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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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张孝纯,靖康间守太原,虏人围其城。凡抵当半年,守得极好,虏人攻之不能下。本自好了,后来却去降番人,做他官职。是时渊圣以其围急,遣孝纯之子张灏为河北招讨使之属,令自招义兵往援之。以言君命,则甚急而不可违;以言北河之地,则国家所恃以为根本;以言其父,则正在危难,有垂亡之厄,当晨夕倍道以救之。灏受命了,自走了。世界不好,都生得这般人出来,可叹!

问:「围城时,李伯纪如何?」曰:「当时不使他,更使谁?士气至此,消索无余,它人皆不肯向前。惟有渠尚不顾死,且得倚仗之。」问:「姚平仲劫寨事,是谁发?」曰:「人皆归罪伯纪,此乃是平仲之谋。姚种皆西方将家。师道已立功,平仲耻之,故欲以奇功取胜。及劫不胜,钦庙亲批,令伯纪策应。或云,当时若再劫,可胜,但无人敢主张。」问:「种师中河东之死,或者亦归罪伯纪。」曰:「不然。尝亲见一将官说师中之败,乃是为流矢所中,非战败,渠亲见之,甚可怪。如种师道方为枢密,朝廷倚重,遽死,亦是气数。伯纪初管御营,钦庙受以空名告身,自观察使以下使之自补。师退,只用一二小使臣告。御批云:『大臣作福作威,渐不可长!』及遣救河东,伯纪度事势不可,辞不行,御批云:『身为大臣,迁延避事!』是时许松老为右丞,与伯纪善,书『杜邮』二字与之,伯纪悟,遂行。当危急时,反为奸臣所使,岂能做事?」问:「种师道果可倚仗否?」曰:「师道为人口讷,语言不能出。上问和亲,曰:『臣执干戈以卫社稷,不知其它。』遂去,不能反复力执。大抵是时在上者无定说,朝变夕改,纵有好人,亦做不得事。」

论李仁甫通鉴长编,曰:「近得周益公书,亦疑其间考订未甚精密,因寄得数条来某看。他书靖康间事最疏略,如姚平仲劫寨,则以为出于李纲之谋;种师中赴敌而死,则以为迫于许翰之令。不知二事俱有曲折,劫寨一事,决于姚平仲侥幸之举,纲实不知。按,纲除知密院,辞免札子云:「方修战具,严守备,以俟援师,乘便迫虏,使进不得攻,退无所掠,势穷而遁。候其渡河,半济而击,胜可万全。而平仲引众出城,几败乃事。然平仲受节制于宣抚,不关白于行营二月。八日夜半平仲之出,种师道亦不知之,在微臣实无所与。」时执政如耿南仲辈,方极力沮纲,幸其有以借口,遂合为一辞,谓平仲之出,纲为其谋。师中之死,亦非翰之故。按,中兴遗史云:「河北制置副使种师中军真定,进兵解太原围。去榆次三十里,金人乘间来突。师中欲取银赏军,而辎重未到,故士心离散。又尝约姚古张灏两军同进,二人不至,师中身被数创,裹创力战又一时,死之。朝廷议失律兵将,中军统制官王从道朝服而斩于马行市。脱如所书,则翰不度事宜,移文督战,固为有罪。师中身为大将,握重兵,岂有见枢府一纸书,不量可否,遂忿然赴敌以死!此二事盖出于孙觌所纪,故多失实。」问:「觌何如人?」曰:「觌初间亦说好话。夷考其行,不为诸公所与,遂与王及之王时雍刘观诸人附阿耿南仲,以主和议。后窜岭表,尤衔诸公,见李伯纪辈,望风恶之。洪景卢在史馆时,没意思,谓靖康诸臣,觌尚无恙,必知其事之详,奏乞下觌具所见闻进呈。秉笔之际,遂因而诬其素所不乐之人,如此二事是也。仁甫不审,多采其说,遂作正文书之。其它纪载有可信者,反为小字以疏其下,殊无统纪,遂令观者信之不疑,极是害事。昔王允之杀蔡邕,也谓『不可使佞臣执笔在幼主旁,使吾党蒙讪议。』允之用心,固自可诛,然佞臣不可执笔,则是不易之论。」儒用。

