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一夜白头(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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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生命之美在于万化轮回,生生不息地爱着这个世界,时刻改变着每一个细胞。生命之美是一首歌,生命之歌。

当生命之歌被唱响时,又是一场轮回伊始,也是对世界的审判,一次全世界都会为之陶醉的审判。而人类却没能在审判中清醒,继续欺骗着生命的轮回。

拥有轮回的生命也会消亡,此刻她正虚弱的喘息,在一片星光里。

入水之前,我就开始想象被湖水包围的冰冷知觉和窒息,可直到我睁眼,身体并没有和湖水有过任何接触,如果没有眼前的湖水,我以为还站在岸上。

湖水虽绕着我晃动,无论我做何动作,周边的水总是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如此不近人身,或是因为我眼前的神秘女子。

她有一张淡绿色的脸,脸上泛着点点星光,星光随着她的呼吸也在忽明忽暗地喘息,她那细长的双眼紧闭着,眉头轻蹙,似有苦恼。

隔着湖水打量眼前的女子,我总会被那张幽静安然的脸吸引,不知不觉竟随着明灭的星光呼吸了一阵,回过神来才注意她头顶长着一对鹿角,还有那尖长的双朵。她像精灵般明艳,又像湖水般柔美。

眼前的湖水一阵波动,那些透明的液体依旧客气地与我平行而过,星空里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张微合,可以看出她在为睁开双眼而用尽全力,两层眼皮的抖动让湖水颤抖,也让我的心揪着。

随着时间沉重流动,细长的线条渐渐被一弯盈盈的秋水灌溉,随之一双深邃的眼睛把细线完全撑开,露出一对满月。

神秘女子睁开眼,对我莞尔一笑,我读懂了她的歉意,为将我拽入湖而抱歉,也为无故让我揪心而抱歉。

那片神秘的星空让我着迷,读懂了歉意的同时,也从她的双眸里读懂了这个名叫“洛”的女子。

洛是这片无边森林的主人,这里还是蛮荒之时她已存在,她是和森林共同被这个世界孕育而生的,是最原始的生命之一。

这片林中有创造生命起源的生命之树,还有维护生命活力的生命之神,洛就是后者。

生命之神的职责是在生命开始萎靡时,唱响生命之歌,滋养生命活力。

经过漫长岁月,这个世界的生命已越来越顽强,生命之歌也成永古的歌声,洛很欣慰所有生命的茁壮成长,于是她开始陷入沉睡,安心的睡去。

如果没有与洛血脉相连的生命之树的呼唤,她还将继续沉睡。

那是一个黑暗的梦,睡梦中的洛听到生命之树急切而恐慌的呼唤,立即从谧仙湖的黑暗梦境中醒来,才发现了湖底的生命之树即将枯萎。

生命之树是世界的生命本源,如果枯萎,这个世界也将慢慢老去,直到死亡,一切又将归于虚无。到那时,就算是洛也无能为力,她也将成为虚无中的一颗尘埃。

情急之下的洛,将自身的生命源力输送给生命之树,在即将耗尽全部源力时,生命之树才苏醒,刚苏醒的生命之树即刻陷入休眠状态,这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而她却命悬一线。

死,对于洛来说很陌生,但此刻她已经熟悉了死亡的气味,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倦。她未曾想过会有如此虚弱的时候,还记得无数岁月以前,这个世界在那时坍塌了,她用生命之歌恢复了世界的完整,也让生命不被破坏。

面对那时的世界毁灭,当她吟唱生命之歌结束,那也是一次接近死亡的体悟,而这次她能感觉到自己离死亡更近,只有一指之遥。

根据以往的经验,无论如何虚弱,洛都能在谧仙湖内用漫长的时间恢复源力,而此次的虚弱却丝毫无法褪去,她正一点一点地靠近死亡。

虚弱的洛只能在湖中沉睡,她曾想过会永远沉睡,可当她感觉到我这满头白发的老人靠近湖边时,却看到了希望,是她脸上陡亮的星光提醒了她,所以她才将我拉近湖中。

现在的洛已无法开口说话,最后的力气都花在支撑一双眼皮上了,她把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从眼中传递出来,而我也从她的坦诚里读懂了这位生命之神的伟大和平和。

