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尘埃里那些怒放的花(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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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

鸢在重庆江北龙湖小区的一幢楼里,开了家一千多平方的名为“漫香”的咖啡厅。开业不久,便正好是春节。而这个春节,在加拿大定居的老三葵正好要回家探望父母。于是在深圳的老大槿,便给在成都的老二薰和在北京的老四薇,发了一道指令:“大年初二,到漫香一聚,谁不来,谁就必须给聚会买单,若不买单,姐妹几个将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所谓进一步行动,那就是让你受不了的行动呗。槿举例说:她们会给薰的丈夫发短信,通报薰的婚外情、会给薇的新男友介绍更妖娆的年轻女友等等。这几个将重庆妹仔的火辣浸进骨髓的发小,没有什么事不敢为,没有什么奇迹不可以制造!

槿在深圳至重庆的飞机上,想得最多是姐妹五个这次的聚会。当初五个人决定拜姐妹,是因为薰早早地被她当兵的父亲弄到部队当兵而离开了她们,而几个人天天在一起闹惯了,突然间少了一个,竟有些不适应起来,心里第一次体会到空落落的感觉。于是槿建议五个人结成姐妹,仿佛这样便可把五个人连在一起,摆脱掉空落落的感觉。没有什么仪式。四个人一起去部队看在新兵连的薰时,槿对薰说,你四月份的,比我小一个月,我老大了,你老二,顺次下去是七月分出生葵和薇、她们两个一个月头一个月尾,鸢是年底的,她老幺。虽然槿在家也是老幺,但那天她那么分配,大家一点异意都没有。就这样,五个和花沾着点关系的女孩,把自己和其它的花儿绑在了一起。槿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她们看着穿着军装的薰,心里荡漾起领袖诗句的美好感觉——不爱红装爱武装。要知道,在中国的公元1977年,不满十四岁的她们,想着将来高中毕业便面临下乡做知青,怎么会不羡慕能逃脱做知青命运薰呀。槿想到这里,转头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丈夫江,想着自己曾经为命运担忧,就深刻体会出今天的幸福。她已经不再羡慕谁了,她觉得现在谁也没有她幸福。槿高中毕业的时候已经可以考大学了,但槿没考上,但也没去农村做知青,她做了工人,嫁给一个军人。前夫从外地转业回到她的身边,两个人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因为从大学毕业后就分到她厂里的江告诉槿,他一直爱她,因为她军婚,他一直没敢表达,现在他一定要把这个事告诉她,不管她做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在原地等她。槿没能抵御着这样的告白。江看槿犹豫,便辞职去了深圳。待江走后,槿才发现他带走了自己的心。于是,不愿意做空心人的槿离了婚、辞了工作,追着赶到深圳和江结了婚,在家里做了全职太太。槿幸福着,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于是更加迫切地想和姐妹们分享这幸福。

薰盯着槿通过微信发给她的指令,发了一会呆,然后脑子里开始斗争。因为这些年,朋友同学间的聚会突然多起来,而她却突然对聚会失去了兴趣。她已经拒绝过好多次,朋友同学无论以什么名目发起的聚会邀请了。去年军校同学发起毕业三十周年庆,全区队六十个同学,到了五十五个,没去的五个人里面,就有薰。而她的借口是,要送儿子去大学报到。最后薰在上海接到区队长责怪的电话,哼哼哈哈地致歉,可心里却没有一点歉意。因为她想象不出在那么多人的聚会上,会有什么让自己兴奋的事发生。闹哄哄地混乱一场罢了。与恍如隔世的熟人聊些本不愿聊的话题,不想笑吧,还得让自己努力挤出一副笑的模样。最烦心的是喝酒,人家敬你吧,你还不得不喝,如果不喝还得推三道四费一番周折,编些不喝的理由,累!且聚会一散,便八杆子打不着形同陌路,生活与工作都不搭界,曾经的热乎劲便显得那么的唐秃。薰曾把她的这个观点写在博客上,有位她敬重的博友,在她的这篇文章后面留言说“既然已经过去,把该珍存的珍藏于心吧。不去参与的决定本发自一种爱惜朋友之情。我也和您一样,这类聚会我从不参加。我的棈袖财富不多,我珍藏着,不愿隨意挥霍。过去的宛如死亡,不需要纸做的花朵为指明我们逝去的所在,一如坟墓前的花环。真的。”她问自己,是因为珍惜过往,而不愿意参加与过往相关的聚会么?好象也不全是。是自尊心吧,也许!当年,在学校,薰可是最优秀的一个,可现在……弟弟曾说,你和你那几个姐妹的距离可是越来越远了。弟弟是个商人,他衡量一切的标准,自然唯有金钱。薰想起有次聚会,薇用两根手指拎着她穿的那件尼子大衣说,“你这个式样和质地的大衣,我好多年前有一件,早就不穿了。”薰其实并不差,要说在中国社会的阶层里,公务员怎么都不算最低的阶层吧,可和其他四个姐妹在一起,她总无法扬眉吐气。如果去,便要憋一肚子气,那又何必。但初二一大早,她便乘第一班动车,去与那几个没有血缘,但却几十年都断不了关系的姐妹汇合了。因为她有把柄在她们手里,倒不是真怕他们把自己的婚外情告诉自己的丈夫,她是不想让她们还保留着几年前对她的感觉,她想让她们几个好好看看,她已经无所谓了,对于感情,她已经完全有了免疫力,早就没有当初的那番窘迫了。而现在她与她的丈夫然,早就长在一起血脉相联了。而这样的连接靠的还不是儿子,那是真真正正地合二为一。他们彼此都清楚的知道,若分开,那么彼此都只能死!这话她一定要给那几个姐妹们说,因为她敢断定,没有人可以把这话说得像她一样豪迈!她虽不能扬眉,但吐口气是肯定可以的。