姚平仲劫寨事,李伯纪不知。当时庙堂问老种如何处置,种云:「合再劫。」诸公不从。种再云拜告。种老将不会说,盖虏人不支吾再劫也。当时欲俟立春出战者,待种师中来也。

姚平仲出城劫寨,不胜。或问计于种师道,曰:「再劫。」时不能从。使再劫,未必不胜也。曾有人问尹和靖:「靖康中孰可以为将?」曰:「种师道。」又问:「孰可以为相?」良久,曰:「也只教他做。」

因论姚平仲劫寨,种师道令更劫,曰:「虏人以其不再来了,再劫却是。」因说,虏怕人劫寨,他那大势定相杀时,却不怕。此中人轻佻,劫寨时却会,相杀却易困。那人三四月,只吃火烧之类。此人半日不食,便软了。后魏帝常言「吴儿长于斫营,吾但三四十里下寨」云云。斫营便是劫寨,是他最怕此也。汪丈帅福时,某亦在。逆亮来时,一日送刘宝去用兵。汪丈问云:「今太尉去时如何?」曰:「与虏人战时,第一阵决胜,第二阵未可知,第三阵杀他不去矣。盖此中只有些精锐在前,彼敌不得;他顽不动,第三四阵已困于彼矣。」汪丈云:「刘大将,如此说了,却如何!」

种师道字彝叔,赠太傅世衡之孙也。少从横渠学,练古今事宜。上曰:「今日之事,卿意如何?」师道曰:「女真不知兵,岂有孤军深入人境而能善其归乎!」上曰:「业以讲和矣。」对曰:「臣以军旅之事事陛下,余非所敢知也。」拜检校少傅,同知枢密院事,为京畿、河北、河东路宣抚使,以姚平仲为都统制,诸道兵悉隶之。师道时被病,特命毋拜,许乘肩舆入朝,家人掖升殿。虏使王芮素颉颃,方入对,望见师道,拜跪稍如礼,上顾笑曰:「彼为卿故也。」又请缓与金币,禁游骑,使不得远接,俟彼堕归,扼而歼诸河。公薨于第,年七十六。阅月,京师复受围。城陷,上恸哭曰:「朕不用种师道言,以至于此!」初,虏之去也,师道劝上乘其半渡击之,不从。曰:「异日必为国患!」故上嗟叹之。建炎加赠少保。

昔人尝问尹和靖:「世难如此,孰可以当之者?」尹曰:「种师道可。」曰:「将则可矣,孰可以相?」久之,曰:「亦只令师道做,也好。」一日,召师道来,全不能言,遂不用。许翰时为谏议,为徽宗言:「当今之世,岂可令闲而不用?」上曰:「种老,不堪用矣。卿可自见种问之,如何?」往见之,种亦不言。许曰「上令某问公,公无以某为书生。某以为今日之兵」云云,要从其去而击之意。种方应,谓彼云云。「今不可击,候其过河击之。」许为上备言其意,方用之。种,关西人,其性寡默,与中朝士大夫不合。一日因对,渊圣曰:「朕已与和矣。」种于此,全不能有所论,但曰:「臣以甲兵之事事陛下,其它非臣所与闻。」

