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郡主,别丢下为夫
4437200000041

第41章 不可能完成的饪务(2)

景迟冲他笑笑,不再理他了,转回头向穆延陵道:“太史大人,老王爷不幸亡故,贺兰缺与我定西仇深似海,怕是很难化解了,对他我们一定要打,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但蛮族上下有几十个部落,并不是每一个部落的蛮人都有胆子与定西为敌。太史大人心中难息对贺兰缺的怨愤,下令今后十年蛮族缴纳的一切税赋差役都要加倍,这是将蛮族往那贼子身边推啊!卑职一直在收集关于蛮族的资料,他们居于山林荒漠之地,不能耕种,也有一半以上的部族不能放牧,只能靠打猎捕鱼为生,若是再多一倍的赋税徭役,只怕今年冬天就会有人饿死了。大人若能稍加施恩,使得蛮族上下不敢收留、藏匿、隐瞒贺兰缺的行踪,那这贼子在蛮族也将难以落足,他带着不足两千人的队伍,迟早会落网,便不足为惧了!”

穆延陵眼角微微动了动,冷冷道:“典正景迟,你说这些危言耸听的话,是想为自己脱罪吗?”

景迟很坦然地看着他:“大人,景迟生死无关紧要,但定西千万百姓的安危,可只在大人一念之间。景迟并非为自己脱罪,我是军人,活一日便要保百姓一日,活一刻便要保百姓一刻!太史大人,现在若是死去,景迟才算问心无愧!”

“死什么死?”赖三不知为什么,眼睛觉得火辣辣的,不由自主地往外淌水,他挡在景迟面前,哽咽道,“谁说你要死了?太史大人刚才都说你有功来着,想那贺兰缺披星戴月杀气凛凛,竟敢闯入我军阵营!可是他忘了,那个……一旦出事,匹夫有责!典正景迟先是不自身顾安危探知那贼子的藏身之处,然后辛辛苦苦一路飞奔回去了!大家想想看,好几十里的路,他用了多少时间回去的?三下两下就跑回去了吧?别的不说,就这一条,我就做不到!回去之后,更将这天大的责任一力承担!带着我们去围剿那贼子,使得他的阴谋诡计没有得逞!这是多么大的功劳!这是多么大的魄力!凭什么他还要死啊?不行,我不答应!”他说得泪流满面,擤了一把鼻涕按照习惯顺手就抹自个儿衣服下襟上了。

穆延陵看着他,淡淡道:“郡公,法是法,情是情。若郡公说了就得言出令行,那军法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啊?”

“照你这么说,你也不能说了就得什么言出令行,那才是公平!”

穆延陵淡淡一笑:“本官是太史,总理民政,军队的事情本就不在我管辖范围之内,关于军法,本官无须置喙,自有现成的法度。”

“对了,你都说了军法,军队的事情你管不着,这些个地方上的武官也管不着,就是军中两个都尉的事情对吧!那眼下勇毅都尉没来,现在就应该是我说了算,我说景迟不该死!”

“法和律应该凌驾于一切官职之上,致果都尉,虽然这是你的军务,但你也要按律办理!”

赖三一抹脸,道:“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今儿我说了不算,太史大人说了也不算,对吧?”他转向身后那一千士兵,“那就你们说了算了!你们说说,典正景迟是不是好汉子?这事怨不怨他?他该不该死?”

他们这次带来的一千士兵都是军中精选出来的精锐,难免有些骄傲,只真心服气本事比他们强的人。一夜下来,个个对景迟心服口服。见太史大人较真此事,早就有话想说,只是身份所限,当然不敢像赖三那样敢和穆延陵撒泼打滚地耍赖,但是一直在骚动,此刻郡公号叫着问出来,少数胆子大的就小声回答起来:“不该!”

“你看,士兵们都说了,不该!”

穆延陵更是冷笑:“你是致果都尉,我是王府太史,你我都不能决定,他们说了有什么用?”

“好吧,你的意思,只有那什么律条管用是吧?律条是谁制定的?为谁制定的?还不是为了士兵吗?眼下军心就在这里!军心就是律条!”

“说得好!”一人越众而出,大声道,“致果都尉,你说得好!”

“陈太傅!”赖三像是找到亲人一般,一把抓住陈定雷的胳膊。

穆延陵眉毛一皱,盯着陈定雷看了半晌,陈定雷坦然回望,两人目光相交在一处,半晌才分开。

“陈太傅,兵事乃是五恶之首,似乎不应由你过问吧?”

陈定雷一笑:“太史大人说笑了,兵事指的是对外征战,刀兵之事,可不是咱定西儿郎律法是不是合宜之事。”

“陈太傅的意思,以前的律法是不合时宜了?”

陈定雷笑道:“穆大人忘了?当初这军令乃是勇毅将军和致果将军共同制定的!眼下继承致果将军职位的不是你我,而是致果都尉!若说改变军中律条,他比我们有权力!”

