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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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12)

“请您回去!”他的妻子屏退吵嚷的近侍,将房门关上。室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他的妻子伏地拜倒,哭得浑身乱颤。但是,很快她似乎打算不再哭泣,她擦干眼泪,靠近丈夫说:“我们一起自尽吧。”

“……什……什么?”元祐向后退了一步。他的妻子将匕首放在两人中间,声泪俱下地说:“即便是平日里意见相左,您怎能派竹井惣左卫门暗杀日幡大人?而且在那之前您还私通敌人秀吉,被利益诱惑而出卖我方将士……”

“谁……到底是谁说了那样的话?”“我是您的妻子,我怎么会不明白您的心思?现在门外都是来取您首级的日幡大人的侍从,我怎能在您身边眼睁睁看着您受到别人的凌辱?我也会陪伴您,请您爽快地认罪道歉,切腹自尽吧。”

“你说让我切腹?夫人,你疯了吗?”“我是元就的女儿。亡父的遗训中没有说让我们舍名求利,您也是因为忠于毛利家才娶了我,现在又得到辉元大人的赏识,来这座城担任监军一职。到底是什么样的天魔将我的丈夫变成如此卑鄙之人,让我觉得人心如此不可靠!您听,那声音,门外将士们吵吵嚷嚷的骂声。活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也会玷污了毛利家的名声。快,动手吧!”

夫人诚恳地靠上前去,结果元祐贪生怕死,竟然想逃走。她上前抱住了丈夫,鲜血横流。过了没多久,她美丽的尸体在城东的山岗上被发现了,身前放着她丈夫元祐的首级,供着一枝花,她是自尽而死的,乌黑的秀发朝向西方毛利的本国艺州。

五月积雨云

环环相扣的小城就这样被一一击破了。只剩下一个主力高松城,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如此节节败退,高松城的清水宗治自然频频向毛利家派遣快马告急:“事态越来越紧急,请尽快派援军来,刻不容缓!”怎奈形势却不容毛利的军队掉头攻打这边。因为小早川隆景正在和筑前的立花和丰后的大友宗麟交战,而吉川元春正忙于对付以鸟取城为中心的山阴地区的敌方势力,主将毛利辉元在两面被夹攻、没有决定对抗筑前军的大方针之前,当然不敢轻易离开吉田山城。

以辉元为中心,两川意见达成一致,他们预测到这将是毛利家有史以来最大的战役,于是让全军四万人马掉头来到备中国境。做出这一决定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辉元的近侍屡次向使者传达他的话,说:“会尽快的,一定会率大军前去支援。问题就在于之前的防御和坚持,只要能坚守住高松一城,敌人就无法踏入艺州一步。拜托清水宗治率众将士同心同力,共同御敌!”他们论述这一线防御和守城的意义之重大,不停地又是激励,又是鞭策。元春与隆景应该也多次联络过宗治,给出同样的激励,说正准备救援。然而,这种通信后来就中断了。

四月二十七日,秀吉布置妥当,除去一切障碍,开始包围残存的高松城。龙王山大本营的一万五千人依然按兵不动。羽柴秀胜率五千人进驻平山高地,宇喜多秀家的一万人马在八幡山安营扎寨,斗志高昂。宇喜多军的后方由历代侍奉秀吉的诸位将士镇守。棋盘上的布局已基本完成,在宇喜多后方安排历代侍奉的将士,自然是以防万一,因为宇喜多的部下之中难保没有持有二心的人。

形成包围圈的当天,进攻方与城中士兵之间就发生了冲突。黑田官兵卫和往常一样,坐着轿子到前线视察以后,回到龙王山面见秀吉,详细禀报了初战第一天的激烈战况。他说:“今天早上,在池之下城口的战役中,宇喜多大人的士兵中,死伤合计五百余人,城中损失不到一百人,其中八十多人战死,剩下几个活捉的也是全身伤痕累累,几乎已经不能动弹了。”

秀吉点点头说:“难怪,难怪!这次不能不流血就攻陷了。不过,宇喜多的队伍似乎也挺勇猛的。”宇喜多打的头阵,让秀吉亲眼验证了他们的内心与战斗力。

马上就进入了五月。梅雨季节的天空,一会儿乌云密布闷热难耐,一会儿又艳阳高照。宇喜多的队伍在初战中损失惨重,从那以后的五天里,他们每天晚上都在和井元城口附近悄悄挖堑壕。五月二日早晨,他们在附近展开攻势。

清水宗治的麾下看到宇喜多的士兵向城门和石墙聚集而来,骂道:“蛆虫!”

