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唐宫杀(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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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

柔柯行了礼,捐了香油钱,起身走了出去,西子一直跟在她身后,忽然柔柯就转了过来,不甘地说:“我就不信什么缘起缘灭,这老和尚必定是疯了,说的疯话。”

西子点点头,想起那老和尚看着自己的眼神,内心有种莫名的感受,可又参不透彻,索性不去想他。两人登上马车,却都没有说话,一路沉默着,各怀心事,回到了大将军府。

这天的晚饭西子吃的是心不在焉,一直嫌时间过得太慢,才吃了几口就称饱回房,回到房间后,不顾地上的余热未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回到房中,照着铜镜看着自己发呆,今晚的她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连她自己都略有察觉:精心梳的堕马髻,桃粉色的裙,纱织的夹衫,错彩镂金的耳环,以及雪一样的腮上淡淡的胭脂红。

西子正在发愣的当儿,前院儿的管家宇文福旺来报,说是宇文进找西子,现就在大厅等着。西子吓坏了,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儿,赶紧连跑带颠儿地过去了。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只见宇文进穿着便服,端坐在太师椅上,西子赶忙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父亲”。

宇文进冲西子摆摆手,示意她上前来,指着身边的年轻人说:“这是我的前锋,左将军姬楚雄。”

西子这才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只见那人生得甚好,只是尖尖的脸儿水蒙蒙的大眼睛,有些像女孩子;身长七尺,器宇不凡,自有一股行伍间熏陶出来的刚毅之气,五官十分峻冷,仿若刀削斧刻,棱角分明。

西子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听宇文进指着自己对那人说:“这是我的干女儿,宇文西子。”

那人将眼光定在了西子的身上,西子也定定地看着他,心里猛然一震,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怜爱与悲哀的情绪充斥在他的眼眸中,浓浓地化不开,也许他也知道,等到西子被送入宫,不论是否刺杀成功,都是死路一条了。

宇文进似乎并没有发觉西子和姬楚雄眼中的电光火石,自顾自说道:“前几日老夫去长安,见了那狗皇帝,他一个劲儿地逼我,要我裁军,我没有应他。”

宇文进此言罢了,发现姬楚雄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他的话,而是定定地看着西子。

“咳咳”,宇文进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十分不满地干咳几声。

姬楚雄没有接他的茬儿,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西子,直到西子都深感惶恐,宇文进不知道又咳了多少声。

终于,姬楚雄回过神来,慢条斯理地说:“行动的时间又要提前了,是吧。”

“那狗皇帝一定很快就该管我们要人了”,宇文进呷了一口茶,压低嗓音道,“只是我这个女儿,武功学的个乱七八糟,现在送她进去,我着实是不放心。”

西子撇撇嘴,心里骂道:你才不是不放心我,分明是怕我功夫不够,当不好细作,杀不死太子。

“不如把她交给我,让我来教她功夫”,姬楚雄不复慢条斯理,话语中带着些恳切的态度。

宇文进思忖了半晌,点头答应:“好,那就从明天开始,你就教她,没时间教些花里胡哨的了,你就教她些能一击致命的本领。”

姬楚雄颔首,算是答应。

西子气炸,面儿上还是不动声色,心里暗骂:我呸,谁来教老娘,老娘都学不会!

宇文进和姬楚雄又商量起边防驻军的事儿来,来来往往地说着些西子不懂的话,西子鼓着腮帮站在旁边,心里期盼着他们赶紧谈完放自己出去。可这二人似乎越谈越起兴,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良久,西子终于鼓足勇气开口:“父亲,如果没有事了,我可不可以回房歇着。”

“这些事情你听听也好,将来总要涉及”,宇文进的语气不冷不热,瞬间就让西子丧失了辩驳的勇气。

窗外下起了淋淋沥沥的雨,这雨声势浩大,打更人的更声都被吞没在了雨中,不知到了几更天,西子双眼望穿秋水,几乎快要急哭了。

宇文进和姬楚雄对坐饮茶,终于宇文进申了个懒腰,说:“我困了,你先下去,具体的细节我们改日再商议”,然后转向西子,“你也回房休息吧。”

西子听闻此言,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福了福身:“父亲您早点歇着吧”,然后就退出门去了。

雨依然潺潺地下着,西子压低嗓音问门外守着的家丁:“什么时辰了。”

那人谦逊的一鞠躬:“子时了,二小姐。”

“糟了”,西子想,“允祥一定已经走了。”她赶忙向门口跑去,发现一纵家丁守在门口,还有一部分士兵在巡逻。

“这我可怎么出去啊”,西子发愁到,“什么轻功,学了好几个月,还飞不了三尺高,这下可怎么办呢!”

