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美国何时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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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光荣终结还是末日审判?

摩根索这位美国现实主义政治大师在一篇题为《美国力量的病状》的文章中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对于美国在各国中的地位进行思考时,无法回避这个结论,即无论军事力量的客观现实如何,美国的地位还是衰落了。”

美国《国家利益》双月刊在2008年发表一篇文章(1—2月号),题为《帕默斯顿时刻》作者是美国外交会会长理查德·哈斯。理查德·哈斯说,“许多观察家都注意到跨大西洋关系最近的改善,并将其归因于亲美派领导人在德国和法国选举中获胜、伊拉克作为有分歧的问题逐渐变得不那么重要、布什政府姿态趋软,或是三者兼而有之。这种信念鼓舞人心,但是它一定会在失望中终结。”

理查德·哈斯继续说道,“美国与欧洲的关系不再像过去数十年中那样友好和重要。其中有一些熟悉的原因:社会差异,包括宗教信仰重点不同、在堕胎权及死刑问题上观点不同;伊拉克战争引发的反美主义挥之不去,以及阿布格里卜监狱和关塔那摩监狱的虐囚问题;大西洋两岸的后两代人的更替及人口结构的变化。”

理查德·哈斯解释说,“还有另一个原因说明跨大西洋联盟的价值可能会降低,与其说这个原因是反映欧洲或美国正在发生的事情,还不如说是反映世界作为整体正在发生的变化。联盟要求威胁、前景及义务具有可预知性。但是,当今世界很可能正好缺乏这一特点,因为现在威胁不断变化,人们看法各不相同,各国在维持和使用军事力量方面所作的准备也有很大差别。21世纪的世界远比相对稳定、可预知的冷战时期更加动荡不安。”

理查德·哈斯告诉美国人,美国和欧洲出现的分歧是因为欧洲人和美国人存在着明显的差异,这其中有文化的原因,也有实际利益需要的原因,“许多欧洲人不同意美国的某些目标,不同意美国实现这些目标的方式,或是两者都不同意。结果,美国常常不能指望得到其传统盟友的支持。”

因此,欧洲人在美国的全球战略中的作用日益下降,这主要就是因为欧洲人不愿意为美国的战略提供支持,美国也因此越来越难以得到欧洲盟友的帮助,美国军事和政治决策者们在制定政策的时候就不得不减少对欧洲的依赖,“削弱欧洲占据美国外交政策中心地位的还有,欧洲干预全球事务的能力正在减弱。甚至在欧洲认为自己跟美国一起行动或支持美国的事件中也是如此,阿富汗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理查德·哈斯随后打开了一扇窗户,用以说明为什么欧洲或者美国的其他盟友越来越不愿意支持美国,因为,在现在和未来,世界各国选择盟友的准则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即我们现在正面临一个“选择性合作”的未来,“外交政策及国际关系正进入这样一个时代:人们无法预知哪些国家是必然的对手,哪些国家是必然的盟友。某一天它们在某个问题上可能是主动的伙伴,而第二天在其他问题上却成了多半无动于衷的旁观者。所有这些都让人想起帕默斯顿 勋爵的格言: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因此,理查德·哈斯预言,“结果是,跨大西洋合作将更难以预料,这种合作也将更具有选择性。有意思的是,其中有些是北约的创立者早已预料到了的。在具有约束力的第5条规定中,北约每个成员国的武装攻击应被视为对所有成员国的攻击。在非强制性的第4条规定中,成员国同意,当任一成员国的领土完整、政治独立或安全受到威胁时,应进行共同磋商。尽管第5条在9·11后被引用,但现实是,我们生活在符合第4条规定、按意愿行事的世界中,‘根据意愿选择的联盟’将比‘长期联盟’更加普遍和重要。”理查德·哈斯所言非虚,例如北京和华盛顿在许多领域都处于对峙和竞争状态,从长期的大国博弈中彼此也是世界领袖的竞争关系,但这不妨碍彼此在某些利益一致时采取联盟的政策,如在核扩散领域,北京和华盛顿作为世界承认的核武装过家就不希望看到更多的国家加入这一俱乐部,因此,北京和华盛顿几乎天天都在朝朝嚷嚷,但在朝鲜去核化问题上却存在着默契和合作,他们彼此都清楚如果朝鲜拥有核导弹意味着什么,因此,他们在这一问题上保持着十分默契的配合关系。

作为同一文明体系中的同盟,美国如果与欧洲发生分裂,那么显然就意味着美国的衰落无可挽回,失去欧洲盟友的支持,美国将会受到致命的孤立——美国如果失去欧洲,也就必然要失去日本、澳大利亚、英国等盟友,这等于说美国体系已经崩溃。

