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光复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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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鏖战三湘(7)

羊蝎子从一大堆半新的中正式里挑出个相对较新的来,他试了试手,往没人的地方打了一枪,反正子弹管够,他可以如此高调地试枪。

赵驴儿走到一挺二四式水冷重机枪旁边拍了又拍,情绪总算好了一些,他又看看堆起来像是小山一样的弹药箱,心里就更美了,好像真忘记了令他不爽的不愉快,吼声中竟掺杂了喜庆的成分:“三道疤!葛螃蟹!迷糊!过来瞧瞧上头都给咱派了些甚好东西!”

葛螃蟹和迷糊都是湖南籍新兵,刚分到重机枪组的。三道疤,纯牌老兵,怒目金刚,广东潮州兵,参加过武汉会战,身上三道疤,额头上一道,肩膀上一道,屁股蛋子上一道,都不是日本鬼子打的,是以前混社会时让仇家给砍的。

三道疤说:“我丢!这么多子弹?这是要打几天呀?”他看向在一旁监督的邓二奎,邓二奎皱皱眉,说:“多的别问!过足眼瘾了就赶紧试巴一下看有啥子毛病没得!”

三道疤讨了个没趣,当下不再多言语。机枪组四个人开始闷头忙着检查新派发给他们的重机枪。

凌云志,带周立业去黑风河南渡口预设阵地踩点。

两人在预设阵地上来回走着。

黑风河南渡口,顾名思义,位于黑风河南岸,前人在此地开辟了可供小型轮渡停靠的码头。码头如今已遭损毁,只留下残垣断壁和乱石滩。原本码头的位置再往南是一道正面陡峭、顶端起伏的山梁,有一条小径从中间穿过,往东南方直达通往忠武县的官道。陡峭、起伏的山梁,就是可供防御方利用的地利优势。山梁正对南渡口预设登陆场的宽度近五百米,呈一个标准的凹弧形。起伏的顶端大致将山梁切分为三块相对独立又可互相呼应的小高地。

凌云志说:“这就是咱们的预设主阵地,正对的鬼子登陆场是一马平川,鬼子从这里过,咱们可半渡击之。缺点就是,这地方全是花岗岩,太硬,几铲子下去也就啃下一层皮来,防御阵地不好修啊。再就是正面宽度,这就不是一个连能全部照顾得到的!”

周立业:“还是以前那阵地好。从来就没十全十美过啊。”

凌云志:“没办法,前段时间跟咱们全师对峙的鬼子才一个联队,分不出那么多兵过黑风河抄咱们后路,要不然提前一段时间把这地方整修一下,还真是个不错的阻击阵地呢。可是……我就不信上头没想到这一点,但那时候谁又想着再跟鬼子死磕?两方相安无事了,咱这边有几个还想着跟鬼子大干一场?就连你我,都不再想怎样打仗而是只想捱日子。现在不一样了,鬼子不知来多少,不在这地方放人守着真不行。可是,咋能好好守呢?临时抱佛脚吧,吃饱喝足铆劲儿的干!为保自己的命,豁出去了。现实就是这样,咱条件有限,整好了这防御阵地,还得去办一件咱们咋也看不出能办成的事情。”

周立业苦笑:“团座,也别太自责了,不全是咱的责任啊,全是现实给逼的,不得已而为之,别的部队我不好说啥,在咱们这后娘团当兵的,又有哪个不想把小鬼子赶下海?又有哪个是抱着捱日子的想法才套上军皮吃军粮的?说眼下,就这地方的宽度,放一个营守起来都费劲,放咱们一个不满编的连,小鬼子又是飞机又是重炮的,咱们就算再有觉有悟,又能咋办嘛!至于全盘战略,也不是咱一个后娘团该操心的事,人家也不让你多操心啊。说到咱眼下要办的事,我倒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摆明了真想让咱绝户不是!我进城磨嘴皮子时亲眼看见的,薛长官从战区直辖的部队中抽调一个整师的正规部队,那是真的正规部队啊,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这正规部队早晨刚到忠武县地界,为啥上头不能把这群小白脸派给怎么一些呢?帮帮忙打打杂也好啊,哪怕就帮着挖野战工事等打起来帮着抬抬伤员呢。”

凌云志心里又是叹中国军队武器不如人、将无斗志、兵无士气,又是叹国军内部互相倾轧、见死不救等劣习几成定律。周立业那么说,他过了好久才搭腔:“那一整师的正规部队,是给咱们师当预备队的,预备队嘛,当然不能随便用啦。”

这话,很显然连凌云志自己都当是屁话。想来,周立业嘴里说的那一整师的所谓援兵,穿的是崭新崭新的黄绿色军装,头上顶的是英国造1917钢盔,手里拿的枪械绝不像凌连所在的杂牌师那样,人家不是混编万国牌:以团为基本单位,分别装备有中正式、三八式、苏联造莫辛纳甘步枪,冲锋枪全是花机关,轻机枪为ZB-26或苏联造DP27转盘机枪;重机枪,当时周立业没看到,想来不是二四式也得是缴获鬼子的九二重机。就这身行头,即便不是老蒋嫡系,恐怕也是地方军中的精锐。周立业形容那队援兵:口音杂七杂八,但以云贵方言为主。想必该是西南方面新建的部队吧。

想这些能怎样?人家有再好的武器再多的人,又能怎样?那不是给凌云志们用的。

凌云志发现自己最近所叹之气着实多了些,苦笑都几乎让五官错位了。他又左右看看,说:“小周,你也别说忠武县城里屯着的新来的兵是正规部队,好像咱们不是正规部队似的!咱正儿八经是校长的嫡系。”

再一次的,这样的话恐怕也就是自慰时用用。凌云志和周立业,身在嫡系不是嫡系,多少年前他们自己就一清二楚了。

凌云志咬咬牙,说:“咱们啊,能多顶一会儿的办法也不是没有。既然有办法,就犯不上去求爷爷告奶奶。为了喂饱弟兄们,咱求人就求人,可是打鬼子,凭啥求人呢?中国军人的分内事,自己办好,为何求人?”