宇喜多的士兵原来是毛利家的士兵,如今转而成为秀吉的先锋,攻击过去的同伴,清水宗治的将士自然无比愤怒。他们咬牙切齿,扼腕痛骂,看准时机,打开城门,像怒涛一般冲出去喊道:“赶走蛆虫!”“不能让一只蛆虫生还!”这股怒涛之中有一种强烈的情感,让战争变得无比凄惨。

长枪穿梭,刀光闪闪,一碰到敌人,就是鲜血四溅。到处都是厮杀声。“来啊!”“哼!”骑兵对骑兵,步兵对步兵,两人一组,互相刺杀,有的掳去首级,有的又抢回来,其猛烈程度是其他战场根本无法比的。

“撤!撤!”尘土飞扬之中,传来宇喜多部将嘶哑的声音,散布于四方的士兵一哄而散。

城中士兵瞪着眼喊道:“冲啊!”“冲到那个插旗的地方!”他们气势汹汹地追上来,甚至想踏平宇喜多的中军阵地。结果,眼前的平地上出现一道堑壕。走在前面的城方部将暗想糟糕,赶紧停住脚步,可是追来的士兵根本没看到地面,几乎向前倒下去,刚一靠近堑壕,藏在那里的敌兵一阵乱射,将城中士兵打得东倒西歪。

“圈套!不要中了敌人的圈套!趴下!趴下!”然后他们又互相鼓励说,“让他们射击吧。趁他们换子弹的时候冲上去!”他们已经做好了牺牲几个人的准备,故意冒着枪林弹雨站起身,趁着敌方的枪手装下一发子弹时靠近堑壕,最后跳到坑中,浴血奋战。

当晚开始下雨。龙王山上的阵营中,旗帜和营帐都淋湿了。秀吉躲在营帐中,看着帐外令人感到沉闷的五月积雨云,脸上的表情不太明朗。“虎之助!”他回头叫道,“到底是雨声还是人的脚步声啊?木栅门那边很吵,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虎之助马上就回来禀告主人说:“刚刚黑田大人从战场上回来了。因为下雨,途中抬轿的人在坡道上脚底一滑,将黑田大人从轿上重重摔下来,他披上蓑衣,让家臣们背着,刚刚回来。大家都为此道歉,黑田大人感到很滑稽,捧腹大笑,又用手揉着腰喊疼,爬着进了营帐。”

他腿脚不便,却冒雨去了前线。并不只是因为这件事,秀吉早就对黑田官兵卫不知疲倦的精力感到佩服。

“他一会儿就会过来拜见您。”虎之助详细回禀之后,退下去往炉中塞劈柴。渐渐有蚊子了,下雨的日子尤其闷得慌。本来就闷热,有炉火就更热了,不过炉中的劈柴可以驱蚊。

“好呛人啊,真呛人!”一个瘸子咕哝着从侍童中间穿过,也没用通报就来到秀吉面前,是黑田官兵卫。从那边房间里传来黑田官兵卫与秀吉的谈笑声,两个人声音都很大,赶跑了梅雨季节的湿气。

“他们在笑什么呢?”侍童们在炉边喝水休息。说起来十分惶恐,这些年轻人总是对主公的房间很敏感,与之同喜共忧,听到主公那样的笑声,就会高兴地想,我们家老爷子情绪很好。

“一定是那件事吧?”石田佐吉做出揉腰的动作。市松拍着大腿说:“对,就是那个!”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片桐助作等人都瞪大了眼睛想听一听原委。梅雨季节,阵地上无聊至极,年轻人都渴望有新话题。“我是听阿虎说的。”市松依然傲慢地用下巴指了指虎之助,把刚刚黑田官兵卫回阵营途中抬轿的人在坡道上打滑,导致黑田官兵卫从轿上摔落的事添枝加叶地讲给大家听。

