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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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9)

八上城的波多野一族与大善院交情匪浅。“劳动圣僧一人,便可救百姓免遭涂炭,使城中数千生命得以安泰。这不是您作为僧侣的必然的使命吗?”光秀诚挚地劝说道。他是想让住持到城中说服波多野秀治兄弟,招降他们。光秀将道理说得很清楚,让对方从情理上难以拒绝。据大善院看来,公平地讲,还看不出八上城内外攻守双方的胜负,甚至觉得进攻方已经有些疲惫,而守城方士气更旺。然而大善院住持难以推脱,于是约定:“事成与否要听天由命,总之贫僧会尽最大的努力。”

光秀有些担心,因为他从住持的口吻似乎能预感到事情不能成功。住持的脸上很明显对这场交涉不抱有热情,似乎告诉光秀无条件招降是不可能的。光秀内心急于立功,于是又主动提出一个具体条件。大善院看到他如此心焦,同情地说:“既然不是单纯前去劝降,可以保得住守城将士的脸面,那么我此次出使城中也一定会很顺利。”他禀告了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夜已深了,住持告辞而去。

次日,大善院与本目的西藏院进行协商,为前去斡旋和议,做好了准备。很快,有个老妇从光秀大营被送到西藏院来。表面上说她是光秀的母亲,其实是他赡养的叔母,旧臣都知道这事,西藏院与大善院也隐隐约约知道,但是依然把她当作光秀的母亲郑重接待,将她作为人质交给波多野秀治,直到谈判结束。当然大善院住持作为使者随同前往城中。

大善院住持见到秀治,如此传达道:“本来信长公的本意在于统一室町之后群雄割据的战乱局面,决不是要破坏各地家族本来统领的制度,肆意杀伐也不是他的宗旨。光秀大人多次强调这一点,并誓言在您打开城门后保证您的统治地位和您一族的荣耀,又把令堂大人送了过来,看在他的诚意上,恳请您三思。”

波多野秀治回答说:“投降不行,不过可以平等议和。”又说:“总之,和光秀见见再说吧。”既然答应见面,充分表明他已经动心了。结果光秀和波多野秀治决定推心置腹地交谈一次,他们约好在本目的西藏院见面。

两个门

“推迟一下怎么样?如果拒绝,现在还来得及。”一部分将士似乎不放心波多野秀治出城,恳切劝谏道。右卫门大夫秀治今天为了出城与光秀会面,已经打扮妥当,安排好了随从人员,他心想事到如今还说这话干什么,于是笑着说:“就算光秀再厉害也不可能加害于我,毕竟他把老母亲作为人质送到城里来了,放心吧。”

这次会见自然是为了和睦,从礼仪上讲服装也应该尽可能平和一点。然而为防万一,他挑选了一些身强力壮的士兵作为随从。骑马的加徒步的共约八十人,显得戒备森严。一行人到达了本目的西藏院,住持率众僧出迎。右卫门大夫秀治将马拴在山门处,走进院内。明智光秀一方也准时到达。大书院分为东西两间,城中的波多野主从在西间,进攻方光秀和其属下在东间,各自正襟危坐。直到昨天,他们还隔着城墙与护城河交战,如今隔着一道门槛相对而坐。

双方都沉默不语,各自以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着对方的面容与身影,不卑不亢。一瞬间确实是无可奈何,敌我双方的意识很强,脸上的肌肉与肩上的骨骼都很僵硬。此时西藏院与大善院的住持出面表示了今日的喜悦之情,说经过长期的坚守与猛攻的耐力比拼,能够和平收场,波多野氏的领土也得到认可,城中居民会多么感激啊。经过他们的巧妙撮合,双方的身心这才放松下来,甚至产生了一种同为人类的亲近感。

“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您。”僧侣们说着走进来,摆上酒宴。光秀努力想要营造亲密的气氛,于是看着宴席说:“隔着门槛就像一直对峙下去一样,没意思。我们应该每隔一人交错在一起。”波多野秀治比他更加磊落,如果真正相交,他是可以赤诚相对的人。他立即表示同意,主动背对壁龛挨着光秀坐下。光秀举杯敬酒,并极力赞赏他们守城近百日来防守森严。

