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1942国之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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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钱到赌场不是钱,人到战场不是人,枪声会把你自动卷入战争,一个合格的军人,在交战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死人。没人会同情你的懦弱,因为你的懦弱只会让更多人付出生命。--老兵实录。

黎明,在奋力撕脱黑夜的笼罩后将至。没死的人,抱着看不到希望的侥幸半梦半睡。何以要半梦半睡?因为在我们眼里,向来不擅夜战的日军在几个小时前对我们妄图灭绝的啃咬了一次,虽然最终败在了自己的骄横轻敌。死去的日军可能到临死前都没想到会碰上如此灭绝软弱的一群中国军人。所以这使得整个阵地里的渣子们都在几小时内始终是在万分的警惕中度过的。

万事都有它的双面性。我敢百分之一万的确定,天亮后,在山下人字路口的某个隐蔽处,肯定会有那么一个日军指挥官在拿着望远镜观察这座中国的准德国标准防御工事时,会被气得双腿暴跳,甚至左右不了自己的情绪。因为在这座只有百分之三十暴露在视野里的阵地前沿,乱七八糟的躺着一百一十具他们同类的遗骸。如果那位日军指挥官的心稍微细一些,其实并不难发现这些遗骸中几乎有过半的尸体都没有完整的身子。与此同时,这座如此标准的防御工事,虽说有过半被山林包裹见不得其真迹,但这裸露展现出来的德国标准,肯定会让他们学会小心翼翼这四个字的重要。

孙四品持枪而坐,恰意的享受着李山给他捏着肩膀,而他,则在轻柔着红肿的拳头,这是他昨夜拼刺时留下的唯一伤势。

我和周德胜俩兄弟还有六子在看着他,不敢相信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合作,如此的顺利,顺利得让人怀疑,因为除了孙四品外我们中唯一负伤的人就是被日军士兵尸体拌崴了脚的湖南人六子。

六子的一颗右犬齿永远脱离了他的身体。这个情况我们在天色渐白了之后才从他满是血迹的圆脸上发现,原因是一个日军把他的步枪劈在了地上,然后被他用牙齿咬断了喉咙,接着喷出的鲜血染顺着他的脸喷了一身,他身子现在只有裤管子往下是干净的,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发暗的血色染了个遍。

我和两个兄弟兵去看六子时,他也刚好把目光从孙四品身上移了开来,卷起比他脸还脏的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块问我,“组官长,问你个事情咯?”

我很好奇他能有什么事需要向我请教,就点了点头示意。

“看你样子读过书,见识肯定比我们广咯?”六子又问。

我略有思忖,但没想在六子身上找什么瓢,因为他跟马进义不是一类人,但我又忍不住就要唏嘘一下,于是回答六子,“再厉害的笔杆子到了战场上,也比不上一个老兵。有什么事你问就是,知无不言。”

孙四品像是早知道六子要做什么,闭眼享受着说,“人家六子打死人家鬼子王的日本天皇了,想让你看看是人家天皇擦屁股用的还是做房事用的,你就别扯那些犊子话了。”说完就又指使李山换个拿捏的部位继续他的清闲。

六子是个绝对开得起玩笑的人,且跟周德胜一样不会因为这些琐事闹闷心,只是不屑的横了孙四品一眼说了句剁脑壳,然后神神秘秘的带着笑把双手放背后向我移步过来。

“唷,莫不是真捡到日本天皇的御用夜壶了?”我笑着问。

我们的动作把憨厚得过份且把什么事都当真的周德胜吸引了,也在说,“真的打死日本天皇了?--那太好了、太好了,我可以带着弟弟回四川老家喽。”

六子无视我们五个人的不认真,还是那副神秘的表情。他在马克沁的弹链边蹲下,终于把双手伸到我眼前,“瞧瞧,这个是什么鬼子官拿的?”

一块镀银白边手表和一面武运旗。

“哟呵。”我仔细的瞧着正中有块红膏药的白旗,把它在地上摊开,掩饰不住心中的惊喜,“可以啊你,这旗可是有资历的老鬼子官才能有的武运旗。”

在学时,校内任课老师曾和我们讲解过很多日军的恶行和与之相关的东西,没想到能在这里派上讲场。我拿着刺刀对着膏药左侧的祝入营勇途,祈武运长久八个字说,“这大概是鬼子长官们的祝词,旁边的竖行小字标记着时间,大概意思就是这个鬼子接受这面武运旗的时间,时间下面标记着这一时间呢的战斗地点和战果。”

我还要继续说,孙四品又在一旁牢骚,“这王八瘪犊子的玩意儿,写什么时候在中国哪个地儿死了多少人拉了几次屎没?”

我捂着嘴笑,“这个倒真没有。”

六子识得些字,又指着那面旗八个大字最后留有记录的小字问我,“那这里呢?怎么就没写了?”

我顺着他的手再去看,这一看不要紧,细瞧之后只觉得人被雷击了一般,瞬间发觉某些事情没有马进义昨夜描述的那般轻快,从地上抓起那块膏药旗子胡乱揉成一团塞进衣服里,疯似的往马进义的暗堡跑去,也不管六子还举着手表茫然等解的呆滞模样。

天色还处在灰朦胧越白的阶段,除了马进义安排轮班的夜哨,多数人还蜷缩在壕沟内的避炮坑中浅睡。冷不丁被我这一阵冷风呼啸而过,有很多人惊觉着醒了过来,但很快发现只是个破衣烂衫的自己人时,便毫不客气的吼叫起来,谩骂中夹杂了五湖四海的方言。

“妈了个巴子,大清早的给你爹奔丧啊!”

“就是就是,赶着去给他爹排队拿投胎卡!”