我望着洛,颔首表达已经明白她的处境。

“你能看出我的处境,能否看出这湖出了什么问题?我无法从虚弱中恢复,只能察觉和湖水有关,我……太虚弱了,找不出其中的原因!”洛的声音从眼神轻声发出再通过湖水传到我心中。

接受洛投来的目光,再次颔首表示我会尽力,让她安心。于是强迫自己的目光从那片星空中移开,转向观察周身的湖水。

谧仙湖,只有静谧的时光和湖水,它的秘密藏在那儿呢?越是安静的东西,它的秘密就藏得越深。

我将眼神融进湖水,随着湖水流动,渐渐地,湖中一粒粒黑色的细小颗粒出现在视野里,我能察觉到黑色粒子里浓厚的死亡气息。

眼神能到达的距离有多远,我从未计算过,此刻我用眼神一路追随水中黑色粒子的踪迹四处游走,让眼神抽离了身体,在湖中漫步。

安静的湖中岁月无法计算时间,只知道是很久很久过后,我跟着黑色粒子游遍整个谧仙湖,终于知道他们的来路。

那些黑色粒子是从无数的树根上传到湖中,这片森林里的树木体内都藏有这些粒子,他们从谧仙湖汲取养分,也将自身的“垃圾”排入湖中。

只有继续追随那些黑色粒子,才能发现他们的来历。眼神已经脱离了湖水,抵达更广阔的世界。

这些带着浓厚死亡气息的粒子都是来自这个世界的空气中,树木经过呼吸将他们汲取至体内,而空气中的黑色粒子是人类对这个世界破坏的结果。

人类大力开采森林,用更多的钢筋水泥创造世界,又制造出无数的污染,无数的有害物质,空气也在慢慢变质,数不尽的黑暗粒子被释放。

这片森林能净化空气,是世界的“空气净化中心”,那些树将污染物吸入体内,又流到湖中。长在湖底的生命之树也和那些树一样,自动吸收湖中的黑色粒子,无数的死亡气息让他迅速失去生命力。

洛无法恢复生命源力也是受水中黑色粒子的影响,只有除去那些粒子,洛才能获得谧仙湖的滋养,才能开口吟唱生命之歌。

洛也读懂了我所传递的有关湖中粒子的信息,原本轻蹙的眉头更加拥挤。

那片神秘的星空仿佛静止,微弱的星光也在思考着如何生存。须臾之间,活跃的星光再次点燃,洛一脸决绝的神情,抬手捂住胸口。

随着洛的右手缓慢地离开胸口,一道耀眼的绿色光芒瞬间从她胸口处爆发而出。待光芒散去,洛的手掌上方漂浮着一颗散发幽幽火焰的心脏,不停跳动着生命的活力。

拿出心脏没有让洛痛苦,只是她的双眼已闭上,也许是累了,或是在思考。她轻启双唇,只见从那颗燃烧着的心脏处腾出五缕红色的火焰朝我迅速袭来,我一声惊呼,本能抬起双手阻挡。

周身突然安静下来,躲在双手后方的脑袋并未察觉受到伤害,放下双手,环顾四处,那五缕火焰已经消失无踪,或许是被湖水熄灭了。

这时我那垂下的右手五指感到火辣辣的疼痛,定睛一看,五指尖上赫然出现了五朵火焰的模样,像是极度浓缩的血液停留在那儿,红到发紫的颜色。

“那是我体内最后的生命之源,我将他们封印在你五指上,拇指上的血液会告诉你如何拯救这个世界……”在我慌乱之时洛说到,她来不及说更多,声音虚弱得没了痕迹,水中的一小片星空失去了颜色,生命之神的身体也小了许多。

我伸出拇指,仔细看着上面的火焰,在我的注视下,拇指上的火焰蠕动燃烧,把洛的安排烧成一副生动的指引。

看过洛的指引,率先让我明白的是手指上的火焰是洛用体内最后的生命源力凝练而成,除拇指外的四份火焰分别交给四方圣者,去唤醒他们的生命之灵,再让四方圣者共同演绎生命之歌,才能弥补这个世界的创伤。

