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光复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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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华北血拼(1)

唐龙凯、关山豹、老钮、罗真金、刘皮实,五个人,或者算四个半人,手持武器,百姓扮相。他们告别凌云志等人向北进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专门挑选鲜有人烟的地方走。实在没路非要从地图上某个之前人口聚居的地方过,也尽量选择时机,最好是中国军队已撤走而日本军队还未及占领时他们路过。

他们在群山中穿行,见到村镇能绕行就绕行,尽量不与外人接触,不管哪国人,哪支军队。他们的身体营养补充全靠山林中的野生动植物。五人中有两人生下来就是猎人,唐龙凯算半个猎户,罗真金和刘皮实多少能帮帮忙。就这样走下去,没有敌人,只是按照计划日间行军六十里,吃野菜补充维生素,吃兔子、山鸡之类的补充蛋白质,日子倒也舒坦。

有一天他们走出了莽莽山林,前面是无遮无拦的大平原了。他们开始提高警惕,平原上视野良好,想隐匿行踪很困难。

天气越来越暖和,即使北方也是春意盎然。只是还没特别暖和,早晚的气温仍然很低,能看见哈气。

好多地方都有战争的痕迹,纵横交错的交通壕、星罗棋布的弹坑,永久火力点、半地下工事,还有坦克和大队人马压过地面留下的痕迹。北方胶着的战事异常激烈,好在他们有意为之,至今未见过一个兵半个民。看着交战的痕迹,也不知是国军席卷向大海,还是海上来的日军从此地席卷而过。估摸着,日本人往内陆方向推进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偶尔路过萧条的村庄,他们壮起胆子进去瞧了瞧,没一个活物,连粮食也没有。再往前走,未及收殓的尸体越来越多了,有兵有民,全部是中国人。无边无际的尸体,秃鹫、野狗,豺狼这样的野禽野牲口,靠这些尸体吃得脑满肠肥。几个人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冒险开枪惊走了这些野物。好多尸体已被啃得面目全非,气温不算高,腐烂的速度慢了些,死去多时的尸体依然新鲜。几个人明白,他们走后仍然会有野物来啃咬这些同胞的尸体,他们没能力让这些尸体保持什么遗容。他们只能开一枪暂时惊跑野物罢了。

进入北方地界后,这支百姓扮相的小部队面临一条岔路——到底是按照当年的逃亡路线往西北走借道苏联回东北,还是再往北通过内蒙草原回东北。要说当年的那条逃亡路,蓝旗屯剩下的三个人死活不愿再走一遍。路远,环境差,凶兽多,他们就四个半人,很难存活下来,当年逃亡时好歹有一千多口子人互相照应,就这样还死一大票呢。说起继续往北通过内蒙大草原回东北,路没走过,行情不熟悉,估摸着提前遇见日本人的面儿大,况且一些蒙古王公贵族是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的,事情不太好办。

几个人蹲在大野地一个坑洼里合计着该咋走,鉴于蓝旗屯最后幸存的三人的某些情绪,又鉴于罗真金和刘皮实的懵懂,一时间还真不好抉择。

为难的工夫,三八大盖开火的声音惊动了四个半人。凭借京沪杭地区近半年浴血奋战打磨出来的过硬素质,还有默契,四个半人立刻各就各位,五杆枪齐刷刷指向交火的方向。

远远的,他们瞧见几个灰衣兵被一大群土黄色的矮个子追杀。灰衣兵越跑越散,有两个直勾勾的往他们这边来了!矮个子们见状也分开去追,火力和注意力都被分散了。再看那两个没头没脑的灰衣兵后面,足足追着一个班的日本兵!

老钮骂了声“靠”,据枪瞄准了冲的最靠前的日军。关山豹低声说:“老钮叔,最好先别动,咱没本钱跟一个班十多个鬼子死磕呀!”