“跑慢点老子弄死你!”

“日军?!日军?!鬼子又进攻了?!”

“鳖孙儿!作死啊!大清早的给不给人活啦!”

......

我带着各种被我直接抛之脑后无视的咒骂疾行跑到马进义的暗堡边缘,没进得去时已经忍不住边跑边喊,“是大部队!是主力部队!不是斥候也不是火力探测,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被卡在日军的中间啦!”

暗堡上那扇马进义临时搭建的简易木门被我带着喊叫轻易地撞开。撞开门的同时我因控力不慎而扑到在地,扑到的同时那面武运旗已经被我举了起来。

但传进我耳朵的并不是马进义那副贼兮兮的腔调。

“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在乎面对的是人是鬼吗!?”

说话的人铿锵有力,强势中带着威严。

我抬头看。马进义床榻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木椅,木椅上坐着个两黄中三角的(军衔)国字脸长官,侍卫在两旁的卫兵几乎是在我闯入的同时就已经把枪对准了我随时准备射击。而马进义则是半字没有的立站在那位长官面前,随身枪械也被收缴到了卫兵身后。

察觉这种压抑的情况,我急忙从地上爬起。起身、立正、挺胸、昂首、平礼。“长官好!”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长官从木椅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到我面前,说,“军人,当临危不乱,纵使泰山压顶,也要做到面不改色。”

“谨遵训令!”

他说完,就带着卫兵摔门而出,离开时,我看见他气汹汹地对马进义瞥了一眼,似乎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冒然闯入,他们还有很多渊源要继续。

我不知道一个团座大人突然亲临这座不起眼的前沿阵地的意图是什么,但是他在场时,我能从马进义满脸的微颤感觉到事情的不简单。

算计着上校军衔的大人物带着卫兵往我们来时的山下走远了,我试探的问马进义,“怎么?团座大人都亲临咱们这死人窝了,莫不是援兵来啦?”

马进义不说话,站在原地,放佛自己的魂飘到了九霄云外,就这样像座木雕,他就不动。

等这种僵硬持续了有十来分钟。他终于从内到外的崩塌了下来。

我把原来要说出口的不严肃等各种酸词全部都顺着自己的喉管咽到了肚子里,然后把他扶着。

他几乎是完全软了下来,骨头也没有,死沉死沉,目光也呆滞,没有目的的望着暗堡的穹顶,有气没力的说着,像个将死之人在做临终遗言那般虚弱,“龟儿子,你说,我们要败到什么时候,败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轮到我不说话了,我也不知道能用什么词来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问的问题,放眼全军,乃至整个全国,没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所以我跟着他一起绝望。

我能在马进义的虚弱中感觉到什么,但我说不出口,所以只能做思想上的自我束缚。

但是马进义现在是个说不完临终遗言的将死之人,他还在继续,导致我不知该怎么打断。

“我看见我们丢的地方太多啦,多得让我是痛心疾首,多得让我是无地自容,多的让我看见自己穿着军服就寒心和耻辱,多的让我都不敢正眼去看任何一个老百姓的眼睛,他们会骂我们是懦夫,像你说的,我以前是好怕自己会淹死在老百姓的唾沫里,而现在,我是已经淹死啦。”

在后来的数分钟里,他又说了很多。民国二十五年的东北诸省,民国二十六年的山东、河北、绥远,今年的江苏、河南、山西。

民国二十七年。也就是今年,他说到这里,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和他一样悲伤,因为眼前这个从军七年汉子的悲愤,远不是我的课本知识所能表达出来的。而中国的版图,在他的话里,已经被撕成七零八落无数块。

我回忆着脑子里的版图,说“我虽军龄不及你,但现在多少也算是个老兵了,但这老兵不是打出来的,是败出来的,算起来,现在都要民国二十八年了,我连一次都没赢过,我都要忘了胜利是什么滋味了,那东西好像只有在字面上才认识它,加上你,一年多啦,我起码被收编了二十次,打过的败仗,在上面翻一番。”

他像在听,又不像在听,隔了好久才用声音低得不想让人听到的语气喃喃道,“我偷走了团座两个连的人和一个连的武器装备--为令不遵,带队脱逃,你说我会被怎么处理?”

“你早知道会被怎么处理了。”我回答。

“所以呢,你也早就知道我是怎么回事了对不对?”他问。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成杂,“我不知道。所以,你得带着我们这帮渣子,找回我们丢了的尊严。然后,把这里变成地狱。你答应的。”

他像是终于良心发现,或者是顿悟了,“团座只给了我两个小时,要我带队全数撤出阵地等候处理。而且鬼子的小股斥候已经从我们身边跃了过去,忙着打探后面的军情去了,把我们丢给后面的鬼子群磨牙呢。”

“你想的不就是这样吗?”我开始急躁。然后把武运旗拿出来指着那排被我们打掉的日期,“如果就这样让他们写下去,那我们都得找棵树吊死,连含恨的机会都不会有!”

我话音刚落,就忽闻空中传来尖啸的声音,一阵阵不断在耳朵里响起。就在同一时刻,风刮冰雹般的炮弹炸在了阵地上,震得暗堡剧烈抖动。

马进义突然一改悲天泣地的表情,像个马戏团的小丑在一秒中之间换上那副我熟悉的贱兮兮嘴脸,唰得在床头抽出大砍刀背在身后又操起捷克轻机枪哈哈大笑道,“龟儿子,没机会啦,炮击一完,我们铁定会跟那些矮脚畜生成胶着战况,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脱身,那就是--死光!死绝!”

看着他又进入疯癫状态的样子,我脑海里只有一个画面,就是他站在吉普车上时说的那句话,带我们去把尊严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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