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尘埃里那些怒放的花(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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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槿·薰

槿的大姐和哥哥,没有和其他知青一样,住在知青点。因为槿父亲是老红军,政策规定,对于老红军的子女是要特别照顾的。生产队专门给他们姐弟俩修了新房。房子不大,相当于现在两室一厅的格局。

槿被姐姐领到新房去了,薰跟着姑姑去了知青点。

知青点其实比槿哥哥姐姐住的地方大,是有点年代的旧时农家房子。从堂屋下几级台阶,是这座房子的天井,几间土垒的相当于卧室的房间,呈U字型围在天井旁边。房间不大,但三个女生,一人一间,还算宽敞。

薰对那房印象最深的,是堂屋那个烧柴的大灶。知青点每天会留下一个知青做饭。每顿饭都很简单,大多时候都只有白米饭,和一个素菜。但那个大灶可以烤红薯、土豆。如果不是到这来,槿和薰都没吃过这些东西呢。那可真是好吃,虽然每次两个人都把嘴巴吃得黑呼呼的,以然每天都盼着那大灶能带给她们欢喜。

相较于吃,槿更喜欢田坎边上浅水里的蝌蚪,每天都带着装豆瓣剩下的空玻璃瓶去装上一瓶,然后倒在姐姐的洗脸盆里。第二天那蝌蚪便变得臭哄哄的。姐姐几次都受不了那臭味,要倒了那盆子里的蝌蚪,但槿都会立即大哭大叫起来。槿的大姐比槿要大十几岁呢,完全拿槿没办法。平日里,槿的妈妈因为是单位的领导,总是很忙,所以槿的大姐在家基本是半个妈,极有威信的,只拿槿没法儿,因为她小那么多的呀,一点点的感觉。最后,槿提着玻璃瓶将那蝌蚪带回了家,只是等了好多天,那蝌蚪也没能变成青蛙。极富权威的槿的妈妈,趁槿外出玩的时候,将那瓶小蝌蚪倒进了厨房的下水道。槿为这事在家哭了个翻天覆地,直到都哭得睡了过去,才算完。

薰没那么爱蝌蚪,她骨子里的那点野性,在广阔天地里蓬勃起来。她在田埂上奔跑着,却对花花草草没甚兴趣,如同幽闭症患者,喜欢敞亮的地方一样,薰喜欢田野空旷辽远的感觉。在她看来,阳光在这里,都比城里灿烂出好多颜色。在她眯缝眼睛与太阳对视的时候,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七彩的光线,在天空中变幻出像万花筒一样的图案。而那光线被如同溪水洗过的天衬着,是那样的清爽清晰。薰甚至能看到那些七彩光线从天庭出发到她眼里经过的线路,那么笔直,那么纯粹、那么璀璨。长大后,她再也没看到过这么美的光线了。对广阔天地天的记忆,因了这些美丽的光线而始终灿烂在薰的记忆里。好多年后,那个唱《中国心》香港歌星张明敏在大陆火了后,唱过一首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每每这支歌的旋律响起,薰都会想起草街子的田、田埂,想起那些清亮天空里无比美妙的光线。

槿没薰那么野,她不会在田埂上跑。她从姐姐和哥哥的那间房子里出来,只喜欢在水田边捉蝌蚪。因为她刚到那没几天,她在田埂上便遇到被收工的农民和知青逗疯了甩着蹄子和鼻子上根绳子在田埂上狂奔的水牛。槿那时离那疯牛很近,就一个拐角的距离。槿吓得哇哇地哭起来,边哭边跑,那田埂不过20、30公分宽,一个7岁的城里孩子,在这么窄的地上行走都是困难的,何况是被雨浸泡过的泥巴地,且那么窄的田埂的边缘,还被些花花草草的覆盖。没跑两步,槿便栽倒在田埂旁边的水田里。槿每每想起这件事,都会心跳加速。因为那次,危险指数那可真是五颗星。

好在农民对城里的孩子都挺稀罕的,一看槿有危险,大家一起跳到水田里,有扶槿的,有逮牛的,虽然糟蹋了不少田里的秧苗,但总算在那疯牛靠近槿之前,拉住了牛,捞起了槿。但槿从此和牛结下仇了,就如同被狗咬过的薰,怎么都难对狗有好感。每次槿去吃牛排,都会一手拿叉扎着那牛排、另一支手拿着刀狠狠地切,比谁都狠!

槿和薰在草街子呆到两周的时候吧,两个人对农村的新鲜劲也过了,天天盼着回家。槿的腿上被农村的大蚊子咬了好多包。薰听来看望她和槿的爸爸说,有厂家到武装部特供商品,妈妈已经给薰买马了一个漂亮的塑料书包,而且是大红色的。薰从小就是个不善自控的人,想什么就非得够着才行。不然那些个膨胀起来想,会把她撑得奇形怪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槿的姐姐和哥哥,以及薰的姑姑,那个时候还不能回家探亲,没有人能送两个小朋友回家。她们俩只能等薰的爸爸来。

薰的爸爸在俩个人快没耐心等下去的时候终于出现了。连平时羞涩的槿都冲上去拉住了薰爸爸的衣角。

农村总归难以让城里的孩子生出那怕是一点点的眷恋之情。就算那个时候伟大领袖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但在他百年后,在广阔天地里的知识青年们,还是奋不顾身地奔回了城。

五朵花长大后,也呻吟着说要去广阔天地呼吸新鲜空气,或是在乡下择一块地儿修个小院子什么的。最后发现完全是矫情,没有谁能在农村呆下去的。就不说那里没网络了,没卫生间这事就没谁受得了。

槿和薰离开草街子时,俩个人的书包里塞满了农产品——红薯、地瓜、土豆。槿手里提着装着小蝌蚪的玻璃瓶子。

草街子生产队的乡亲们都小站在村头黄桷树下看着她们一步步远离。那个时候,草街子生产队的乡亲们,去趟县城都难,食难裹腹,衣难遮体。俩小姑娘身上穿的衣服,他们都不曾见过,稀罕着呢……

小小的槿和薰,虽急着回家,却也一步一回头萌生些不舍,第一次体会着些她们那个年纪还不曾体会过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