但这种基于利益而建立的合作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短暂。尽管美国目前还和世界很多国家拥有合作条约,但实际上这些条约也仅仅停留在纸面上,“就美日关系而言,在支持日本在该地区及世界上发挥更大的作用方面,日本国内缺少政治共识,这将限制美日关系的深度发展。韩国首先考虑的是朝鲜半岛的事态发展。澳大利亚与美国的合作关系意愿是有选择性的,新任总理最近决定削弱澳大利亚在伊拉克发挥的作用就说明了这一点。”因此,美国的外交空间将会变得越来越狭窄,理查德·哈斯因而建议道,“上述不确定性将增加而非减少实施外交政策的困难。它将推动磋商和建立联盟。要在任何地方、任何可能的时候扩大合作,而不要让分歧妨碍各国实际上一致同意的合作。实现这些会很艰难,但是,如果我们想设法控制全球化所带来的威胁,而非让它们控制我们,推动磋商和建立联盟就是非常必要的。”但是,理查德·哈斯也许忘了一点,有时候,一个国家的外交选择是有限的,因为任何一个外交选择实际上都是某个集团或者国家处于利益需要做出的,而利益往往需要很多的限定条件,也就是说,美国即使意识到了这种外交困境,它也必须做出错误的选择,因为否则它就必须违背自己的利益要求,因此,历史如何都会抛弃美国的。

我们在判断历史及政治趋势的时,有时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我们不知道历史或者政治前进的目标是什么,也就无从知晓历史将会向哪里前进。

为什么要追求完美?难道政治需要完美吗?答案是肯定的,政治不但需要完美,而且政治的完美是宏大与恒久的。这来源于对世界各地的文明历史的考察——世界文明的核心曾数度转移,从苏美尔到古埃及,再到希腊、中国和美洲,然后是中东、印度,然后是欧洲,而今天,世界的重心在北美。追求完美是人性的一部分,所以,在历史中,世界各地的人们都会模仿当时世界文明核心的一切,从财富集聚到知识,从宗教信仰到思想教化,对当时处于文明边缘的人们来说,文明的核心几乎就是一个充满财富、智慧和和平的天堂。正如同马可波罗时期贫穷的欧洲对当时中国、印度的向往一样。

国际政治不仅仅是尔虞我诈的政治欺骗、陷井和战争,大国的文明建设与这些同等重要。人类的文明历来是交织在善于恶之中的。如前所述,人性中有追求完美的本性,故而人都是希求生存在一个和平、充满机会和富裕的社会中的。这点在今天各国对人才的争夺中才刚刚认识到,其实它与人类社会一直相伴至今。人类历史的格言其实就是——只有富有知识、财富的社会才是能够塑造完美的社会,换言之,这样的社会才是任何人都向往的社会,它对人心的诱惑远远大于政治边界的束缚。

美军在第一次海湾战争中的表现令整个世界都为之惊叹,因为美军的表现近乎完美——在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中,美军的伤亡代价微乎其微,这在世界现代战争史中绝无仅有。这并非是美国的幸运。在这次战争后,即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美国军界即有一个非正式的组织——由退役海军军官厄尔曼领导的、探索“完美战略”的研究小组,最初有7名成员,其中包括海湾战争中的空军指挥官霍纳和美军坦克指挥官之一的弗雷德·弗兰克斯将军。他们都是有实战经验的人。

美国军事优势明显,超出任何对手很多,所以美国人喜欢把战争打得更完美,这就是我所说的人在任何时候都在寻求完美,包括手段上的完美。这种研究与心理学结合后逐渐演变成今天美军的“震慑”战略,说它已经是一种战略是因为美军已经不是单纯地将它应用在个别战场,而是广泛地应用在整个对外军事领域。及至不久前的第二次海湾战争,美军将这种理论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水平。

其实所谓的震撼战略就是孙子所言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对孙子的这句话不应简单理解为完全不使用军队作战,而是应该全方位的应用,既可以完全部发动战争而令对手屈服,也可以边打边应用,如朝鲜战争中中国与美国边打边谈,都是想用战争打消敌人发动下一波攻击的勇气,坐下来谈判。

对战争的总结中国人比美国人早得多也理解的更深刻。美国是通过一次次的现代战争重复中国人的心得。如对日本核轰炸的原因就是想彻底打消日本战时的信心和日后的报复心理,甚至是对整个东方的一种核暗示,或者可以说是一种文明的征服心里。传统上东方文明其实一直对欧洲文明拥有优势。