眼见两个灰衣兵就要踩着他们往后跑了,他们已能看清日军狰狞的面目。忽然,远处响起一片枪声,无数曳光弹撞进了日军群中,噗噗噗不断的闷响。四个半人再探头看的时候,十多个日军全部挺尸了。他们还在震惊于十多个日军的瞬间横死,更震惊于追向其他几个方向的日军也纷纷暴毙。就在这时,远处的“草丛”忽然人立起一片。瞅清楚了,根本不是草丛活了,而是身上挂满了枯草、枝叶的活人,穿着灰衣,持日本武器,是国军,但灰色军服的样式又不是中央军的。

这群家伙不知是哪路诸侯的人马,办挺了日军后,饿虎扑食般跑到日军的尸首跟前,七手八脚的将日军的武器弹药抢劫一空。四个半人再次发现,这群人中好多人其实没有枪,攥在手里的是战国时代就有的战争装备——大砍刀、红缨枪。

“喂!”一声低沉的呼唤,四个半人吓了一跳。

一个拎着快慢机的大胡子,岁数不大。他军帽上的草圈已经拿去,军帽两个钮扣往上嵌有青天白日徽,此时就站在坑洼之上,四个半人保持卧射的姿态,大胡子的马靴正好对着老钮的脸。大胡子很有些居高临下的王者风范,说:“哥儿几个别藏着啦,早看见你们了。”大胡子的口音,湖北话不像湖北话,河南话不像河南话,怕是来自湖北、河南交界处,具体哪里人就不得而知了。

“打南边来?绝不是老百姓,看握枪的姿势,一定是老兵。”大胡子似笑非笑的,四个半人一时不知该怎么答茬。这时一个小战士过来说:“营长,二连长那边也得手了,二狗子经不住打,投降了。”

大胡子说:“忘了八辈祖宗的软蛋,哪有经打的?”他又转向四个半人,说:“哑巴似的不说话,老子不想细问你们打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老子只是提醒你们一下,打从这里开始,越往北鬼子越多,中国兵没剩下几个啦。若是不嫌弃,先跟我们回去,待这阵子风头过了,你们爱去哪去哪。”

老钮回过神来,说:“谢长官提醒,就不叨扰长官和弟兄们啦,俺们赶着往北走有要紧的事办。”

大胡子已准备离开,老钮一句话让大胡子一愣,扭头看了看已站直身子的四个半人。大胡子笑了,说:“呵,大碴子味的口音。你们这群人惨哟,没了根,散得到处都是。前阵子刚有个愣头青,也是你们老乡,愣头巴脑的撞进老子的队伍。那个谁?拴柱子呢?”

小战士回话道:“跟三连长他们一组,估摸着快到了。”

说话的工夫,又一队灰衣兵开来,也是有刀的比有枪的多,皆有一副跟人动过手的样子,不过明显占了便宜,一个个都嬉皮笑脸美滋滋的。为首的灰衣兵没给大胡子敬礼,只是说:“营长,十多个追晕头的小鬼子,顾头不顾腚,全让俺们办挺了。”

大胡子点点头,冲这队中一个大众长相、骨头架子较大却极其消瘦的灰衣兵说:“拴柱子,刚遇见你的几个老乡,怕是从南边溃退下来的兵,不太愿意搭理我,你试着问问情况吧。怕就怕南方的鬼子往北冲,这地方的国军该转进的都转进了,咱眼下这样的,打鬼子闷棍还成,跟大队鬼子死磕肯定够呛。”

大胡子这么一说,那个被点名的灰衣兵未及说话,唐龙凯赶紧回话:“这位长官,在上海等地登陆的鬼子没往北打,估摸着应该往华中那边去了。我们不算溃兵,顶多算散兵吧。散,不是溃。我们打过淞沪会战和南京保卫战,南京城被鬼子攻破时部队散了,我们没了长官,琢磨着哪里鬼子多往哪里走,打鬼子嘛,在哪打不一样?”

叫拴柱子的灰衣兵咧嘴笑了,说:“还真是东北人呀,兄弟哪个部队的?俺以前在53军。”

部队准备开拔了,既然遇见了老乡,又见老乡所在的部队打了鬼子,戒心减轻了不少。四个半东北人跟上这队灰衣兵出发,唐龙凯边走边跟拴柱子说:“我和我二哥是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的,老钮叔以前在黑龙江一个城防团,南京保卫战时在湘军学兵团当差,至于老罗和皮实,他们在东北67军当兵。都是东北人,都不是外人,部队散了,鬼子冲进南京,我们聚在一起打鬼子。鬼子屠城,我们逃了出来,琢磨着哪里鬼子多就去哪里杀鬼子报仇,思来想去,在中国也就东北鬼子最多啦。我们赶着回老家呢。”

