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皇朝经世文续编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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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治體二原治下(2)

秦論

王效成

古有以無道亡其國。而其遺制曾後世莫之能易者。秦是也。秦起侯服。并四海。斥從古五等之制。分天下為三十六郡。郡立守尉監。東至海。西至羌。南至日南。北據河為塞。其間一夫之死生。銖稅之出入。斗食之黜陟。其柄莫不統攝之掌握之內。以一身託諸萬億人之上。而萬里之囗笑作止。息息若呼吸之相通。此亦極制天下之要矣。矯而復五等之制者。卒不免於僭亂。要未有以易秦制之善也。然而其制之失。即在於不信人而信己。不任人而任法。事無大小。皆決於上。至以衡石量書。不中程不得息。竭日夜之智計聰察。不越乎簿書刀筆。而其臣下之邪善。民生之戚樂。曾皇皇不暇辨焉。內外臣備員受成事。雖有奇能至計。不敢越法而取戾。作一事。則曰上之詔如是也。不容過也。決一事。則曰國之格如是也。不容參也。諺曰。不習為吏。視已成事。甚言吏之無自用也。當是時。自朝廷以至郡縣。有官守者。以吏為師。夫秦之天下。直一胥吏之天下耳。其勢必至於拘攣舊章。中外相蒙。極一世之人材。胥歸於畏懦迫縮。泄沓苟全。而為其制者。方自謂大綱之獨操。後世雖中材。可使而勿失也。曾不知帷幕以禦蠅。即隱伏於其隅縫之間。為之防者。適以容其奸也。黠鼠之善穴也。塞此必穿彼。並完壁而亦壞之。天下一法立則一弊生。豈術之所能盡哉。善乎。司馬談之言曰。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濁之源也。嗚呼。若秦者可以鑒矣。且夫疾痛之需治也。不悉醫之良否。而唯以成方為可據。方與病不能其適符也。醫者苟自善而已。依違殺人。逝者不悟。孰若擇賢而有道者。以其身委之。藥石寢食之節。唯其所變通。察醫而不察方。醫得盡所長焉。如是而體有不安者乎。漢興。矯秦之失。掃除煩苛。與民休息。下至三老孝弟力田之卑。俾咸得率其意。亦可謂網恢而節簡矣。然而孝宣以刻核矜察。為漢家制度。中興之世。世祖總攬權綱。下侵吏職。其所謂臨民以簡。及逸於任人之說。固弊弊焉未之及也。嗚呼。以人治者人得而法從。以法治者法生而人死。而法亦困。三代而下。雖有英哲希治之主。如漢宣光武者。顧以不知務大體。猶於先王之治有間焉。蓋政之不可以徒法為也。然則秦者。古今升降之一大機也。有志於三代者。烏可不察哉。

西漢論

廖連城

漢宣帝謂太子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王霸道雜之。此不知王霸者也。制度無所謂王霸道也。其制度之得歟。是為王道。如其失歟。不足為霸道。大抵王霸之制度。皆有得而鮮失。多失則不霸。焉能王。予觀漢家制度。近古若出自王者。謂之王道。誰曰不宜。獨其君多霸者流。罕近乎王。庸主不足論。即英偉如高帝武帝景帝宣帝。亦第可謂霸。不可謂王。而以為雜用王霸。殊不然也。且夫王霸之分。不分於制度之純駁。而分於人主之一心。心王者之心。即行霸者之政。亦純乎王。心霸者之心。即行王者之政。亦歸於霸。齊桓之連鄉軌里。豈得謂非周公官禮之遺。晉文之仁親為寶。豈得謂非堯舜孝弟之道。然而有所為而為之。與無所為而為之。其心正自不同。是故漢家制度。未為盡善。而王霸之分。則不在此。同此制度。王者用之為王道。霸者用之為霸道。不可以一概論也。高帝初入關中。除秦苛政。與民休息。視武王之反商政有以異乎。顧武王迫於救民。無所為而為之。高帝則不然。其設心以為不若是。則不足以結秦民之心而得天下。汲黯謂武帝內多欲而施仁義。仁義。王道也。自多欲者施之。則霸道也。高帝之施仁義。亦同於武帝。特武帝為尤甚耳。若夫景帝宣帝。守成致治。賢於孝武。然而天資刻薄。雖有不忍人之政。未有不忍人之心。烏足以言王道。或曰。是皆然矣。顧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興。自周至漢。八百有餘年矣。何獨無王者作歟。曰。有之。惟文帝一人而已。其出賈誼於長沙。不能如先王之任賢也。其時可興禮樂。而謙讓未遑。不能如先王之制作明備也。然吾嘗謂其近乎王者。以其心為王者之心。斯其道為王者之道耳。文帝於漢家制度。未嘗多所變更。而其治國也。有戰兢惕厲之情。其保民也。有至誠惻怛之意。露臺惜百金。帷帳無文繡。而後宮衣不曳地。為天下留財。而非徒示儉也。賜租稅。除租稅。振貧養老。為天下散財。而非欲示恩也。止輦受言。可用用之。不可用置之。為天下集思廣益。而非以鳴謙也。緹縈上書。遂除肉刑。吳王不朝。賜之几杖。張武受賂。金錢愧心。論議務在寬厚。恥言人之過失。為天下厚風俗。而非違道以干譽也。史稱躬修元默。是其行道之本。化行天下。是其行道之效。蓋其為人也寡欲。正其誼不謀其利。夏之啟。殷之高宗。周之成康。不過如此。是故制度者。霸與王略相近者也。心德者。霸與王大相遠者也。高帝立漢家之制度。適成其為霸。文帝守漢家之制度。適成其為王。義利之辨王霸之辨也。然則人主欲追蹤三代。亦在先正其心。豈必變祖宗之法哉。余故因宣帝雜用王霸之說。而明辨之。以告後世之有志王道者。