今天不同的是,核攻击只能作为最后的报复手段,更多的还是常规战争。

拉姆斯菲尔德出任美国国防部长意味着这种军事理论会成为指导美军现代和未来战场的主导思想,其实也就是如何更完善地发挥美军的技术优势。

当然思想的应用与技术的应用不同,它需要的是时间和战场效果来说服规则的制定者——自然,军事上的完美表现仅是整个国家塑造完美文明的一部分,但却精彩异常,并令人印象深刻,一个完美的文明包括了人类社会的所有方面。不过我们也知道,这种完美是相对时代而言的,如中国的唐代是当时东方的完美核心,当时的罗马帝国是地中海世界的完美核心,今天的美国看起来则是当代的完美核心。只有成为完美文明才能成为世界的核心,这就是千百年来人类历史的结论之一。

美国退出历史舞台也将遇到这样的历史美学问题:是像大英帝国那样光荣地将权力移交给美国,还是像第三帝国那样不得不在战争中将欧洲权力交出?

在波斯帝国崛起的时候,有一位君主认为当时波斯的统治者居鲁士掌握的新兴权力对他是一个威胁,他就是吕底亚国王克雷兹。依据希罗多德所述,克雷兹的儿子是被一种十分残酷的方式杀死的。希罗多德说:“克雷兹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一直沉浸在巨大悲痛中,因为他失去了他的儿子。后来,居鲁士统束了奇阿克萨列的儿子的统治,随着时间的推移,波斯人逐渐强大起来,这些情况使克雷兹不再沉浸在悲哀当中,而开始一心一意地考虑,在波斯人的势力日益增强,但还未强大起来以前,他是否能够采取一些措施来使它不再发展。”

于是他尝试着求助于各种神谕:“克雷兹命令那些到神庙献祭的吕底亚人就有关问题乞求神谕:克雷兹是否应该出征和对波斯人发动战争,如果应该这么做,他自己是否应该同任何一支可以视为友军的队伍联合起来作战。当这些吕底亚人到达了被派去的地方,供上进献的礼品以后,便向神请求道:‘吕底亚和别的国家的国王克雷兹,认为这些是人间惟一正确的神谕,他把您的谕示应该得到的礼物供奉在您的面前,如今他再次向您请求,他是否应该对波斯人发动战争,如果应该,他自己是否应该同任何一支可以视为盟军的队伍联合作战。’他们就是这样请求的。两个神谕的答案是一样的,即向克雷兹宣称,如果他对波斯发动战争,他一定可以摧毁这个强大的帝国……当克雷兹听到带回来的神谕时,他特别高兴,盼望着去摧毁居鲁士的王国。因此,他又一次派人去皮托搞清楚德耳法的人数之后,就赠送给他们每人两个斯塔特(古希腊金币)的黄金,作为报酬。德耳法人赋予克雷兹和吕底亚人以请示神谕的优先权、免费权以及在运动会上坐在前排席位的特权,假如吕底亚人同意的话,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应该都能够获得成为德耳法公民的这一永久的特权。”

所以,克雷兹不仅与拉克代蒙人还与埃及人缔结了防御同盟。希罗多德接着说:“但是,当克雷兹正在准备入侵波斯的时候,有一个吕底亚人对他提出劝诫,这个人在此之前已经视为一个聪明的人,而此时他所提出的观点更令吕底亚人钦佩他的智慧。他劝诫说‘国王啊,你打算进攻的人们穿的是皮制的短裤,别的衣服也都是皮革制成的;他们的食物不是他们喜欢,而只是他们可以得到的;他们住的是高低不平的土地;他们喝的不是酒而是水;他们没有可以当作点心的无花果,也没有别的好东西。假如您统治了他们,既然他们什么都没有,您能从他们那里获得什么呢?假如您被他们统治了,您仔细想想,您将会失去多少好东西。一旦他们品尝到了我们的好东西,他们就将牢牢地抓住,那就再也没有办法将他们赶走。说到我自己,我要感谢众神,因为他们没有让波斯人想到要攻击吕底亚人。’虽然他这样说,克雷兹却没有被他说服。确实,波斯人在征服吕底亚人之前既没有奢侈品也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

克雷兹和居鲁士在提里亚打了一仗,没有分出胜负,克雷兹撤退了。居鲁士紧随其后追击,于是克雷兹在他的都城萨狄斯城外作战。吕底亚人的重要军事力量主要是他们的马队;虽然他们没有经过训练,但他们仍很杰出的骑兵。他们使用长矛作战。

