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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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问:「横渠谓『所不能无感首无性』。性只是理,安能感?恐此言只可名『心』否?」曰:「横渠此言虽未亲切,然亦有个模样。盖感固是心,然所以感者,亦是此心中有此理,方能感。理便是性,但将此句要来解性,便未端的。如伊川说『仁者天下之正理』;又曰:『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将此语来赞咏仁,则可;要来正解仁,则未亲切。如义,岂不是天下之正理!」

问:「横渠言『物所不能无感谓性』,此语如何?」曰:「有此性,自是因物有感。见于君臣父子日用事物当然处,皆感也,所谓『感而遂通』是也。此句对了『天所不能自已谓命』。盖此理自无息止时,昼夜寒暑。无一时停,故『逝者如斯』,而程子谓『与道为体』。这道理,今古昼夜无须臾息,故曰『不能已』。」

问:「闻见之知,非德性之知。他便把博物多能作闻见之知。若如学者穷理,岂不由此至德性之知?」曰:「自有不由闻见而知者。」大心篇。

问横渠「耳目知,德性知」。曰:「便是差了。虽在闻见,亦同此理。不知他资质如此,何故如此差!」某云:「吕与叔难晓处似横渠,好处却多。」曰:「他又曾见伊川。」某云:「他更在得一二十年,须传得伊川之学。」曰:「渠集中有与苏季明一书,可疑,恐曾学佛。」

贺孙再问前夜所说横渠圣人不教人避凶处吉,亦以正信胜之之语。伯谟云:「此可以破世俗利害之说。合理者无不吉,悖理者无不凶。然其间未免有相反者,未有久而不定也。」先生因云:「诸葛诚之却道吕不韦春秋好,道他措置得事好。却道董子『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说不是。他便说,若是利成,则义自在其中;功成,则道自在其中。」大易篇。

问横渠说「遇」。曰:「他便说,命就理说。」曰:「此遇乃是命。」曰:「然。命有二:有理,有」曰:「子思『天命之谓性』是理,孟子是带气说。」曰:「然」。干称篇。

「横渠言遇,命是天命,遇是人事,但说得亦不甚好,不如孟子。」某又问。曰:「但不知他说命如何。」

横渠辟释氏轮回之说。然其说聚散屈伸处,其弊却是大轮回。盖释氏是个个各自轮回,横渠是一发和了,依旧一大轮回。吕与叔集中亦多有此意思。

横渠所谓「立得心」,只是作得主底意思。以下理窟篇语录并杂录。

问横渠「得尺守尺,得寸守寸」之说。曰:「不必如此,且放宽地步。不成读书得一句且守一句!须一面居敬持养将去。」

用之问「虚者,仁之原。」曰:「此如『「克己复礼」为仁』,又如『太极动而生阳』。」

问「虚者,仁之原」。曰:「虚只是无欲,故虚。虚明无欲,此仁之所由生也。」又问:「此『虚』字与『一大清虚』之『虚』如何?」曰:「这虚也只是无欲,渠便将这个唤做道体。然虚对实而言,却不似形而上者。」

问:「横渠有『清虚一大』之说,又要兼清浊虚实。」曰:「渠初云『清虚一大』,为伊川诘难,乃云『清兼浊,虚兼实,一兼二,大兼小』。渠本要说形而上,反成形而下,最是于此处不分明。如参两云,以参为阳,两为阴,阳有太极,阴无太极。他要强索精思,必得于己,而其差如此。」又问:「横渠云『太虚即气』,乃是指理为虚,似非形而下。」曰:「纵指理为虚,亦如何夹气作一处?」问:「西铭所见又的当,何故却于此差?」曰:「伊川云:『譬如以管窥天,四旁虽不见,而其见处甚分明。』渠他处见错,独于西铭见得好。」

或问:「横渠先生『清虚一大』之说如何?」曰:「他是拣那大底说话来该摄那小底,却不知道纔是恁说,便偏了;便是形而下者,不是形而上者。须是兼清浊、虚实、一二、小大来看,方见得形而上者行乎其间。」

横渠「清虚一大」却是偏。他后来又要兼清浊虚实言,然皆是形而下。盖有此理,则清浊、虚实皆在其中。

横渠说气「清虚一大」,恰似道有有处,有无处。须是清浊、虚实、一二、大小皆行乎其间,乃是道也。其欲大之,乃反小之!

