已收到,特立此据,待革命成功后,一并奉还。”那是1905年的事。刘公以共进会会长的身份回国,目的就是推动革命。他回到襄阳,一是养病,二是筹款,同时还要发展党人。他向家中要钱,能明目张胆地说拿去发动起义吗?肯定要编个理由,这也是党人都知道的。他的姨老表潘公复就是受党人指派前来接他回汉口的。他若真要捐官,怎不躲起来还要住在雄楚楼?所谓“沔阳监学”李淑卿也是后人编造,刘公在家中有妻子,不存在续弦,且他不差钱,找个美女不难。但他既然打着“度支部刘”的牌子,不能没有家眷,所以李淑卿完全是为了革命需要跟刘公结合的。当时家里人并不同意此事,所以不能让她住昙华林32号而住在雄楚楼10号,与杨玉如为邻。

李淑卿后来改名刘一,在襄阳老家时,她曾跟后辈讲过许多往事。1911年3月,共进会诸人切盼刘公来汉主持,尤需经济上支持。从美国归来的姑舅老表陶德琨与刘公之父刘子敬周旋,佯称,顷蒙日驻华武官说项,捐得一实缺道台,分发河南,可以走马上任,而急需求八千两纹银。刘父知道按当时官价,八千两是不够捐道台的,经过三思遂表示,只要能捐得道台官职,哪怕二万两也在所不惜。刘子麟支持,倡议二万两银子由四房公摊。姨表兄潘善伯受共进会委托,来迎刘公返汉,并以“捐道台在急”,敦促筹款。刘子麟率先摊出五千两,在樊城陕西钱庄换成银票交给刘公。后刘同赴汉就读,刘子敬又捎去三千两。后来各房筹足一万二千两,交当时任高等商务学堂教务长、藩署财政顾问官陶德琨代为保存。

刘重喜最后说,刘公四叔刘子麟,官至清廷度支部郎中,掌管全国盐务,在襄阳城北街另建有府第,恰似《红楼梦》中的荣宁二府。门口金匾抱柱楹联很多,其中有一块金底黑字匾额,上书“燕天昌后”,上款:“子敬伯父大人、刘母陶太夫人六秩双寿”,落款“愚晚侄孙文鞠躬敬贺中华民国三年”。这个匾额后来毁了,说明孙中山对刘家的敬重,这源于刘公为革命的重要贡献。

25.南湖炮队意外出事

正当起义总指挥机关在胭脂巷开会筹备起义事宜的那天中午,南湖炮队出事了。

出保安门外十字街,巡司河上有一座建于明朝万历年间的长虹桥,过桥往东南有一片地方叫南湖。上世纪20年代末建了南湖机场,现在是一大片住宅区,也叫南湖花园。当年,在巡司河、十字街之间,由北向南几座军营相连。北边第一座是马队第十一营;向南是炮队第八标,下属三个营,统称为南湖炮队。南湖炮队遗址,即今天解放军某部训练大队驻地一带。

有人说,“鄂军惟炮队品流甚杂,多湘鄂两省悍党,盖初次所招募者也。”那天,第三营左队有正副目汪锡九、王天保者,不知何故要自请退役,不想吃枪杆子饭了。当时的营规还是颇人性化的,自请退役者每月下旬呈报长官,下月初关饷后就可以获批走人。汪王二位初一关饷拿到钱之后,照例有战友为他们饯行。在座的有他和孟华臣、霍殿臣、赵楚屏、张肇勋等正副目二十余人,上大人五魁首地举酒猜拳,极为热烈。值日排长刘步云实在看不过眼,到场干涉,如此吵闹,成何体统!要他们雅静一点或快点收摊子。这本来是一排之长的分内职责。哪知道孟华臣、霍殿臣酒后胆壮,起而声言,认为饯行是人之常情,并不触犯军规。刘步云大声喝斥:这里是军营不是酒馆。行令劝酒成何体统?赶快撤掉!还抓起一个酒杯摔在地上。霍殿臣等也拍桌还嘴:你个狗日的猖狂么事,用不了几天就要收拾你们这些满奴!要你们过不了中秋节——一下子泄露了天机。刘步云好汉不吃眼前亏,有点狼狈地离开,当时就到公馆向三营管带杨起凤报告了实情。那杨起凤也不是省油的灯,立马就带人到营,传肇事者审问,叫护兵捆打张肇勋、霍殿臣两人。许多人正在门外围观,看到此情此景怒不可遏,纷纷喊打,有的撞开门窗,捣毁了屋里的设施,有的还抢了军刀,在营内大呼小叫,反了!反了!……