“那太好玩了!”说这话的是加藤孙六,然后平野权平笑着,“好想看看黑田大人摔倒的样子啊。”他声音很大,几乎能传到秀吉那里。

没有一个人说真可怜之类的话。也难怪不说,黑田官兵卫平日里经常鞭策这些年轻人。偶尔他会来到大家中间,显得很亲切地问:“怎么样啊?”但是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不肯亲近。因为他一喝醉,就会欺负这些年轻人。

“等着瞧吧!”这话绝没有恶意。这些年轻人善意地暗暗期待着将来有一天要让黑田官兵卫佩服地想:“虽说是前辈,也不应该在这些年轻人面前说大话。”他们发誓要用事实给他这个惩戒。

“各位侍童!”有个光头在烟雾中候着,似乎有些被熏到了。原来是负责茶水的人。

市松回过头去,用流氓般的口吻问:“喂,干吗啊?”“是将军的吩咐。”听到这里,本就穿着铠甲的年轻人全都重新坐好,不再说玩笑话,“他在和黑田大人谈话,让我先退到你们这里待一阵。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谈。”

“很难吗?”秀吉问道。“我想很难。”黑田官兵卫回答说,然后是一阵沉默,由于是战场上随便临时搭建的房子,屋檐上落下来的雨水声传到两人耳中,显得十分萧条。“关键是天数问题吧。两次尝试进攻,就知道了短期强攻是极为困难的。那么,做好长期征战的准备、不慌不忙地包围吗?那样必然会有很大风险。有可能毛利方的四万援军及时赶到,与高松城里应外合,对我们展开攻势。”

“嗯,嗯。因此进入梅雨期后我也有些郁闷。官兵卫,没什么良策吗?”

“我昨天和今天都到前线走了一趟,仔细察看了敌城的位置和四周的地势,这里只有一个大计,可以说是孤注一掷。”

“高松城是否陷落,对于敌方和我方,都不只是争夺一座城的问题。如果这里陷落了,艺州吉田山的毛利府邸就等于是我们的掌中之物。如果在这里失败了,五年来在中国地区的事业就会一败涂地。越是大计越好!官兵卫,你是怎么想的?我已经屏退了隔壁房间的人,希望你毫无顾忌地讲出来。”

“恕我冒昧,将军心中也有一计吧?”“也不是没有。”

“那您先说吧。”“你也写下来吧。”秀吉把旁边的砚拿过来,自己提起笔,也给了官兵卫一张纸。官兵卫拿起秀吉写的纸条一看,上面写着一个“水”字。秀吉拿过官兵卫写的纸条一看,上面有“水攻”二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边笑边将纸条揉成一团,放入袖内。“官兵卫,果然一个人的智慧不会超过另一个人的智慧啊!”

“正如您所说的那样,高松城位于平原与田地之间,四周都是不高不矮的山,再加上足守川等大大小小七条河川流向四面八方。如果将它们集中起来注入一处平地,想来把那座城变为湖底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不是拥有敏锐眼光之人,大概不会想到如此大规模作战的策略吧。为什么您还要如此犹豫不决呢?”

“是啊,自古以来,用火攻城取得成功的例子有很多,水攻奏效的例子却几乎没有。”

“我记得在三国时代后汉的战记上看到过,对了,我朝也有。天智天皇三年,九州水城一战中,针对来犯的唐军,修筑堤坝使水位上涨,然后切断大堤使洪水泛滥,一举将唐军冲走,好像在哪本书中看到过这一策略。”

“不不,好像这一计策执行之前唐军就退走了。如果我们执行了,那就是史无前例的战法。不过,还需谨慎行事,我正在命熟悉地理和数字的人大致调查一下需要的施工人数、天数和费用等。官兵卫,你估计一下,你觉得到底需要多少天、多少人能办成?我想听听你的把握。”秀吉所要的不是单纯的方案,而是具体的数字和精确无误的设计。

