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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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问:「鬼神以祭祀而言。天地山川之属,分明是一气流通,而兼以理言之。人之先祖,则大概以理为主,而亦兼以气魄言之。若上古圣贤,则只是专以理言之否?」曰:「有是理,必有是气,不可分说。都是理,都是那个不是理?那个不是气?」问:「上古圣贤所谓气者,只是天地间公共之若祖考精神,则毕竟是自家精神否?」曰:「祖考亦只是此公共之此身在天地间,便是理与气凝聚底。天子统摄天地,负荷天地间事,与天地相关,此心便与天地相通。不可道他是虚气,与我不相干。如诸侯不当祭天地,与天地不相关,便不能相通。圣贤道在万世,功在万世。今行圣贤之道,传圣贤之心,便是负荷这物事,此气便与他相通。如释奠列许多笾豆,设许多礼仪,不成是无此姑谩为之!人家子孙负荷祖宗许多基业,此心便与祖考之心相通。祭义所谓『春禘秋尝』者,亦以春阳来则神亦来,秋阳退则神亦退,故于是时而设祭。初间圣人亦只是略为礼以达吾之诚意,后来遂加详密。」

自天地言之,只是一个自一身言之,我之气即祖先之气,亦只是一个气,所以才感必应。

周问:「何故天曰神,地曰祇,人曰鬼?」曰:「此又别。气之清明者为神,如日月星辰之类是也,此变化不可测。祇本『示』字,以有迹之可示,山河草木是也,比天象又差着。至人,则死为鬼矣。」又问:「既曰往为鬼,何故谓『祖考来格』?」曰:「此以感而言。所谓来格,亦略有些神底意思。以我之精神感彼之精神,盖谓此也。祭祀之礼全是如此。且『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皆是自家精神抵当得他过,方能感召得他来。如诸侯祭天地,大夫祭山川,便没意思了。」

陈后之问:「祖宗是天地间一个统气,因子孙祭享而聚散?」曰:「这便是上蔡所谓『若要有时,便有;若要无时,便无』,是皆由乎人矣。鬼神是本有底物事。祖宗亦只是同此一气,但有个总脑处。子孙这身在此,祖宗之气便在此,他是有个血脉贯通。所以『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只为这气不相关。如『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虽不是我祖宗,然天子者天下之主,诸侯者山川之主,大夫者五祀之主。我主得他,便是他气又总统在我身上,如此便有个相关处。」