以上是“南湖炮队事件”的小说化描述之一,还有另种写法,如自请退役的是何天成、梅青福。其结果是“由霍殿臣、赵楚屏为首,率众夺炮出。奈撞针已卸,子弹库又扃闭,仓库不得入内。本营同志以非总机关命,附和者少。而(二营)管带姜明经急电镇司令部张彪就近飞调马队来弹压。”(杨玉如《辛亥革命先著记》)

其他史籍对南湖炮队事件也记得简略,但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关键时刻发生的这一风波,犹如一石投起千层浪。

再说孟华臣、霍殿臣看到形势不利,跑进城内,翻过蛇山,紧赶慢赶到了胭脂巷机关。推门进去一看,苍天有眼,孙武他们还没有走,革命不该绝也。听到他们汇报:连炮都拉出来了,许多兄弟把枪拿在手中,在场的人顿感事态十分严重。孙武琢磨,若是现在去支持南湖炮队,上午才制定的起义计划许多标、营还没有通知下去,猝然起义很难做到行动统一;若是弃置不顾,南湖炮队必定失败,肯定有兄弟被捕,严刑之下泄露机密,则起义大业就会毁于一旦。

正在这紧急时刻,刘复基回到胭脂巷机关。这个年轻人作出了他投身革命以来的一个重要决定。他说,炮标弟兄处境危险的可能性大,但是如果我们处置得当,使他们转危为安,就可将事态控制住,不会危及我们起义计划。我想请孟发臣立即返回南湖,察看全营弟兄是否已经被迫发动兵变,如果已经被迫发动,绝无退路,我们再难也只有立刻响应一条路,哪怕是拼它个鱼死网破,决不坐以待毙。假如还没有出现这样的局面,反抗只是在一二个排的弟兄,又是不满排长凌辱闹事,你立即安排他们几个换上便衣潜逃,以免牵动全局。告诉他们只有等到起义的准备完善后才能起义。刘复基进一步分析:瑞澂是一个懦夫,我料定他面对这件事决不致兴大狱。目前保路风潮日盛一日,瑞澂处于风声鹤唳之中,但色厉内荏,哪敢深究穷治。何况杨起凤、刘步云他们知道事情闹大了不仅自身官职难保,甚至会以渎职而入大狱。在霍殿臣、赵楚屏等人逃走后,他们必定大事化小以求自保。

当天的情况正如刘复基估计的那样,还比较平和。一营代表吴楚蓁、二营代表蔡汉卿见三营骚动,自己营中也有人要出去支持三营弟兄,就极力劝止他们留在屋子里静观其变,若是真打起来再出去支持也为时不晚。三营其他排的人看见孟发臣阻止霍殿臣、赵楚屏等人,也就没有出去参加行动,而是留在屋里冷眼观察。等孟发臣返回炮标时,虽然还在僵持中,但事态并未扩大。孟发臣向霍殿臣、赵楚屏等人说明利害,他们随即脱下军装,换上便衣潜出军营。

新闻媒体似乎惟恐天下不乱。武昌南湖炮队暴动事发后,汉口报纸,甚至上海、天津等地报纸都做新闻刊出。“武昌街谈巷议,谣言可骇。有曰四川乱事又炽,顺流而下,将扰及鄂境者;有曰新军蓄谋图变,定于中秋起事者……”更有那炮队逃兵数人,进入汉口租界后,余愤难消,联合投书张彪:“……我革命党人已遍布武昌新军各标营,团体甚固,力量极大。炮队事变敬请高抬贵手;否则,如借此赶尽杀绝,革命军兴,当以汝全家老少偿命”云云,公开叫板。

26.瑞澂紧急来设防

表面的平静隐藏着幕后的极不平静。

9月24日当晚,张彪把炮队第八标标统、第一二三营的管带和马队第八标标统等都带进湖广督署,向瑞澂大人述职并领受指示。过后瑞澂把张彪留下,又传黎元洪来见。在湖广总督衙门,瑞澂与张彪、黎元洪权衡再三,采纳了黎元洪提出的主意,将士兵手中的子弹一粒不差地收缴上来,使他们有枪无弹,责成各营管带悉心保管。第二天瑞澂又进行新的布置:收缴的子弹一律集中送到楚望台,各标、营不得私留;而各绿营、湖广总督衙门、八镇、混成协卫队等各亲信部队,不仅不收缴子弹,还要增拨子弹,以备镇压骚乱和自卫所需;禁止各军事学校学生出校;令楚同号兵舰在鲢鱼套附近游弋,设行辕于楚同舰,随时准备接瑞澂夜宿舰上;增加军警巡逻,对可疑行人进行检查。几道命令下来,各军营气氛立即紧张起来。

这时,武昌城内炮马塞途,尘埃翻滚。城垣内外日夜派兵巡逻,长江水面兵轮升火架炮。城门改派巡警守卫,白日入城官兵必须回答当时口令,夜间城门紧闭,禁止通行。督署各衙门街巷,派兵卒抢修工事,备迎大敌。