讀史記萬石君傳

張履

史記萬石君傳。建為郎中令。書奏事。事下。建讀之曰。誤書馬者與尾當五。今乃四。不足一。上譴。死矣。甚惶恐。詞若美建者。張子曰。此史公謗書也。罪在蕭何矣。不然。孝武雖用法嚴峻。建迂謹當不至此。何以言之。蕭何著法。刻深苛細。凡吏民上書。字或不正。輒有舉劾。後世誤十為百。書蒐作菟。舉不免得罪。皆自何作之俑也。嗚呼非甚賢者將側足避罪之不暇。復何有於國事。此汲長孺所以切齒於刀筆吏哉。

讀貨殖傳

朱琦

班固作貢禹傳。載禹之言曰。武帝之世。行一切之變。使犯法者贖罪。入穀者補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亂民貧。故俗曰。何以孝弟。為財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為史書而仕宦。行為犬彘。家富勢足。頤指氣使。是為賢耳。故謂居官而致富者為雄傑。處姦而得利者為壯士。兄勸其弟。父勉其子。俗之敗壞。一至於是。其後龔勝亦累疏言。天下貧賤。盜賊多。吏不良。災異數見。不可不憂。而鮑宣又曰。方今朝臣。無有大儒骨鯁。白首耆艾魁壘之士。論議通古今。喟然動眾志。憂國如饑渴者。幸得居尊官。食厚祿。志但在營私家而已。以尚容曲從為賢。以拱默私祿為智。謂如臣宣等為愚。琦嘗讀其言而痛之。曰甚哉。利之為害乃至此也。後更讀史遷貨殖傳。究其所以然。其曰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竊意其書蓋與平準相終始。又嫉孔僅桑宏羊之屬。而公孫宏為宰相。不能救正。反更阿意從諛。太史公既隱傷之。故遂於孟荀傳深著其失。至於廢書興歎。以利為亂始。究極天子至於庶人好利之弊。可謂切矣。琦嘗以史遷為知治本。而班固所載貢禹鮑宣諸疏。大抵亦同此指。故曰。表正則影直。不從其令而從其意。又曰。雖堯在上。不能去民欲利之心。而能使其欲利不勝其好義也。雖桀在上。不能去民好義之心。而能使其好義不勝其好利也。善哉。姚子姬傳推言之也。世言司馬子長發憤而傳貨殖。非也。蓋子長見其時。天子不能以甯靜澹泊先。海內無較於物之盈絀。而鹽鐵酒酤均輸之役。至於帝王之富親庶民之事。使人徒自患其財。懷促促不終日之慮。仿效淫侈。去廉恥而逐利資。賢者困於窮約。素封僭於君長。戶亡積貯。物力凋耗。大亂之故由此始也。故譏其賤以繩其貴。察其俗以見其政。觀其靡以知其敝。此蓋子長之志也。