问:「人之死也,不知魂魄便散否?」曰:「固是散。」又问:「子孙祭祀,却有感格者,如何?」曰:「毕竟子孙是祖先之他气虽散,他根却在这里;尽其诚敬,则亦能呼召得他气聚在此。如水波样,后水非前水,后波非前波,然却通只是一水波。子孙之气与祖考之气,亦是如此。他那个当下自散了,然他根却在这里。根既在此,又却能引聚得他那气在此。此事难说,只要人自看得。」问:「下武诗『三后在天』,先生解云:『在天,言其既没而精神上合于天。』此是如何?」曰:「便是又有此理。」用之云:「恐只是此理上合于天耳。」曰:「既有此理,便有此」或曰:「想是圣人禀得清明纯粹之气,故其死也,其气上合于天。」曰:「也是如此。这事又微妙难说,要人自看得。世间道理有正当易见者,又有变化无常不可窥测者,如此方看得这个道理活。又如云:『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如今若说文王真个在上帝之左右,真个有个上帝如世间所塑之像,固不可。然圣人如此说,便是有此理。如周公金縢中『乃立坛墠』一节,分明是对鬼。『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于天,以旦代某之身。』此一段,先儒都解错了,只有晁以道说得好。他解『丕子之责』如史传中『责其侍子』之『责』。盖云上帝责三王之侍子。侍子,指武王也。上帝责其来服事左右,故周公乞代其死云:『以旦代某之身。』言三王若有侍子之责于天,则不如以我代之。我多才多艺,能事上帝。武王不若我多才多艺,不能事鬼神,不如且留他在世上,定你之子孙与四方之民。文意如此。伊川却疑周公不应自说多才多艺,不是如此,他止是要代武王之死尔。」用之问:「先生答廖子晦书云:『气之已散者,既化而无有矣,而根于理而日生者,则固浩然而无穷也。故上蔡谓:「我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盖谓此也。』」问:「根于理而日生者浩然而无穷,此是说天地气化之气否?」曰:「此气只一般。周礼所谓『天神、地示、人鬼』,虽有三样,其实只一般。若说有子孙底引得他气来,则不成无子孙底他气便绝无了!他血气虽不流传,他那个亦自浩然日生无穷。如礼书,诸侯因国之祭,祭其国之无主后者,如齐太公封于齐,便用祭甚爽鸠氏、季萴、逢伯陵、蒲姑氏之属。盖他先主此国来,礼合祭他。然圣人制礼,惟继其国者,则合祭之;非在其国者,便不当祭。便是理合如此,道理合如此,便有此气,如卫成公梦康叔云:『相夺予飨。』盖卫后都帝丘,夏后相亦都帝丘,则都其国自合当祭。不祭,宜其如此。又如晋侯梦黄熊入寝门,以为鲧之神,亦是此类。不成说有子孙底方有感格之理!便使其无子孙其气亦未尝亡也。如今祭勾芒,他更是远。然既合当祭他,便有些池作「此」。要之,通天地人只是这一气,所以说:『洋洋然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虚空偪塞,无非此理,自要人看得活,难以言晓也。所以明道答人鬼神之问云:『要与贤说无,何故圣人却说有?要与贤说有,贤又来问某讨。』说只说到这里,要人自看得。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而今且去理会紧要道理。少间看得道理通时,自然晓得。上蔡所说,已是煞分晓了。」

问:「鬼神恐有两样:天地之间,二气氤氲,无非鬼神,祭祀交感,是以有感有;人死为鬼,祭祀交感,是以有感无。」曰:「是。所以道天神人鬼,神便是气之伸,此是常在底;鬼便是气之屈,便是已散了底。然以精神去合他,又合得在。」问:「不交感时常在否?」曰:「若不感而常有,则是有馁鬼矣。」又曰:「先辈说魂魄多不同。左传说魄先魂而有,看来也是。以赋形之初言之,必是先有此体象,方有阳气来附他。」

鬼神以主宰言,然以物言不得。又不是如今泥塑底神之类,只是且如祭祀,只是你聚精神以感之。祖考是你所承流之气,故可以感。

蔡行夫问事鬼神。曰:「古人交神明之道,无些子不相接处。古人立尸,便是接鬼神之意。」

问:「祭祀之理,还是有其诚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其神否?」曰:「鬼神之理,即是此心之理。」

祭祀之感格,或求之阴,或求之阳,各从其类,来则俱来。然非有一物积于空虚之中,以待子孙之求也。但主祭祀者既是他一气之流传,则尽其诚敬感格之时,此气固寓此也。

问:「子孙祭祀,尽其诚意以聚祖考精神,不知是合他魂魄,只是感格其魂气?」曰:「[火艹丙]萧祭脂,所以报气;灌用郁鬯,所以招魂,便是合他,所谓『合鬼与神,教之至也』。」又问:「不知常常恁地,只是祭祀时恁地?」曰:「但有子孙之气在,则他便在。然不是祭祀时,如何得他聚!」

人死,虽是魂魄各自飞散,要之,魄又较定。须是招魂来复这魄,要他相合。复,不独是要他活,是要聚他魂魄,不教便散了。圣人教人子孙常常祭祀,也是要去聚得他。

问:「祖考精神既散,必须『三日斋,七日戒』,『求诸阳,求诸阴』,方得他聚。然其聚也,倏然其聚。到得祷祠既毕,诚敬既散,则又忽然而散。」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