秀治哈哈大笑说:“是吗?对进攻方来说那么难攻破吗?让惟任光秀大人的军队感到棘手,真是太有面子了!”他似乎酒量很大,一饮而就后将杯子还给光秀,继续说道:“说到攻城的成败,瞬间能攻下也就攻下了,如果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攻不下的话那就攻不下了。因为城中的人将会习惯饥饿与危险,我们八上城的人也已经开始习惯了,不是我说大话,我们还可以撑个一年或者一年半吧。哈哈哈!”

光秀扫视了一下在座的人,发现城中士兵就像商量好了一样,既不怎么拿筷子,也不怎么举杯饮酒。光秀看着他们心中暗暗叹服:真是够谨慎。他知道,他们眼看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谨慎地强忍着平日的饥饿。城里的兵粮应该在二十天前就用尽了。在场的城中士兵也是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尽管他们可能吃了一点东西,也只不过是聊以维持性命。然而他们却是一副厌倦了膳食的样子,泰然自若地坐在珍味佳肴前该是多么痛苦啊。人常说武士不露饿相,这也是为了给今天的和睦交涉增添自己声势的一种兵法。

光秀对秀治说:“看来您家中的各位将士在您面前放不开,麻烦您说句话,允许他们开怀畅饮吧,你看我们这边的人这么尽情地吃喝着呢。”

“哎呀,多谢关怀!”秀治本就体贴下属,听了这话比自己被劝还高兴,对着城里来的诸将士说:“喝吧喝吧,人家一番好意,过于拘谨反倒是失礼。不能喝的就拿起筷子吃吧。”城中诸将士默默低下了头,然后慢慢拿起筷子,举起酒杯,尽量不露出狼吞虎咽的样子。

会见之初就已经约好,今日会面并非严肃谈判,要去除优劣胜败之念,在酒席间谈笑风生,如果能和就圆满结束,不能就分道扬镳。在这一前提下敌我双方才共聚一堂,此时光秀与秀治开始讨论这一话题。

波多野秀治是一介武夫,行为非常磊落,由于光秀待人真诚和蔼,丝毫没有傲慢的样子,因此甚为感动,说道:“今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要您保证城中将士性命无忧,今后也给他们发放粮饷。”这句话基本等同于承诺不战开城。

光秀也铿锵有力地说:“不,既然您如此相信我,我愿拼上这条命去求信长公,保证您在八上城的统领权以及您家门长久的荣耀。我发誓不会损害您的英名。”

宴席结束,继续会谈。和议已经谈妥,最后刚愎自用的波多野秀治说:“既然决定归顺,一切但凭吩咐。”

光秀提议说:“那么,就这样长期停滞在休战状态下的话,军队之间说不定会挑起什么事端。不如我们一同前往安土城,直接谒见信长公如何?”

事已至此,秀治也非常爽快地答应道:“没有异议。”光秀派使者前往城中报信,另外派人前往进攻方各个军营,传达了“和谈成立,休战数日”的命令。从上午开始的会谈用了半天就达成一致。又到了晚餐时刻,光秀设宴款待,命人从营中取来酒肴,这次就不仅是素食了。秀治和他的家臣似乎完全相信了对方,比中午吃得欢畅。掌灯时分收拾妥当,准备立刻前往安土城。

“我们把您的战马牵到西门了,您的家臣也已经等在那里。”右卫门大夫秀治最后离开房间,在三四名近臣的簇拥下走出寺庙的玄关,听等在那里负责向导的明智方的士兵这么说,于是点头说声:“辛苦了!”然后穿过暮色中的寺庙院落,朝西门走去。

然而,同样等候在外面的明智方的武士却对先于秀治蜂拥而来的波多野家诸将士说:“您家主人的战马拴在东门外了,请往那边走吧。”结果他们和主人秀治所去的方向完全相反,被带到了东门。他们以为主人会随后就来,然而来到东门一看,觉得很奇怪的是那里没有战马和小厮的影子,只有寂寥的暮色。“战马与随从在哪里呢?”波多野家的武士们都呆立在那里,向明智方的人询问道。话音未落,四方夜色中同时响起了枪声。