四方圣者乃无数年前开启灵智的四个生命,他们受洛的生命之歌熏陶,从歌声中获得了微乎其微的生命之灵,现在用洛之血就能全面唤醒更多的生命之灵,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圣者。

森林以东的青鸟,西方的翼水,南方的赤岩,北方的烟山,他们以沉静的心灵感悟无数岁月,默默寻找着生命之灵,洛将他们合称为:四大圣者。而我的任务就是将手指上封印着的洛之血分别带给他们。

在明白自己的使命时,我已离开谧仙湖,背着湖水往东方前行。

顺着拇指上洛之血的指引,林中每一颗拥有金色枝叶的大树都是我的方向。路过无数“标记”,终于在一面灵池的小岛上见到了青鸟,她正停在一颗通体金光闪闪的树上,双眼紧闭着冥想。

“青鸟……”

我靠近青鸟时,无论我如何呼喊,她依旧是沉睡的模样,一动不动,犹如一尊石像。就在我心如死灰时,灵池中的水泛起缕缕金光,那些金光从四面八方汇向树上的青鸟。

原来灵池和青鸟是一体的,岛从灵池上升,树在岛上生长,青鸟于树中诞生,青鸟又利用灵池修炼,他们是同一个生命体,为了进化成更强大的生命而不停创造新的生命体。

我毫不犹豫咬破食指指尖,将指上封印的血液滴入灵池内,顿时池中的金光更盛,一股股强大而凶猛的金光涌向树端的青鸟,青鸟的身体变得金光灿灿。

原本静止的青鸟感到澎湃的金光,蓝色的双眼陡然睁开,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兴奋。