陈后之问:「横渠『清虚一大』,恐入空去否?」曰:「也不是入空。他都向一边了。这道理本平正,清也有是理,浊也有是理,虚也有是理,实也有是理:皆此理之所为也。他说成这一边有,那一边无,要将这一边去管那一边。」

「清虚一大」,形容道体如此。道兼虚实言,虚只说得一边。

横渠言「清虚一大为道体」,是于形器中拣出好底来说耳。遗书中明道尝辨之。

「或者别立一天」,疑即是横渠。

问横渠说虚。云:「亦有个意思,只是难说。要之,只『动而无动,静而无静』说为善。横渠又说『至虚无应』,有病。」

问:「『中虚,信之本;中实,信之质』,如何?」曰:「只看『中虚』『中实』字,便见本、质之异。中虚,是无事时虚而无物,故曰中虚;若有物,则不谓之中虚。自中虚中发出来,皆是实理,所以曰中实。」

问「中虚,信之本」。曰:「中虚,只是自家无私主,故发出来无非真实。纔有些私于中,便不虚不信矣。」

问:「心如何能通以道,使无限量。」曰:「心不是横门硬迸教大得。须是去物欲之蔽,则清明而无不知;穷事物之理,则脱然有贯通处。横渠曰『不以闻见梏其心』,『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所谓『通之以道』,便是脱然有贯通处。若只守闻见,便自然狭窄了。」

问「心包诚」一段。曰:「是横渠说话,正如『心小性大』之意。」

横渠云:「以诚包心,不若以心包诚。」是他看得忒重,故他有「心小性大」之说。

因看语录「心小性大,心不弘于性,滞于知思」说,及上蔡云「心有止」说,遂云:「心有何穷尽?只得此本然之体,推而应事接物,皆是。故于此知性之无所不有,知天亦以此。因省李先生云:『尽心者,如孟子见齐王问乐,则便对云云;言货色,则便对云云;每遇一事,便有以处置将去,此是尽心。』旧时不之晓,盖此乃尽心之效如此。得此本然之心,则皆推得去无穷也。如『见牛未见羊』说,苟见羊,则亦便是此心矣。」

横渠云:「以道体身,非以身体道。」盖是主于义理,只知有义理,却将身只做物样看待。谓如先理会身上利害是非,便是以身体道。如颜子「非礼勿视」,便只知有礼,不知有己耳。

问横渠说「以道体身」等处。曰:「只是有义理,直把自家作无物看。伊川亦云:『除却身,只是理。』悬空只是个义理。」

横渠云:「学者识得仁体后,如读书讲明义理,皆是培壅。」且只于仁体上求得一个真实,却尽有下工夫处也。

道夫问:「张子云:『以心克己,即是复性,复性便是行仁义。』窃谓克己便是克去私心,却云『以心克己』,莫剩却『以心』两字否?」曰:「克己便是此心克之。公但看『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非心而何?『言忠信,行笃敬,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这不是心,是甚么?凡此等皆心所为,但不必更着『心』字。所以夫子不言心,但只说在里,教人做。如吃饭须是口,写字须是手,更不用说口吃手写。」又问:「『复性便是行仁义。』复是方复得此性,如何便说行得?」曰:「既复得此性,便恁地行。纔去得不仁不义,则所行便是仁义,那得一个在不仁不义与仁义之中底物事?不是人欲,便是天理;不是天理,便是人欲。所以谓『欲知舜与跖之分者,无他,利与善之间也』。所隔甚不多,但圣贤把得这界定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