「靖康之祸,纵元城了翁诸人在,亦了不得。」伯谟曰:「心腹溃了!」

问:「靖康之祸,若得前辈者一二人,莫可主张否?」曰:「也难主张。胡文定谓龟山云:『当时若早用其言,也须救得一半。』说得极公道。」

天下不可谓之无人才,如靖康建炎间,未论士大夫,只如盗贼中,是有多少人!宗泽在东京收拾得诸路豪杰甚多,力请车驾至京图恢复。只缘汪黄一力沮挠,后既无粮食供应,泽又死,遂散而为盗,非其本心。自是当时不曾收拾得他,致为饥寒所迫,以苟旦夕之命。后来诸将立功名者,往往皆是此时招降底人。所以成汤说:「万方有罪,在予一人!」圣人见得意思直如此。儒用。卓录云:「因言靖康绍兴间事,曰:『天下不可谓之无人才。如高宗初兴,天下多少人才!自是高宗不能尽举而用之。未说士大夫,只盗贼中有几个人才,朝廷既不能用,皆散而为盗贼,可惜!宗泽在东京,煞招收得诸路豪杰、盗贼,力请高宗还都,亦以图恢复。被汪黄谗谮,一面放散了,皆去而为盗贼。当初高宗能听宗泽李伯纪辈,犹有少进步处。所以古人云:『万方有罪,在予一人!』怪他不得,你既不能用他,又无粮食与他吃,教他何如得?其势只得散为群贼,以苟旦夕之命而已。其中有多少人才,可惜!可惜!』」

因论人物,云:「浙人极弱,却生得一宗汝霖,至刚果。」某云:「明州近印忠简遗事,读之使人感愤流涕!如请驾还都之事,皆备载,当时只是为汪黄所沮。」曰:「宗公奏札云:『陛下于近处,偶得二人为相。』当时驾既南下,中原群盗四起。宗公使人招之,闻其名,皆来隶麾下。欲请驾还都,自将往河北讨伐金虏。庙堂却行下,问所招人是何等色,以沮其策,遂至发病而死。旧常见知宗子焘,云高宗在南京时,有宗室十五太尉者,名叔向,起兵于汝州,有数万人,其谋主曰陈烈,叔向自称『大王』。已而下诏召之,令以兵属大将某人,身赴行在。叔向愿以兵属宗泽。陈烈曰:『朝廷不令属宗泽,而自欲属之,不可。』叔向曰:『然则何以为策?』烈曰:『某有一策,提兵过河北,乃萧王之举。』是时诏下补烈通直郎。叔向既就召,烈不受官而去,终身不知所之。子焘云,向见叔向时,有一人常着道服随之,疑即是陈烈。」

问今日事,因及石子重,是以其官召者,时为福州抚干。因史直翁荐,被召。知庙堂不肯休,须着去。先生曰:「虽是如此,然亦济得甚事!」因举孟子言:「或远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又举了翁云:「在彼者是『举尔所知』,在我者是『为仁由己』。」遂言:「靖康初,张邦昌僭位,吕舜徒为其门下侍郎。当时有言他人不足惜,只舜徒可惜者。胡文定记其事云:『舜徒虽为邦昌官,却能劝邦昌收回伪赦,迎太后垂帘,皆其力也。其人云,终是难分雪。』文定记此,只到『终是难分雪』处便住,更无它语。」问:「只如狄梁公在武后时,当时若无梁公,更害事。」曰:「梁公只是荐得张柬之数人,它已先死。如梁公为周朝相,舜徒为邦昌官,皆不可以训。伊川论平勃,谓当以王陵为正,是也。如舜徒辈一生践履,适遭变故,不幸有此事。今人合下便如此,却不得。」

刘聘君言,在太学时,传写伊洛文字者,皆就帐中写,以当时法禁重也。

靖康间,士人陈规守德安府城,虏人群盗皆攻不破。朝野佥载有规跋,甚好。

陈规唐弼父也。守顺昌,先教市人做泥团,如今叙棚样,阁之于上。虏人来一齐放下,满街泥团,马陷,皆不能动矣。

和州有官本忠义录,刻靖康以来忠义死节之人。从实录编出。

张以道曰:「京西漕魏安行计口括牛,每四人共田百亩,只得一牛,由是大扰。时颍州倅李椿之摄郡,与议不合,遂和归去来词,休官,归作『见一亭』,而魏竟追官勒停。李字彭年,岳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