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矿妈领着小矿和睿睿去拍小叔子家的门环，小矿叔叔光着膀子顶着一个鸡窝头走了出来，眼圈发红，一身的酒气，问：“啥事啊，嫂子？”
小矿妈说：“借我一块半钱，小矿交钱用。”
小矿叔叔面容窘迫起来：“嫂子，可真不巧，刚来两个催贷款的，把钱都抖搂光了。”
“一块五都拿不出来？”
“真真是，除了还钱，还请人吃饭，买完了烟酒，就剩下两毛。不信，你问素芳，烟酒啥的都是她去买的。”
素芳凑到了门口，说：“全胜说的是实情，就剩一张两毛了，刚才全胜还催我跟人去借点钱呢。家家都挺困难，我哪好意思去借。”
“家家困难，可你家还有闲钱盖这红砖白瓷面的大瓦房，要不是你家盖房子，你大哥能从房上掉下来摔断腿吗？”小矿妈一想到这事就窝火，她本不想拿这事出来说，可是话到嘴边愣是没刹住车。
“大哥摔断了腿，我们又不是没管，医药费啥的不是我们给出的？一块半钱，我要有还能不给你？你们要用钱，别说一块五，就是一百五，一千五，我也是会给的。确实没钱了，要不也不会做这个难。”小矿叔叔说得合情合理，显见的是真没钱借出。
素芳又替丈夫说了一句：“真的是这样，嫂子，要不我帮你去借点？”
小矿妈忙说：“不用了，你们忙吧。”小矿妈离开了门口，一辆三株口服液（九十年代初一种流行的保健品）的宣传车上撒下一堆宣传单，有一张居然扑在了这凄惶的女人脸上，一块五，仅仅是一块五，却真真切切难倒了她啊。小矿和睿睿追着宣传车去逮那花花绿绿的纸，他们已经忘记了还要去上学这件事。
小矿叔叔屋里的窗户打开了，素芳从里面探出头来：“嫂子，等一下。”
小矿妈转过了身，她猜测那两口子可能是从炕席底下抠凑了一点钱，没有，捧到她眼前的只是一盆开了花的仙人掌。
素芳说：“这刺球今天开了花，你回去放在大哥身边，让他侍弄侍弄，也就不无聊了。”
“还得浇水，多麻烦。”
“耐旱着呢，一礼拜浇上一回水就行。”
小矿妈闻了闻仙人掌的花，说：“没味儿。”
“割下来配着红糖熬一熬，能治百病呢。”
小叔子全胜也探出头来，说：“嫂子，再抗一抗吧，等大哥的腿好了，家里就会顺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是常有的事。”
小矿妈点了点头，仙人掌的刺扎了她指头肚子一下，一颗晶莹剔透的小血珠滚了出来。
三株口服液的宣传车又转了回来，大喇叭高亢。小矿和睿睿在不远处飞着纸飞机。
小矿妈呵斥：“还在玩，还不快去上学？”
小矿一想到一块五还没着落，小脸马上又恢复了沮丧。
“先去上学吧。跟老师说，先欠着，回头有了给。”
小矿也只能这样，他总不能逼着妈妈再去挨家挨户借钱。村里近些年总和煤矿闹官司，前不久就闹过一场，所以大部分人家都过得紧巴巴的。一块五毛钱，要说去借，总还是能借得到的，可是小矿妈听不得那种“救急不救穷”的话。女儿秀娟因为爸爸骨折也花了不少钱，公公婆婆闹着和儿子儿媳分了家。所以就算是一块五毛钱，小矿妈也不愿意去向女儿张口。因为丈夫的躺倒，里里外外花好多钱，托好多人，这女人饱受了各种冷眼，但她又必须扛起该扛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