穆延陵一声冷笑:“当初分封之时,只说职位可以承袭,没说这制定律条的权力也可以承袭!”

“但也没说不可以!”

“陈大人!”穆延陵将脸一沉,“都尉也不是一人,即便致果都尉愿意,也还有勇毅都尉的意见要听取。再者,若真如你所言,律条可任由致果都尉和勇毅都尉修改,你就不怕此例一开,军中大乱?”

陈定雷朗声道:“别的不敢说,军心便是军律这一条,若是能让军中大乱,那就说明这支军队不该留了!”

“可笑!”穆延陵冷哼道,“定好的军律,岂能说改就改?”

陈定雷道:“昔日致果、勇毅二将军乃是各领一偏军,律条最初制定之后只在自家军中执行,成了型才推广开去。太史大人若是不同意更改已定军法,何不先将这典正性命记下?恰好昨夜我们说定,致果都尉回去练兵,便让勇毅都尉将这景迟调入致果都尉军中,新的规则军法,便由他开始实行如何?若能成军,就说明此事可行,不能成军,就还遵从原来的军法,如何?”

穆延陵冷笑:“太傅大人好主意!事事紧扣新军。你就那般笃定,致果都尉能一个月练出新军?恐怕事与愿违啊。”

“事与愿违是什么意思?”赖三问道,“我只听过心想事成。”

“一月成军,太史大人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陈定雷脸色有些不好看。穆延陵淡淡笑道:“太傅大人,提倡恢复昔日建制的是你,此刻说强人所难的也是你。别忘了,昔日致果将军最善练兵,曾有收拢山贼,十日成一军的事例。你既然要拿致果都尉比昔日致果将军,那一月成军又有何难?”

“半个月!”赖三一句话,惊得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忧啊!

“陈太傅!你干吗拉着个脸啊?你也没提醒我,我怎么知道成军还有那么多麻烦事?不是说三千人就够一支偏军吗?我想着泾州西北就驻扎着两万守军,我去挑个三千人,起个好听的名字,列队一走,不就成了?哪能用多长时间?谁知道必须要打个胜仗才能成军啊?”回去的路上,赖三终于找到机会,凑近陈定雷马前赔

“郡公!你连如何成军都不知道,就敢和穆太史拍着胸口说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那还是要各方面人手都协助你才或许有可能,你倒好,自己把时间缩短一半!这怎么可能够?”陈定雷脸拉得老长。

“那不是形势所逼吗?我不震他一下,他围着景大哥的事纠缠不清!你俩都搁那儿争半天了,穆大人也没答应,你没见我一说半个月,他立马痛快笑着答应了?”

“他那是冷笑!如果你现在和我说,你半个月能把泰山搬走,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陈定雷哼了一声。

“还是啊!他就是觉得我办不到,所以才那么痛快答应的!不然就当时那情况,你有什么办法能保住景迟的小命?”

陈定雷沉着脸道:“郡公,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这支军队有什么作用,必要的牺牲你都舍不得?”

赖三心道,就是因为我知道这军队只是幌子,所以才舍不得景迟的。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陈太傅你们也积蓄那么多力气了,人手也不少,半个月,大家伙一起加把劲还不成吗?我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好处,他不是说了,偏军助军携军,啥都成。咱就来那最简单的偏军,三千人就能成军,正规军要至少一万人才能成呢,一半时间换少七成人手,也还是咱省事!对不对?”

陈定雷叹气看着他:“我是省事,你半个月能成吗?”

“能成能成!”赖三立即保证,“那些要求我也想了,半个月要建起一支队伍拉出来走走都未必能走齐,要真打胜仗恐怕难了点,不过我也有办法,咱凑点钱雇人当贼,再带着人一抓完事,这事我有路子!”

“这件事你不用管,还有件没办法投机取巧的事,你看怎么办吧。”

赖三立即道:“什么事你说话!哪里用得着我,我一定那个……鞠躬尽瘁什么的,反正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我一定要把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留半点我都是你孙子!”

陈定雷看他一眼,仍有些怒气未消:“事已至此,也只好各尽其力了!”

“郡公!你不能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这样不行!关键是稳,稳住这条胳膊!”景迟急得直跺脚,恨不能把自己的胳膊借给他。

赖三端着弓的左臂抖得筛糠一般,脸已经抒成一团,使劲扯那弓弦。一支羽箭在弓弦上如同雨中梨花,突突乱颤。这一箭如果射出去,不用看也知道根本没准头可言。

“哦,好。”赖三冲景迟笑笑,深吸一口气,尽力想稳住左臂,但是他练习时间已经很长,手臂脱力了,颤抖是不由自主的,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

原来陈定雷和他说的不能投机取巧的事,是指射箭。定西的规矩,成一军需要满足的条件很多,其中仪式上主将要一箭射落辕门上的彩球,这一条对别人都算不得事的规定就把赖三给难住了,他哪有那个本事啊?