“您说得对,关于这一方案,我的家臣之中也有足智多谋之人,他详细计算过工程的数值,您把他叫过来,我想马上就可以得到明确的答案。我能跟您献计也是基于他的计算与设计。”听了官兵卫的话,秀吉又问:“是哪个家臣?”“叫作吉田六郎太夫。”

“可在阵中?”“马上叫过来吧。”下了命令之后,秀吉说,“其实,我手下也有一名精通工程管理与土地状况的人。把他一起叫来,和吉田六郎太夫共同商议如何?”“好啊,那个人是?”“不是家臣,是个备中玉岛的乡村武士,名叫千原九右卫门。如今我让他在阵中专门制作附近的地图。”“那真是太好的人才了。请您一定把他叫过来。”“喂!来个人!”秀吉击掌叫道。近侍和侍童都退得很远,雨声也是一种障碍,击掌声不容易传过去。秀吉亲自来到隔壁房间,用在战场上的声音对着营帐外大喊:“喂!没人吗?”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四面传来,似乎大家都被吓到了。秀吉交代给两三个人,然后进了厕所。雨越下越大。

吉田六郎太夫来了,千原九右卫门也来了。“请在这边稍候。”侍童把他们带到了另一个大房间。那里空荡荡的,很暗。过了很久,四处安放了烛台。秀吉与官兵卫还在刚才的房间里继续密谈。不久,蜂须贺彦右卫门冒雨从营外赶来。浅野弥兵卫、木下备中守、生驹甚助、堀久太郎以及山内猪右卫门一丰等人也被叫到那个大房间来。过了一会儿,秀吉与官兵卫一起出现在大家面前。

来到这里之前,两人自然已经在基本方针上达成了一致。总而言之,接下来要召开的军事会议就是以刚才的方案为基础,咨询千原、吉田两人所具有的实际知识,同时,人员配备、全军作战都要集中到这一件事上。

“大雨之中,各位辛苦了!”秀吉对在座的将士们说。在秀吉开口讲那一方案之时,远在其他阵营的羽柴秀胜、同小一郎秀长一族以及宇喜多秀家、杉原家次等麾下诸将几乎都到齐了。仙石权兵卫、森勘八、一柳市助、山下九藏、堀尾茂助、蜂须贺家政、黑田吉兵卫(松寿丸)等中坚力量也被允许在隔壁细长的房间里旁听。会议一直开到半夜。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雨停之后更加闷热。烛台的灯光在山雾之中显得有些模糊,开会时添了好几次蜡烛,秀吉和官兵卫连一碗白开水都没要,所以只有负责茶水的人没什么事做。

土与人

一旦决定实行“水攻”,龙王山的大本营就显得干什么都不方便,而且太远了。石井山是高松城东部的高地,距离也正合适,几乎处于直面敌城的位置。五月七日,秀吉首先将大本营移到那里,以做准备。

第二天,“要划界了,九右卫门跟我来,六郎太夫也跟上。”秀吉带着六七名幕僚骑马下山,沿着高松城一路向西,来到足守川叫门前的地点。他擦了把汗,叫道:“九右卫门,石井山的山梁到这个门前有多远?”

“不到八里,确切地说,是六里多。”“把地图给我看看。”从千原九右卫门手里接过地图,他对比着筑堤工程和四方的地势。在此驻足远眺,西面从吉备到足守川上游的山地,北面从龙王山到冈山境内的群山,东面直到石井山、蛙鼻峰的尽头,实际上除了南面,这里几乎形成了一个群山环抱的天然湾形。高松城孤零零地矗立在这个湾形平原的正中央,是平原上的建筑方式。在秀吉眼里,那些平地上的田地、马场和人家已经都变成了水面,这样一看,三面的山都变成了曲折的岩岸和岬角,高松城则成为人工建筑的一个孤岛。

“嗯,好了。”秀吉把地图还给千原九右卫门,实地考察后信心更增,他再次翻身上马,招呼幕僚们说:“回去喽!”然后又对负责工程的吉田六郎太夫和千原九右卫门两人说,“我骑马从这个山脚下到那边石井山的蛙鼻峰下,马蹄痕迹就当是我为筑堤划的界吧。行吗?”

“请您稍等。”两人快速地吩咐了人夫几句,让他们跑到附近民家,然后又回答秀吉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