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穿到古代去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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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那下人吓了一跳,生怕小少爷会去管事那里告状,以为小少爷对他手中的木雕感兴趣,于是连忙把那木雕塞进了他手里。

他没有收,只要来了那把刻刀,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侯爷政务繁忙,半个月见不了一回面,见着了也就是盘问他功课,鲜少过问生活起居方面的事。而自从搬了宅院后,侯夫人更是一次没有踏足过。

虽然有时会感到寂寞,但他已经习惯了独处的日子,并未觉得这是件多难过的事。

且有了那把刻刀,他埋头把自己锁在了那一方小天地里,空洞的心,被刻刀下蜿蜒的纹路,一点点地被填满。

黑白的世界有了些许的颜色,他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灵魂归属。

经岁迁延,一瞬十年,小小人儿长成了俊美的少年郎。

每当他打开角房门,看到那整整一屋子琳琅满目的陈列,都会感到无比的满足。

他偶尔会借着会友的由头,上街购置雕刻用的原料,单纯的木材早就不能满足他了,比起软塌塌的木料,他更喜欢有坚韧质感,触手冰凉细滑的玉石。

然而侯夫人把控着他的月例银子,每月到他手中的只会少不会多,他只能上玉石街买些别人不要的垮料“解解馋”。

正值大暑天,天气燥热难当,他站在玉石街东边一条小巷口的树荫处正歇脚,忽见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妪探出头来。

“小公子渴了么,若不嫌弃我老婆子,进去喝口水罢。”

也许是那日烈日蝉鸣,降低了他的警惕心,也许是那老妇人垂暮的嗓音有着稳定人心的力量,他鬼使神差地跟着老妇人走进了院中。

不大的院子里,栽着一颗歪脖子槐树,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坐在槐树下,低头绣着帕子。

听见脚步声,妇人抬起头,看到他的一刻,嘴角含着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神中闪过茫然,秀眉微微地蹙起,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他从来不会从别人的表情中体察情绪,他只觉得这妇人的面容给他一种不寻常的熟悉感,无关乎男女之情,但就是让他忍不住想亲近。

老妪帮他接了碗凉井水,他一边喝着,那妇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唠着家常。那妇人看起来三十余岁,用一根木钗松松垮垮地挽着发髻,眉眼清淡,带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淑雅,说起话来也是吴侬软语。

在得知他是靖江侯的大公子时,那妇人的肩膀明显的一颤,手中绣着的帕子掉落下来。

原先的白发老妪也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他以为是他的身份吓到她们了,并不以为意。

一碗凉水驱除了些暑意,他对那妇人和老妪道了谢,转身离开了。

在他走出院子后,隐约听见那妇人怅然地低声叹道:“秋娘,你说,这究竟是不是缘分呢……”

之后,他每次来玉石街采购练手用的石料,都会很巧地在那个巷口处遇见那位老妪,老妪像是每天蹲候在那里一般,见了他便招呼他进来坐会,喝口茶。

就这样,从酷暑到了初冬,他在那座破败的小院子里,蹭了半年的茶水。

那日,他无意间地问起那妇人的身世,一个三十余岁的夫人只带着一个老仆人,身边没有男人,没有孩子,实在是太奇怪了些。

妇人沉默半响,抬眼定定地看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我有过夫婿,有过孩子。”

又是沉默半响,妇人像下了极大的决心,缓缓地说道:“我出身微贱,年轻时在酒楼弹唱谋生,后来在酒楼偶遇,他对我一见如故,我便被他纳入府中,做了妾室。

再后来我怀了孕,他欣喜若狂,这时我才知他患有隐疾,极不易有子嗣,这孩子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个孩子了。后来孩子平安出生,我尚未见过那孩子一面,他便叫人把孩子抱到了嫡妻处。我才知他早有打算,这十月来他的嫡妻也在假孕,目的就是换子。我理解他,无嫡子会被夺爵,他为了保住家业,保住香火延绵,不得已这么做。”

“为了不留话柄,有人劝他杀了我,以绝后患,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离开京城,”说到这儿,妇人脸上竟是晕开了一抹极淡的红晕:“他这个人看起来是铁铸的,不苟言笑,其实外表再冷硬的人,内心总有柔软的一处……”

“我感激他留了我一命,还能见到……”妇人再次望向他,眼神中饱含着一层他看不懂的情绪,“一些原以为这辈子已见不到的人和事。”

对于妇人的故事,他面上不显,内心却是有些难言的触动。

他从来不知母爱是什么,因为不曾拥有,所以没有也不会很难过,而那位妇人,曾有过夫婿,有过孩子,

他走后,主仆二人相对无言。

当年她被赶出侯府,侯夫人生怕她时隔多年回来上演夺子的戏码,于是便让自己的奶娘跟着服侍她,实则是监视。

然而两个女人相依为命十七年,秋娘早就忘记了当初跟着她的初衷。

“秋娘,你何苦天天蹲候在巷口,将他带来呢……”妇人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

老妪面有动容:“夫人,老奴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想有个人能陪你说说话,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只要咱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

他回到了府中,来到了他的角房,盯着桌面和刻刀发呆。

他雕过无数的花鸟鱼虫、珍禽异兽,却独独没有雕过一次人像。

因为一直没有人让他有雕像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