“叽……!”一声长鸣响起,林中的金色枝叶被震得更加明亮。

金光散去,灵池恢复平静,树端的青鸟扑腾着翅膀向我飞来。

“多谢英雄,洛神的指令我已收到,我载你去寻找其余三圣吧。”青鸟开口说到。

显然青鸟已全面开启生命之灵,五份血液中都藏着事情的始末,不多费口舌解释,我已骑上青鸟的背,她驮着我往西方飞去。

西方的森林里有一条河,可飞行,名翼水。无数年前的一条小河,借由生命之歌顿悟出灵智,在漫长的岁月里便有了生命,一份独一无二的生命。

我将中指的血液滴入翼水,河水汹涌开来,倾盆的雨落下来,雨打着水,水拍着山。青鸟两翼生风,让我很快陆续见到了赤岩和烟山。

南方的赤岩乃世界之初诞生的一块红石,经受日月星辰的洗礼,生命之歌很快将其唤醒,世间又多了一块有生命的石头。

北方之烟山常年弥漫着烟雾,是一座隐藏在烟中的灵山,烟雾是它的外衣,如果没有青鸟带路,我是无法找到他的。

我将无名指的血液滴入赤岩之上,又将小拇指的血液洒向烟山之衣,让赤岩更赤,使烟雾更稠。

全面开启生命之灵的四圣显得异常兴奋,但他们都明白责任重大,在心里努力回忆着生命之歌,他们务必要将那首神秘的歌曲共同演绎出来。

青鸟将我做送回谧仙湖畔,她要赶回灵池的金树上。谧仙湖面的波光粼粼早已消失,星空般美妙的清辉成了一潭幽暗,幽暗得仿佛要浸没这片森林,继而席卷整个世界。

忽而,森林中的树连片枯萎,枯叶簌簌而落,秋天的景色提前呈现,这样的落叶纷飞却少了秋季的沉稳,每个生命都着急地死去。

“叽!”又是青鸟的一声啼叫,她在向其他三圣宣告战斗的开始,声音是生命之歌的前奏。

青鸟的长鸣未逝,又传来一声声鸟鸣,透着金属碰撞的锐利。这时东方的青鸟之鸣;西方的翼水之声,南方的赤岩之鼓,北方的烟山之响,相继传来。

清亮的鸟鸣、欢腾的水流、浩荡的鼓声、神秘的回响,四种纯粹而浓厚的自然之声糅杂在一起,相互纠缠、渗透、融化,最终合成一首古老而神秘的生命之歌。

随着歌声的回响,谧仙湖面的点点星光回来了,带着欢快的跳跃,生命之歌不停唱响,声音穿透黑暗,将生命引回大地。

地上的枯叶开始腐烂,所有树枝都脱去身上的叶子,一片片嫩叶从枝芽间冒出,这是春的景色,生机盎然的春色。

死的树活了,空气被净化得散出自然的清香,生命之歌为这清香伴奏,歌声长长久久,在天地间响彻云霄,连上空的蓝天都充满活力,云朵、飞鸟都来与它玩耍。

沐浴在生命之歌中的我沉沉睡去,歌声似乎将我身体内的衰老也净化了,那些被浓缩的岁月在肌肉间破碎、重组,我感觉肌肉的蠕动,在疼痛间昏了过去。

疼痛不一定是痛苦的,身体里传来的痛让我感受一种喜悦和希望,有了希望,痛也拥有了好心情。

在痛和希望的梦境中,无数的画面飘动,我看不清任何一副,梦境里尽是模糊的幻象,旋转着,越来越远。

我醒来时,生命之歌已经停止。森林恢复了应有的绿意,身旁的湖又成了一片神秘梦幻的星空,闪着无限的生命气息。

看似和谐的环境,让星光密布的湖中央躺着那块黑渍显得更加危险,那纯度极高的黑色,将周边的星光衬托得明亮刺眼。

“那是黑暗粒子在生命之歌的驱除下进化而成的黑暗元素,那些顽强的粒子在即将消失之前改变了体内的构造,他们将自己和湖水融为一体,新的黑暗粒子就这样团结在一起,聚集在湖中央。”是洛的声音。

洛从生命之歌中恢复了些许源力,但这些也只能给她片刻的支撑。洛又将我牵入水中,从水中的影子里,我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依旧的满头白发,但脸上的皱纹消失了,是一张年轻的脸,身体也是年轻的。

洛还是对我报以微笑,笑中有对我的感激和赞赏。她说,湖中央全新的黑暗粒子暂时没有危险,但不能保证永远没有危险,那是一团不定时的浩劫。

“要除去全新的黑暗粒子,只有用最纯净的光才能将其驱散、消灭。”洛说。

“最纯净的光?”我问。

“湖底生命之树顶端有一扇门,只要将其打开,就能找到最纯净的光!”洛说。

我望着虚弱的洛,郑重点头。她欣慰一笑,挥手将我送往生命之树的顶端。

“你将右手拇指上的血滴到门上刻着的龙口里,再用力将其推开。”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洛的声音消失时,我才看清眼前的一扇巨大石门,门上刻着一条威武凶猛的巨龙,我正漂浮在龙头的正前方,巨龙只要一张嘴就能将我吞食。

我按洛的方法,果真将看似封闭的石门推开。一道柔和强烈的光柱从门内冲天而上,光从生命之树体内一直冲上湖中央。

头顶那片“黑云”在光照下瞬间无影无踪,湖中只剩光明。

借着光柱,我看见洛缓缓闭上双眼,身体慢慢虚无,只剩一颗失去光芒的心脏在水中旋转。在那颗心里,我似乎看见了万年后苏醒的洛,不知可否还有机会相遇。

“跳进去。”这是洛身体消失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我看看那道跑出光柱的石门,顺着光柱往下跳,我跌入无底的深渊,深渊四周是扭曲的画面,画面里有很多忙碌的人群,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正经历了一场大危机,他们都是幸存者。

没有人因为成了幸存者而欢呼,每个忙碌的行人脸色匆匆,为生活用尽全力。

经过漫长的下降,深渊终于将我安放在一面湖边,湖很小,周围的人并没有注意我的突然存在。

有人忙着跑步,有人忙着打太极拳,有人忙着打电话,还有许多人不停搓着自己的身体。

路上有些行人的双手不停揉搓着自己的身体,他们面无表情,那是都市里最正常的表情。而不正常的是在他们身后留下的许多纸屑,我拾起那些纸屑仔细一看,各种颜色的纸,像落花般细碎。

那些纸屑是从行人身上掉落的,难道没人发现,纸屑的主人难道也没在意?这时一阵风吹来,落花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