“郡公!你歇歇吧……”景迟看到汗水已经顺着他的脸往下淌,轻轻叹了口气。

“过一会儿再歇,没事,别看我瘦,韧劲长着呢。”

“要不还是用那张三斗的弓吧,循序渐进,一点点练习。”景迟无奈道。

“我再试试,再试试!”赖三勉强笑笑。景迟说的那张三斗弓是给军中初学者用的,射程只有二十步,连辕门一半都射不到!明显是不够用的,用那张弓射中又能起什么作用?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手臂的颤抖,又拉开弓弦,手一松,羽箭歪歪斜斜飞出去,靶子的边都没沾着。箭子周围已经散落了几十支羽箭,靶子上却还一干二净,一支箭也没有。

“这把弓认生。我其实准头挺好的,小时候弹弓打鸟,一打一个准!我多试两遍就好了,呵呵,景大哥,你别不信,我肯定能学会射箭!”说着冲景迟笑笑,又搭上一支箭。

景迟看到他拉弓弦的时候,肩头发出轻微的响声,脸色一变,立马上前抓住他的右臂:“郡公,别练了!初学者,射二十支箭就是极限了,你已经射了五十支,再射下去小心伤了筋骨。”

“你说的是一口气射二十支箭,我每射出十支就歇一歇,所以我没事的。”

景迟轻轻在他肩头一捏,赖三顿时一声惨叫,景迟叹了口气:“欲速则不达,今天就到这里吧。”

赖三望着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对自己不光是失望,大概是绝望了。他咬着牙,最终还是笑出来,说:“成!歇着,兄弟我有后劲,你放心景大哥,到那天我保准能射中!”

二更时分,赖三发出一声闷闷的痛叫,飞快缩回手,一旁香炉里只剩一点火星。他临睡前把手插在香灰里,等一炷香烧完正好将他烫醒了。

他咬牙起床,拿起床边弓箭,摸黑走了出去。门口守卫的士兵和他打了个招呼便随他去了,从绮兰围场回来之后,郡公便辞别穆延陵,吃住都在校场。太史大人都没说什么,他们这些小兵自然更无话可说。

今夜月光不够明亮,赖三将一支香插在靶子上,瞄准那一点火光去射。已经拉伤的肩胛只微微用力便剧痛难当,但他咬着牙笑笑,好像没事似的继续开弓。并不是他总是耍小聪明,就代表他遇事只想着耍小聪明,总有一些事,是让他愿意付出努力的。

慢慢地,地上一支支堆了不少羽箭。有的近有的远,却还是没有一支射在靶子

越天意在一旁已经看了他很久了,从认识这个小流氓开始,她见到他认真拼命的时候一共三次,第一次是和王屠户打架的时候,再一次是拉着自己在太史府拼命跑的时候,还有就是现在射箭的时候。这段时间,她联系了很多人,好些人和她保证的时候热泪盈眶,但没有人的时候比当着人面更努力的,她只见到这一个。还是没有一支箭射中靶子,赖三深吸一口气,笑着重新拿起一支箭来。

努力或许不难,若是看不到半点希望,又有多少人会不气馁?

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的右腕,用的力气颇大。

赖三吓了一大跳,猛回头却又愣住了。他咧开嘴笑起来,柔声问:

“怎么是你啊?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越天意盯着他看了一眼,抓着他的手用力一带,赖三脚底一个踉跄,被她扯着就走。

“哎哎哎……去哪儿?我跟你走,你说话就成,别拉……”

越天意还是不答,赖三赶紧倒腾几步,跟上她的速度,免得被她扯得跌跌撞撞地走。

“你怎么来了?”他边小跑边忍不住问。见到越天意那一刻起,嘴角的笑容就怎么也收不回去。

“你没事做了吗?”

“让人看见了不要紧吗?”

越天意并不回答,只是扯着他向校场一边快步走去。来到校场边,赖三的右手被她扯着直接塞进一个坛子里。他还没来得及问做什么,整只手已经被冰凉刺骨的液体包围,随即便是猛烈的剧痛传来。

“啊!”他短促地惨叫了一声,下意识一挣扎,越天意手上加力,将他右手死死按在坛子里不让他挣脱出来。

“哎呀这疼!我疼……你先等等,疼……让我拿出……我的妈呀……”

“不想让这只手烂掉,就老实点!”越天意恶狠狠地说。

赖三当然不愿意和她拧,只好不再动,任由让他剧痛的液体在手指间环绕。咬着嘴唇死死忍住,额头上的汗珠前赴后继滚落下来。

不用问他已经感觉出来这是什么了,这是酒!高浓度的烈酒!他这几天练习射箭,右手上布满了伤口,被酒一激,当真疼得够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