周立业:“是啊,本分的事,本分的做。可是团座,能是啥办法让咱们一个不满编的连去扛不知道多少鬼子的攻击呢?”

凌云志和周立业都打过淞沪会战,对日本鬼子的火力和攻势强度太熟悉了。当年淞沪抗战,整师整师的中国兵被投入战场,一天不到整师的中国兵要么折损大半要么全体成仁。那些年,死的还都是那忠武县城里屯着的样子好看的兵,像某些不厚道的人说的那样,这就叫中看不中用。

凌云志说:“咱们人少,拉一条横线打阻击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咱们除了占领三个小高地之外,再顺着山体从下依次往上梯次布防,多安排冷枪手,在阻击过程中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尽可能多的射杀鬼子的军官和重火力手。把迫击炮和大部分掷弹筒挪到靠后的地方藏起来,制高点上安排观测员提供坐标让炮兵们开火。”

周立业说:“嗯,团座的主意真不错,重火力全安排在反斜面,鬼子无论如何找不到,避免被他们的炮兵给一锅烩了。”

凌云志:“咱们连近百号人,守三天是费劲,只能是多拖一分钟是一分钟了,这么办,算是尽最大努力让咱们的火力施展空间更大一些,让鬼子伤亡更多一些,也就能多拖鬼子一段时间。薛长官的口袋阵战术,就是这样给鬼子布置一个一个口袋,让鬼子每撕破一个口袋都要付出伤亡,等到最后鬼子强弩之末了,我军主力再四处夹击鬼子。”

周立业继续苦笑:“只苦了咱们的弟兄。算啦,谁让咱是军人。”

凌云志说:“走吧,郭胖子该包完饺子了。等吃饱了,让弟兄们连夜开挖工事。”

凌连原阵地已是香气四溢。架在空场上的大锅里清水翻腾,郭胖子带几个新兵用工兵铲盛来包好的饺子往锅里倒,另外几个新兵不停地将找来的劈柴填进锅下的火堆中。

有人啧啧赞叹:“老抠不愧是老抠,还真能给弄回这么多猪肉啊。”

老抠挠着自己的大光头笑着说:“主要是郭司务长拿的主意好,那奶逑的黑心商人,猪肉的价格能给提到一斤十块大头。咋咧,一句破坏抗战,一点脾气都莫咧!”

更多的人附和着:“是啊,司务长就是行。”

这算是极大的肯定,并且让郭胖子听见了他久违的姓氏后面加职务的称呼。他当作擀面杖的半截工兵铲把手更加卖力地在大锅里翻弄,嘴上叫着:“就好了啊!弟兄们别傻站了啦!拿碗筷去呀!喂!别抢啊管够了造!”

听他这么咋呼,人们立刻去伙房拿碗筷,来回的路上全部不约而同地松了裤带提前给肚子腾地方。这一晚比过年还高兴,因为有饺子,还是肉馅的。在好多士兵看来,即便这是断头饭,能吃个饱也是享受了。

凌云志和周立业回来时,第一锅饺子刚刚好。见凌云志返回了,围住大锅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郭胖子招呼:“团座啊!饺子好啦赶紧来尝。”

凌云志笑笑,说:“弟兄们辛苦,弟兄们先吃。”

士兵中有人说:“团座能给咱张罗回来这顿饺子,就得团座先吃啊。”

自有那动作快的人端着盛满饺子的饭碗塞给凌云志、周立业和邓二奎。一群当兵的眼巴巴看着长官,凌云志连着往嘴里塞了好几个饺子,含糊不清地喊:“白菜蘑菇猪肉还有粉条!好吃!吃啊弟兄们!”

然后士兵们就比大锅里的饺子汤还沸腾,郭胖子一手拎着个炒勺一个劲儿敲锅沿,扯脖子喊:“别把锅干翻了呀!都悠着点儿!”

一群人欢快地围着大锅,往自己的碗里填满了饺子。没有酱油没有醋也没有大蒜,就连肉也不是很足——派发的和后买的猪肉加起来拢共才五斤,是绝对不够近百号大男人吃到尽兴的。但哪怕饺子馅里只有那么一星星的肉,在当时也足以让这帮缺吃少穿日久的人像过年一样高兴了。毕竟,包饺子的面是真正的细面,肉不够,可是白菜、蘑菇、粉条是管够的。这在凌连的官兵看来,已是奢华到天上去的晚餐。

吃上这顿奢华的晚餐,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不是闹着玩儿的,是真正参与一场无可争议的绝户仗。

书虫子被赵驴儿、羊蝎子给带的,情绪不是很高,情绪不高意味着食欲大受影响。于是凌连的后娘兵们看见新来的排座吃相无比斯文,于是五大三粗的后娘兵们心说书香门第出身的就是喜好装犊子。

赵驴儿劝书虫子:“尽量吃,可劲儿吃,都明白你为啥没心思吃饺子,那也得多吃,这是规矩,规矩就是规矩。”

书虫子感觉这顿饺子是他有生以来吃的最憋屈的一顿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