葵也在飞机上,只是她乘坐的是国际航班。坐在她身边的丈夫峰,是她的初恋,虽然葵爱过别的男人,但却从来没想过要和峰离婚。她不是不爱峰,峰是公司的业务骨干,而峰的公司揽的都是海外的活,所以他必须离家,成为空中飞人。葵是个简单感情充沛的人,她不能没有男人依靠。于是那些懂得葵的人,朝她靠了过来,而葵竟然无力拒绝。一次峰在交自家电话费时,发现了端倪,于是决定移民加拿大。他知道,葵红杏出墙却不是因为她不在爱他。峰努力重新搭建了新的平台,以存放他和葵的感情。这个毕业中国名校的高智商的男人,这次真的作了一个智慧的决定。因为到加国后,葵像个温顺的猫,蹲在自己的家里,再也没有二心。现在儿子考上加国最好的大学,峰功成名就,一家人幸福地在一起。葵花偶尔也会回家过年,这期间五姐妹也聚过,但最近几年渐渐疏离了。已经好久没有其他几个的消息了,她在国外,除了电话,很少与姐妹们联系,自己又老派,不上网,不玩微信,几个人的消息,都是妈妈告诉她的。她想不出鸢那间可以出售玉器的咖啡馆是什么样子,于是对五个人在漫香咖啡馆的聚会,充满了期待……

薇接到槿的指令时,还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参观访问。她原本是要去另外几个美国的常青藤学校看看的,儿子马上本科毕业了,在儿子申请不到哈佛的情况下,她必须为他安排一个在她看来一同属一流的学校。纽约好多年都不曾有过的寒冷,逼着她只能绻缩在酒店里。窝在柔软的床上,她突然非常想家。她并不怕槿的威胁,因为她现在根本没有男朋友,那个刚离开她的男人,让她的情绪还沦陷着,她还没整理好情绪,又怎么开始?但她还是马上订了回国的机票,她想她还是回家吧。因为她从来没有在外面过过除夕。父亲离开的这几年,母亲变得更加依赖起她来。虽然她还有几个姐姐陪着妈妈,但是,她是唯一不在母亲身边的孩子,所以,春节母亲最盼着见到的孩子是她。她是个孝顺的孩子,而孝顺之于她,与传统美德没甚么关系,但和因果有些关系,看看那些成功的人,有不孝顺的么,薇在乎成功。

鸢送走一拨又一拨的朋友,软软地靠在她第四任丈夫林的肩头,那尊养在池子里的笑佛,迎面对着这两个相依偎的人,一如既往地笑着。鸢在林的肩头上,挪了挪自己沉重的头,找到一个最佳位置,她想让自己尽量舒适一些。林伸出一支手臂,绕过她的腰,不紧不松地楼着她,谁也没说话。但他的脸上荡漾着像笑佛一样的笑,他是幸福的,虽然他初婚便成了鸢的第四任丈夫,两个孩子的继父,但他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和自己爱的女人在一起,那才算个男人,只要他爱着她,而她也爱着他,一切便OK呀。两个孩子都大了,他们养得起,没有生存的困扰,他怕什么呢?如果说怕,是怕自己可能会无后吧,是怕不好向自己的父母交待,因为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鸢已经五十岁了,她肯定是不能生了,但他还没有最后死心,因为鸢生理上挺正常的,也许会有奇迹吧,因为又不是头生。鸢好累,因为朋友太多了,但她心里舒服着呢,虽然丢了些茶钱,但朋友们买走好多玉呀,从那些零碎的石头里赚到的,那可比茶钱要多多少倍呀。她是个生意人,一直都是,对于她最重要的自然是价格和价值。她笑了起来,像那尊笑佛一样。水池里流动的水声,像她欢快的心情奔腾着,那幢五层高的别墅就要交房了。这一次,一定要把房子装成童年梦想的样子,就是童话里的样子,有花园,有长长的通往花园的小径,待房子装好了,要让姐妹几个好好来看看,哼,小时候,我家的房子没你们的好,但现在……鸢这么想着,美美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