拴柱子说:“俺跟你们差不多,也是部队让鬼子冲散了,小鬼子全跟矮萝卜头似的,可火力猛,打仗够拼命。咱人多也不顶用,人越多反倒输的越惨。哎,这糗事不提也罢。”他又瞧了瞧闷头走路的罗真金和刘皮实,又说:“对了,俺前阵子刚听说67军被调到淞沪前线,集体叛国投敌了……”

唐龙凯赶紧示意拴柱子止住话头,他小心翼翼瞧了眼依然闷头走路的罗真金和刘皮实,这才说:“兄弟,这话可别当着老罗和皮实的面儿说呀。再说,你信这个吗?转进千里,从老家到关内,跟鬼子过招不是一次两次了吧?咋早不叛国晚不叛国,就赶着鬼子真正大兵压境的时候叛国呢?真是孬种软蛋,鬼子占东四省的时候叛国投敌不更好?至少还能守着家不是。不愿意当亡国奴的才往关里撤呢。对不?”

拴柱子想也没想就点头称是,这一点上任哪一个有点儿血性的东北人都感同身受。拒绝在日战区当亡国奴而流亡入关的东北乡亲多了,若是甘心给侵略者当狗,何必背井离乡呢?那么远的路咱都走过来了,偏偏最能留美名时选择背骂名,这是思维正常的人能做得出来的?拴柱子说:“嗯哪,不管咋说,俺信东北人里有怂包软蛋,可俺不信67军的弟兄那么没出息。当年,双十二那前儿,不知兄弟你当时在不在,俺在呀。67军弟兄当时响应得很好啊,都一心盼着打回老家来着。”

唐龙凯说:“当时我在中央军一个新编团当差,也去陕西啦,跟67军对峙过。其实,谁想冲中国人下手?那种节骨眼上穿军装的不该一致对外么?67军的军官亲口说的,他们只想打回老家去。没有家的滋味不好受。”

天色渐晚,队伍走进一座废弃的村庄,这是灰衣兵们的临时宿营地。大胡子说此地的日军不是很多,大队日军早去山东、安徽一带跟国民党军死磕去了,目前这里是敌后,日军的兵力有限,暂时很安全,放心睡觉,挑准机会出门找找落单鬼子的晦气。

从南京逃出来的四个半人早听说这支灰衣部队的来路,番号是国民革命军十八集团军,帽子上有青天白日徽,打着青天白日旗。可是,打根上说,这支部队跟四个半人不是一路。这是一帮以前被称为“****”、“红脑壳”、“死老共”,现在被称为“土八路”的亡命徒。也就是说,当年唐龙凯他们在新编十九团当兵时,差点儿在陕西跟这帮家伙交手。若不是鬼子来了,新十九团紧急开赴淞沪前线,八成已跟这帮亡命徒打成一锅粥、双方陈尸无数了。

晚上,大部分人都睡下了,四个半人聚在一起烤肉喝酒。酒是从村中无主的酒窖中顺来的,肉是从套来的野物身上割下来的。边吃边喝边聊,四个半人今天从八路这边套来了一些话,现在需要的是汇总。

老钮说:“这帮子红脑壳,说是跟咱东北人一条心,老早就有抗日的意思。如今,他们也姓国啦,穿上了跟咱一样的皮,可三民主义那点劳什子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蛋。最操蛋的是,他们基本没有军饷,也不认军衔,比国军杂牌中的杂牌更不如。这帮家伙唯一中看的是,这一带的国军该转进的都转进了,剩下他们这一伙子人绕着鬼子跑,抽冷子就一口。瞅瞅他们背着的日本枪,估摸着搞死了不少鬼子。”

罗真金说:“东北军被蒋秃子调去跟红脑壳打仗,俺们哪想过去西北跟红脑壳打仗?都盼着有朝一日回东北打鬼子呢。弟兄们全不乐意,红脑壳最惨的时候俺们秘密支援过他们。红脑壳是一群疯子,贼拉虎,打仗不要命,不知‘死’字咋写,政治主张有违孙大炮的三民主义,蒋秃子老早就瞅这帮小子不顺眼,若不是鬼子打来了,早把他们一个个全都咔嚓啦。今天瞅他们那个疯样子,妈的,‘早死早投胎’用在他们身上再合适不过,跟以前俺们遇见的红脑壳一个逑揍性。”