重刻資治通鑑序代

顧復初

邛州翰林伍君肇齡重刻資治通鑑成。屬某為之序。某惟溫公是書之旨。備於上神宗皇帝表奏。某獨竊念官天地。察倫物。端政化。公舉錯。古無異治。今無異政。故夫大道流行。或詘或伸。或顯或晦。其陰陽剛柔乘除消息之理。聖人垂於經。苟順導以嗜慾。而安節於禮義。篤致於人事。而歸極於天行。雖長治焉可也。而往往不然。於是乎當其治也。經緯制度。與運推移。遘機乘旺。不無偏重。繼世而後。必承其乏。及其亂也。吏媮民貧。文衰俗敝。水旱兵革。相因俱起。而綱紀未替。猶足為治。未來者不可知。已然者不可鑒乎。在天者不可強。在人者不可勉乎。且禍亂之興。何朝蔑有。溫公以為兵者。亂之端而治之源。故其書尤詳於兵事。俾後之人擇而審焉。其用心尤深遠也。  聖清之興二百餘年。   神聖相承。超軼往古。盈泰之餘。萌芽伏慝。太陽炳照。而爝火猶炎。溟渤委波。而潢池未息。  皇上思賢求治。日昃不遑。二三大臣。匪躬將事。圖稱厥職。昔者軒后師兵。周宣車馬。殷憂啟聖。光於前烈。其在斯乎。夫有圖治之心而不規乎已治之囗。與知其所以治而不適乎治之路。未之前聞。書曰。與治同道罔不興。又曰。鑒于成憲其永無愆。然則溫公是書。固萬世治平規準也。伍君官侍從。不汲汲於仕進。而常自視欿然。今又刻嘉州垂十年。親賢友善。獎激進。士之勸於經術者眾。今又刻是書嘉惠學者。使之有以致乎用。意至深切。某幸覯是書之成。知伍君將來所以施設。與蜀士所以自致。為 國家贊輔隆盛。而弭靖變患者。於是乎在。故不辭鄙陋。謹為之序。

書王船山先生通鑑論後

亢樹滋

東晉之所以能粗立國者。賴先安定其內。而不急為北伐之舉耳。若不度德量力。銳意恢復。事雖正。而吾恐其一敗塗地。不折入於劉石不止。問是時可當閫外之寄者誰乎。則莫如陶侃祖逖。而侃有登天之夢。為上疑忌。逖卒無功。厥後桓溫北征。雖敗苻萇於藍田。驅姚襄於伊水。乃得而復失。終致枋頭之敗。勞師糜餉。百姓嗟怨。後效亦可囗矣。蔡謨王羲之是自老成持重之見。非可與南宋之汪黃秦湯同日語者。何至謂其得罪名教耶。嗚呼。徒激於一時之名義。而不顧成敗。此書生喜事之習。國家之所以亂亡相屬也。

兵莫危於攻堅。驅血肉之軀。與囗石相抗。傷亡必多。然亦有圍城不攻。日久怠生。而為敵衝突。因成不可撲滅之勢。是不特殺我兵。且殺我民矣。為將者安可不知。

士農工商。乃天之四民。相資以養。相恃以生者也。使盡率商賈而歸之農。不特無田可耕。而百物之在天地閒。皆廢而不舉矣。置天地自然之利而不用。盡取給於田畝。其誰能行。夫商賈之習於夷狄。在上者啟之。非商賈之罪也。使嚴夷夏之防。申通商之禁。商賈雖姦。誰敢干之。不此之務。而乃痛抑商賈。視同異類。適足以驅之於夷狄而已。

欲民之重農貴粟。亦惟輕徭薄賦。政簡刑清。使之仰事俯育。凶歲得免於飢寒而已。不此之務。而設法以脅之。雖聖人不能。若度民以收租。而不度民田。耕地廣者。無所取盈。棄地者。無所蠲減。則必保天下之農。人人富足世世富足而後可。嗚呼。是豈能必哉。即以吾吳而論。賣田之家。何歲蔑有。彼豈無故而賣之哉。或因水旱。或苦租賦。或因倉卒之用。或因逋負之積。貧富無常。若田除而租不除。則棄地者代之輸租。得地者坐而取盈。不平孰甚焉。本欲重農以抑兼并。而行之過當。適驅農以入於兼并之家而已。

孟子曰。國君死社稷。今之守令。古之國君也。若寇盜臨境。不責其死守。任其逃避。則天子誰與共守天下乎。夫竭忠盡節不論官之大小。守令可不死。則上而監司。又上而督撫。俱可不死。然則國家有事。孰不褰裳去之哉。壞忠義之大防。釀姦宄之大惡。必自此言始矣。

王者之政。蕩蕩平平。本其大公無我之心。而創為經常可久之法。使天下安生樂業以戴其上。如是而已。商賈為四民之一。先王所不廢。蓋使之貿通有無。買賤賣貴。使人人仰事俯育。養生送死之具。無不備也。若惡其棄本逐末。欲驅之歸農。亦惟輕徭薄賦。使力田之利。贏於商賈。則商賈自樂趨之。而不必在上者有意抑之也。且人性不齊。民之秀者為士矣。民之樸者為農矣。其不秀不樸者。為士則無才。為農則無力。非商賈將何貿易。大傳曰。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先王之待商賈如此。今乃故抑之。使不得安其生。樂其業。勢必盡化為游民。而從此衣食路塞。盜賊由之而起。乃必然之理也。嗚呼。好言治而不善為治。適足以賊民病國為天下僇而已。尚慎旃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