“当居鲁士看到吕底亚人列队作战的时候,十分害怕他们的马队,于是他采用了米地人哈帕戈斯的策略:他把辎重队中的全部运载粮食和行李的骆驼都集中起来,将它们驮着的东西卸了下来,让有骑兵装备的人们骑上去,让他们走在军队的前面朝克雷兹的骑兵队冲过去。同时,他命令步兵安排好之后,他下令杀掉任何一个妨碍他们进军的吕底亚人,但要活捉克雷兹,就算他在被俘时反抗也不许杀死他。这些就是居鲁士的指令。他之所以要安排骆驼来和马队对抗,是因为他知道马害怕骆驼,看见骆驼和形象或闻到骆驼的气味都难以忍受。由于这个原因,他策划了这条计谋,使克雷兹的马队变得不堪一击,而吕底亚王寄予最大期望的正是这支力量。当两军交战时,吕底亚王的马匹一闻到骆驼的气味和看到它们,立即掉头逃窜,于是,克雷兹的所有希望瞬间化为泡影。”

萨狄斯不到14天的时间就被征服了,克雷兹沦为阶下囚。“波斯人捕获了克雷兹,将他带到了居鲁士面前;居鲁士堆起了一个大柴堆,命令戴着枷锁的克雷斯爬到上面去,在他两旁各有7个吕底亚人。居鲁士这么做是准备把克雷兹当作他胜利的初步成果敬奉给某一个神,还是准备在这里偿还一个愿望,否则就是他曾听说过克雷兹是个崇敬神灵的人,因此叫他爬到柴堆上,他想知道,如果有神灵来拯救克雷兹的话,那么克雷兹就不会被活活烧死。据说,他就是这么做的。可是,站在柴堆上的克雷兹,即使身处这种不幸的境地,却回忆起了梭伦在圣灵的召唤下曾说过的话,那就是,没有一个活着的人是幸福的。据说,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深深地叹息,高声地呼喊,又三次喊出了梭伦这个名字。居鲁士听到这个声音,便命令译员问克雷兹他喊的这个人是谁,他们就走上前去问他。据说,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来被逼问得紧了,就说:‘这是一个比大量的财富更加珍贵的人,我希望他同所有的国王都谈一谈。’因为他意思不明确,他们继续追问他,当他被他们的追问搞得不耐烦的时候,他才告诉他们,有一回,一个名叫梭伦的雅典人是如何到他那里,看了他的所有财富,却根本不放在眼里,而是说了诸如此类的一番话;他所遇到的结果又是如何和梭伦的话非常符合;不用说,这番话并不是针对克雷兹本人讲的,而是针对全人类讲的,尤其是针对那些自己觉得幸福的人讲的。当克雷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柴堆已经被点起了火,边沿正在燃烧,据说,成鲁士从译员那里听明白克雷兹所说的话以后,改变了主意,认为他也不过是一个人,不应该将一直同他自己一样幸福的另外一个人活活烧死。同时,他也担心会因此而遭到报应,而且他还想到人间的一切东西没有一件是可靠的。于是,他下令把下正在燃烧的火尽快扑灭,并把克雷兹与跟他在一起的那些人从柴堆上带回来;跃然他们尽了全力,但火势已无法控制了。据吕底亚人的传说,当克雷兹发现居鲁士已经改变主意,看到每个人都在扑火,但已无法阻止火势的时候,便大声地呼唤阿波罗神,虔诚地恳求他,假如神对他以往所献上的所有礼品满意的话,就请来协助他,使他避免所面临的灾祸。他这样含着泪向神,据说,原来的万里晴空忽然乌云密布,狂风骤起,转眼间降下倾盆大雨,大火才被浇灭了。”

“居鲁士于是深信克雷兹是爱神的人,并且是个好人,就将他从柴堆是放下来,问道:‘克雷兹,告诉我在所有人中是谁劝你来进攻我的国家的,从而使你成为我的敌人而不是我的朋友?’克雷兹回答说:‘哦,国王啊,我做的这件给你带来幸运、给我带来灾难的事。而导致这种结果的,是希腊人的神,是它鼓动我出兵攻打你的。没有一个人蠢笨到这样的程度,会心甘情愿选择战争而抛弃和平,因为和平年代是儿子埋葬父亲,战争年代却是父亲埋葬儿子。然而,我想,这些事情有这样的结局,是符合神们的意愿的。’”

美国人迟早会想起这个故事,当美国人“会心甘情愿选择战争而抛弃和平”来打击其他崛起者的时候,也必将会有一个“符合神们的意愿的”结果——其实主动权在美国手里,如果美国像大英帝国一样承认衰落,并把权力和平移交,那么美国将会得到一个光荣的退休生活;而如果美国选择依靠战争来强力阻止其他挑战者,那么,就必然会有一个总统会成为克雷兹。

那个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