“你要出去吗?”一个冰冷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着实吓了西子一跳。

西子还来不及转过去看看发声的究竟是何人,就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只是从这儿路过而已……”

“上我的车来”,不由分说地,那人就将西子拉上了自己的马车。等到坐定后,西子看清,这人就是刚才在宇文进房间见到的那位,只是一时间想不起他的名字了。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好像是结了一层霜一样,西子心里直打鼓,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低低地哀求道:“我要出门回家一趟,求你千万不要告密啊,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家了……我……”

那人不争辩,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西子咽咽口水,紧张地看着那人,听那人低低地道了一句:“出发吧”,马车就从宇文府中缓缓走出了。

待到转过了两条巷子,那人对西子说:“回家去吧。”

西子这才感激地看着他,双手抱拳:“谢谢谢谢,不不不,大恩不言谢,你的恩德我记在心里了。”

那人不再搭腔,也不看西子,挥了下手,西子跳下马车,飞快地向东窑跑去了。

雨已从倾盆之势转作了缠绵,细细密密的水珠柔柔地洒在西子身上,这晚没有月亮,地上的水洼也看不明晰,青石板路渗发出淡淡青苔的气息。西子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转过了多少坊间,终于看到了东窑的大门。

门口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更没有她想看到的身影。西子惆怅地走过去,靠在朱漆斑驳的门板上,低低地哭了。不知哪一户有人吹起了不熟练的箫,呜呜咽咽,同这细雨的声音混织在一起,西子不由想起李白的名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心中更加郁结难受,只是赶紧捂住了嘴,生怕门外的自己惊扰了门内熟睡的家人。

冷风渐起,雨滴又渐渐大了起来,粉红的裙早已淋透,奶白色的亵衣和桃红色的肚兜若隐若现,堕马髻摇摇欲坠,香腮上的胭脂被雨水浸染,同那张粉白的小脸浑然一体,自然可爱。西子感到很冷,遂起身,转身准备离开了,忽而发现头顶上的一片天似乎放晴,她转过身去,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哭道:“我以为你走了……”

允祥笑笑,把自己的外衫脱掉,披在西子身上:“等不到你,我怎么会走。”

西子听闻这话忽然红了脸,她庆幸这是夜晚,他看不到自己的窘迫与羞涩。西子拉着允祥走到东窑的侧门,门虚掩着,他俩便溜了进去。

西子带允祥走进一个不常用的房,蹑手蹑脚,生怕被人看到。

允祥好奇地问:“这窑不是你们家的,怎么你还像个小贼一样。”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家这是官窑,烧的每件东西都要有编号的,有些要送进宫去,私自烧制是要治罪的”,西子眨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说。

允祥听了这话心里一震,没想到西子竟愿意冒着如此大的奉献帮自己,心头一热,刚想说些感谢的话,一个小厮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看到西子和允祥,愣住了,好一阵才结巴道:“大……大小姐……”

西子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心腹,那贪吃的小熊子,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招手将他叫到跟前,嘱咐道:“我和李公子在这儿烧个三彩甬,你不可告诉别人,尤其是我爹爹。”

小熊子想了想,跟着西子有吃不完的白面馒头,点点头,说道:“今晚你们定然做不完,打好的坯子先放到我那儿吧,我帮你们看着,等土干了,你们再来上色。”

“太好了”,西子开心地叫道,“小熊子你真够意思,下次我再给你拿几个白面馒头来!”

“小姐,你们做这个三彩是干什么用的,我帮你们吧”,小熊子听见白面馒头喜上眉梢,看着他俩笨手笨脚,实在是看不过眼,自告奋勇要帮忙。

“哦……是这样”,允祥一边搓着泥巴一边说,“我喜欢的姑娘马上要过生日了,我想烧一个女甬,跟她表明心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