哒、哒、哒,哒哒哒……硝烟弥漫。突如其来的枪声让他们来不及抵抗,在场的四五十个人被打得叠压在一起,有的身子向后仰,有的跳了起来。各种声音都有:“啊!”“上当了!”“卑……卑鄙!”叫嚷声乱作一团,然而也只是一瞬间。

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好不容易躲过了子弹,骂道:“畜生!”拔出大刀,横眉立目地朝明智方的武士冲过来。然而明智方早已做好了第二阶段的准备,指挥藏在树荫暗处的手持长枪的队伍将他们团团围住,下令一个也不许放过。黄昏的月色下,鲜血闪着青光。活着跑回八上城的大概不到十人吧。其余小厮在天黑之前就被俘虏了。

东门的枪声穿破夜晚的寂静,自然传到了西门。右卫门大夫秀治和三四名近臣刚刚走出西门。休战之中响起枪声,虽说他胆大,也不禁吃了一惊。他停步站在低矮的石阶上向四周望了望,叫道:“光秀大人!惟任大人!”直到那一瞬间,对于光秀设宴款待时表现的好意、那温和的言谈举止以及信誓旦旦的和议,他丝毫都没有想过怀疑。

“哎呀,怎么不见他的身影?”

“刚刚还在一起呢。”秀治从石阶上向后退,以为是自己走快了几步,于是穿过西门到院子里张望。漆黑的门后边闪过一道白光,是一支长枪。秀治无意间大叫一声:“混账!”声音大得惊人,如同山门的檩木发出吱呀一声。同时他佩带的战刀划过一道电光,将枪头削断。他眼里只看到这一杆枪,事实上背后还有一杆枪同时刺向他。战刀一闪,他将眼前的一杆枪斩落在地,他的身子缓缓向一侧倒去,终究难敌两处枪伤。“小人!”估计是骂光秀太过奸诈。呻吟过后,他将身体撞向山门的墙壁,倒地气绝身亡。

事发突然,他的三四名近臣自然不可能平安无事。然而他们也只能如网中之鱼。潜藏在周围的众多铁甲武士立刻将他们包围,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处死了。因为下手太快,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勒死的还是砍死的。

八上城就这样陷落了。没有了守将,重要部将也都跟着出城上当被杀,无论多么顽强的城中士兵也不可能支撑下去了。

光秀军突破这一难关后,又攻破了赤井一族的宇津城,进而攻略了福知山的鬼城,至此整个丹波全部平定,不仅在援军丹羽、织田信澄等人面前保住了面子,也能够向安土城报捷了。然而他内心是否能为这一胜仗欢喜呢?

其后,八上城的残军走出城外,全都表现得对光秀心悦诚服。然而,世人对他的评论却是众说纷纭。最多的指责声音是:“再怎么渴望立功,也不能将母亲作为人质送到城内啊。更何况是为了欺骗城中将士的权宜之计,那么其危险性就可想而知了。”即便光秀也决不会将母亲当作那样的工具。他送去做人质的其实是叔母。也许光秀想这样劝慰自己,但是心头必定萦绕着一些无法释怀的感情。

他不像荒木村重那样不拘小节。他与常人相比感情更纤细,他智慧超群,能辨正邪、能分善恶。正因为如此,他心中的苦楚久久不能消散。在他治理的龟山城内,被人尊称为明主、仁君,而在军事方面就不像他的政治手腕那样了,显得有些焦躁,有些笨拙。秀吉巧妙地攻破了三木城以及其他城池,与之相比,光秀的做法就让人觉得有些不妙了。

追逐猎鹰

信长也很繁忙,特别是这两三年的生活。他所在之处,便是政务中枢,他所到之处,便是军队的大本营。其间,他还要看喜欢的角力,从山阳、山阴及其他战场回来后,每次都要犒劳随侍的部将,大摆酒宴。在酒宴上有时会哼他擅长的小调: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死期难避免。有时候他又要给家臣之间牵线做媒定姻缘。