关山豹说:“他们那个疯样子,不好看是不好看,可今天确实搞死了几十个鬼子。俺听说,在东北那边有这帮红脑壳的弟兄,不老少以前的老东北军当初没跟大部队走,在日战区落草,后来就跟他们红脑壳一起干了。这帮红脑壳跟国军不是一路,可他们也是真打鬼子。”

唐龙凯扭头看向刘皮实,这小吃货大嚼着烤肉,吃的满嘴流油,这饿死鬼托生的破孩子。刘皮实被唐龙凯盯得不太自在了,抹了把油嘴,说:“俺听叔叔们的,俺饿。”

唐龙凯说:“吃吧吃吧,你个小吃货,上辈子一准儿是饿死的!”

刘皮实继续啃肉,唐龙凯对几个伙伴说:“今天我认识了红脑壳中一个东北弟兄,以前在53军,就是那个长相挺大众的不高不矮的家伙。我听他说,这伙子红脑壳的头儿,就是那个大胡子,是个老****,估摸着以前在****里应该算个有头有脸的头目吧,****变国军,所有头目一律降级使用。现在,这帮家伙是一个独立加强营,六百多号人,小半个团啦。那大胡子叫洪江河,大别山人。他们从山西那边来,也是刚到河北的地界,预备发展力量呢。我对他们到底咋发展力量不感兴趣,总之这里是鬼子窝,鬼子的数量赶不上东北,但也不老少。这帮子红脑壳想在鬼子的地盘上犯嘎耍混不吝,我的意思是,咱多长几个心眼,别跟他们走太近,摸清了行情就赶紧脚底下抹油,该上哪上哪去,别没等回东北呢就跟这帮混不吝一起被鬼子收拾了。”

另几个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就连刘皮实都跟着点头。就在他们半饱半醉的工夫,破房子门口出现一个人。是大众长相、很是消瘦的拴柱子。拴柱子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说:“俺身边的东北弟兄都在冀南阵亡了,俺再见着老乡不容易。俺想……反正俺也睡不着。”

老钮又从猎物身上片下一块肉来放在火上翻烤,嘴上说:“进来一起整点儿吧,兄弟。”

拴柱子嘿嘿一笑,也不知客气两句,走过来坐进这个圈子。唐龙凯递给他一瓶酒,他犹犹豫豫的不敢接,他酒量不行,再者说部队明文规定不让私自饮酒,最要命的,这酒是从老乡家顺来的,八路军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其中有一条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总而言之,虽然他当八路的日子不长,可也多少知道些规矩了。唐龙凯把酒瓶塞到拴柱子手里,说:“喝口吧,这嘎达也冷,尤其到了晚上,暖暖身子。”

熟悉的乡音让拴柱子陶醉,同乡的诚恳让拴柱子感动。拴柱子仰脖子灌了一大口,忍住烈酒的刺激,说:“俺从小就没量,俺媳妇家是开酒窖的,一家人都贼能喝。俺将来的丈人爹惯俺喝酒,俺娘老不高兴。”拴柱子说这句话时,脸上和眼中都满是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

老钮问:“家人可好啊?小兄弟一个人跑出来当兵,家里可有得惦记啦。”

拴柱子回答:“都让鬼子害啦,俺家除了俺,没人啦。”

老钮叹了口气,说:“都是苦命人啊,俺们几个都大同小异。”他指了指关山豹和唐龙凯,说:“这俩跟俺一个屯子的,一屯子的人现在就剩下俺仨了。”

拴柱子又灌了一大口烈酒,再次强忍着烈酒的刺激,好半天才说:“俺发誓,要不把鬼子杀绝了,俺就不是俺爹妈生的儿子!”

老钮将烤好的一片肉递给拴柱子,嘴上说:“有种的小子!吃好喝好,明天继续杀鬼子。”

有拴柱子在,四个半人不再谈论红脑壳和怎样脱离红脑壳。他们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喝到酩酊大醉就往干草堆上一躺呼呼大睡,一直睡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八路军起床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