9月28日,清军闯入雄楚楼10号,声称要捉拿乱党头目刘公。此时,刘公因南湖炮队出事后化装过江潜至汉口歆生路荣昌照相馆,杨玉如去上海购军火未归,清军捕快拿获了杨玉如的妻子吴静玉。岂料这吴氏性情刚烈,当即将备好的硝镪水“仰药自尽”。清军一无所获,决不甘心,据说还围住吴氏停棺的水神庙,以为那里藏有军火。

10月3日夜晚,荣昌照相馆出现窃贼从窗户潜入,让刘公等深为警觉,认定是清廷密探造访。果然第二天的《夏报》上报道称汉口某照相馆,系为革命秘密机关。满吏闻风,潜派侦探,分途伺隙李白贞照相馆。刘公托李白贞担保在俄租界宝善里14号租得一房,将政治筹备处机关迁于其内,自己和刘一(李淑卿)则住在宝善里1号,以便照料一切。

几乎与此同时,瑞澂在湖广总督衙门召集文武官员,举行紧急防务会议。按照瑞澂的布置,管带以上的武官;司、道以上的文官都参加会议,另外,武昌、汉口、汉阳三镇的知府、知县也被召来列席会议。会上发生了一件令人无法想象的事:

工程营管带王永泉在滦州参加秋操,管带由阮荣发代理。他早已发现工程营有革命党人活动,暗中安排亲信打探。开会之前,总稽查李襄麟匆匆到营里见阮荣发,向他悄悄递了个纸条:根据收缴的名册,工程营党人最多,约有三百八十余人,业经调查确实。今晚恐有行动,千万严加防范,若出乱子,脑袋难保。阮荣发拿到这份三页之多的名册,有了相当的成算。今天到湖广总督衙门参加这个重要会议,正好是立功受奖的难得机会。他站起来拱手道:启禀大人,湖北革命党人要想起事,必定要运动新军。据我所知,有革命党人在运动工程八营。现在要立即将工程八营中的革命党人捉拿归案。说着,阮荣发掏出那几张纸展开:这里有一份工程八营的革命党人名册,是我打探许久才整理出来的。若是将他们一网打尽,楚望台则不需要大人劳心。张彪毕竟有多年行伍经验,他想,今天来参加会议的文武官员不少,谁能担保他们中间没有革命党人?若是阮荣发将楚望台的布置情况向瑞澂具实报告,不就是向革命党泄露机密吗?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箭步过去狠狠地打了阮荣发一个大嘴巴,斥责道,你治军不严,在危急中自觉没有守卫楚望台的良策,竟危言耸听推诿过失,以自己好恶为界,自编名册欲加害于无辜。你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知道吗?临战之前乱我军心,祸及大清。表面上为我大清献策,实际上替革命党来这里献离间计。不要以为没有人能识破你的奸计!张彪一把将名册夺过去,几下撕得粉碎。

这一切变化太快,有点像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威虎厅里的镜头。瑞澂权衡再三,认为张彪忠于大清,根本不会怀疑他另有所图;且身为大将,见多识广,应该不会有错。因此也跟着张彪斥责了阮荣发几句。

会议讨论结果,决议派李克果带参议厅工兵课员及工兵课长成炳荣等立即去楚望台,在军械库协同工程八营守卫楚望台。铁忠提出各城门应该加派士兵,特别是望山门,早上7时开城门,晚上6时一定要闭城门。对进出城门的人,要进行检查。巡警道王履康提议:夜间对行人实行检查,没有通行证的人应该带回来审查;至于旅社、客栈,一律细密检查来往、住宿客人,发现可疑人员要进行审查。最后,瑞澂说,今天已经是八月十二,大后天就是中秋。这三四天为特别戒严期,各位务必小心谨慎,严密把守,不给革命党人可乘之机,事成之后论功行赏。

张彪、黎元洪为安定人心,对各守卫部队天天都有赏赉,在中秋这天每人赏钱二千文。按以前的军营规矩,八月十五中秋都要放假停操,兵士可请假回家过团圆节。今年风声吃紧,停止中秋放假,都在军营随时准备听候调遣,不给革命党人利用新军的机会。黎元洪在八月十四传令:混成协各标、营、队一律置备酒肴提前一天会餐庆祝中秋。十五照常上操,禁止请假——过一个“革命化”的中秋节。

“青烟自没汉阳郭,新月故悬黄鹤楼。无限往来伤赤壁,三分轻重本荆州。”(明·李梦阳《武昌》)1911年10月6日,农历中秋,据说中国帝制王朝两千多年的最后一轮月亮出奇地圆,圆得那么安详、那么平静,好像它清辉朗照下的城市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也叫人怀疑会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