细川藤孝灭了丹后的一色义直,将田边城献给信长,结果信长说:“你住那里吧。”于是他现在治理丹后周围的领土。细川藤孝与邻国丹波的明智光秀的关系比亲戚还要亲近。两人在拜谒信长之前就认识了。当光秀还未遇到明君,在越前的朝仓家做幕僚的时候,因为官职低微,鲜有人来拜访。而第一个敲开他的门、与他共谈将来希望的人正是细川藤孝。他们认为将来必定是信长的天下,于是一起脱离越前,到岐阜城述说将来的大计。自那以后,两人日益亲密,将希望寄托在信长身上,共同奋斗至今。因此两人一见面就会追忆当年的往事,述说经历过的种种艰辛,如此亲密,让旁人看了也觉得羡慕。

信长也充分肯定两人的战功。甚至比对世世代代追随他的家臣还要好。尤其是对细川藤孝,由于其门第高贵,他给予格外的尊敬。

“幽斋的儿子与一郎忠兴多大了啊?”老臣林佐渡突然听到信长的询问,有些惊慌失措。幽斋是细川藤孝的道号。在歌道、茶道方面,幽斋这个名字更为人所熟知。信长也许是想表示亲近,在很多场合都习惯称呼他的道号。“这个嘛……”林佐渡拍了拍脑门,站起身说,“要不我去记录所查查吧。”

“那倒不至于。”信长唤住了他。他咂了咂嘴,心想近来林佐渡也有些年老昏聩了,“应该过二十岁了吧。”

“细川大人家的长子自从初次上阵以来,屡次听闻其战功卓著,应该不止二十岁了吧。”

“听说光秀家女儿比较多。”“我记得曾听到他发牢骚说七个孩子当中头五个都是女儿……”这段对话之后不久,信长就对细川、明智两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了。他从跟他们两家有亲戚关系的臣子那里打听到各种消息,都一一记在心里,因此比任何人都熟悉这两家。

当年九月,两家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信长主动提出担当大媒人,给他们大操大办。婚礼过后,新郎新娘到安土城来道谢。夫妇非常般配。新郎与一郎忠兴就是后来的细川三斋。新娘是明智家的三女儿,当时还是二八妙龄的少女,后来成了西川家的内室,提起加拉夏夫人,就连从未谋面的人都会称赞是个美人。

信长对内要照顾到家臣之间的这些家庭琐事,对外也不忘顾全大局、发号施令。如今他的计划面临的最大课题,也是他密谋解决的问题就是本愿寺。他判断如今机会来了。迄今为止信长身经百战,最让他昼夜难安的恐怕就是本愿寺的门徒了。表面看来,宗教团体是极为消极的存在,实际上他们执拗的顽抗,还有怎么也消灭不掉的潜在势力,着实令人棘手。

元龟元年,信长曾下令一举歼灭本愿寺,出兵大阪,在川口、樱之岸布下大阵,却丝毫没有效果,反倒增强了敌方的团结与抗战精神。掐指算来到今年天正八年正好前后十一年。本愿寺军队与织田军宣战以来已经整整十一年。长期以来,信长为这个怪敌烦恼不已,还要拨出一部分兵力对付他们,有形无形的损害难以言表。隐忍再三,如今终于到了连根拔起以绝后患的时刻。他悄悄摩拳擦掌,计划进攻。

天正八年二月,信长大举来到京都,夸示其兵多将广、军阵威严。沿山崎、郡山、伊丹等地巡游大阪近郊。他自称是追逐猎鹰,话虽如此,如果他将礼服撕扯掉,让那些狩猎助手荷枪实弹,一声令下,以石山本愿寺为中心的整个大阪的宗教团体根据地将灰飞烟灭。他的布阵与兵力都显示了他的明确意志。信长声势浩荡,却并不进攻,静观其变。

底细已经被摸清了。即便是纠集全城教门的势力,在此浪华一带佛法巍然的石山本愿寺,也不再有往日的实力了。这十一年来的推移清楚地印证了它的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