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黔东南后,我从地坪地区搭车进入广西,在桂林短暂停留后就直奔阳朔。阳朔早已不是驴友们消遣的圣地,她俨然已成为旅行者们竞相践踏的后花园。西街上老外依旧多得惊人,但酒吧里清一色地播放着最近人人传唱的流行歌曲,重复得有点让人反胃。这样一个地方,不应该是能够被我接受的吧?可是在此停留了一段时间后,却发现这一切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先说住的地方,老班长国际青年旅舍是个让我打心眼儿里喜欢的一个地方。这里有一个温暖的大厅和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的前台员工,还有在这里认识的一票天南海北的朋友们。我曾在一次酒过三巡后对老班长的“班长”说:“我真羡慕你能招聘到这么多优秀的服务员。”别看他没回应我,脸上得意的表情可骗不了我。
如果要给我在阳朔遇到的有意思的人纷纷写个小记,那无疑是个工程量巨大的苦差事。但不写吧,又对不起那么多曾经相濡以沫的夜晚。拣重点的与大家分享吧。比如潘彼得,这个后来在北京和我一起去三里屯“泡妞”的桂林小伙子,从我们相见的第一秒开始就“恨晚”起来。然后有趣的事情也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我先是邂逅了曾在肇兴遇到的阿岳,然后打算叫上在阳朔认识的一个大姐一起吃饭,结果同样来自杭州的大姐和阿岳一见面竟然同时惊叫起来:“是你啊!”搞了半天,两人原本就是旧相识。结果都戏剧性地分别遇到了我,还被我相互介绍呢。这样的三角循环之后又遇到一次。刚才提到的“好基友”潘彼得以及后来徒步杨堤到兴坪时遇到的上海姑娘Jessy,两个人在豆瓣网上相互加为了好友,但都不太关心对方的“存在”。然后分别被我捡到之后,在加他们为好友的时候,我赫然发现了这个巧合。两个网络上的友邻,彼此来到了共同的地方,假使没有我这样一个细心并且扮演关键角色的人存在,他们竟然浑然不知这样的神奇。这种小概率事件太难遇上了。或许这都是上苍早就安排好的。命运安排了你和某人相遇,也会安排你和某人错过。在并不漫长的人生旅途中,这也是一件值得珍惜的事情。
我还记得和阿岳去西街的酒吧,突然在街上被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搭讪。最让我莫名的是,女孩子说了一句,“你不认识我了么?”然后我渐渐地把她和几小时之前刚认识的她重合了起来。她是老班长的前台服务生,叫惠子。我在老班长见到她时,她戴着一个绒线帽。而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她,长发飘逸。我承认,我有一定程度的人脸识别综合征,就是所谓的面盲症,当一个人和我并不熟识时,我无法记住她的长相,只能靠比如戴帽子这样的特征去辨认。所以,你必须理解我此刻有多么窘迫。
然后,她请我们喝酒,带我们去江边放烟火。我和阿岳被一个刚刚认识几个小时的姑娘叫去放烟花,还是在这姑娘的生日这天。既然接受邀请了,就得尽量让姑娘这个生日过得特别一些。那天晚上漓江特别安静,在我们点燃礼花的时刻,旁边有一对香港情侣放了一只孔明灯。我们在江边给姑娘唱起了生日歌,许久之后和姑娘道别。今天回想,这或许只是一件无比寻常的小事,但不知何故却一直被我的记忆锁定。
如果问我说阳朔地区最好玩的景色在哪儿,我会回答在路上,在杨堤徒步到兴坪的路上。
我这条线路足足走了三次。徒步两次,漂流一次。为啥走那么多次,就是享受走路的那种存在感。哪怕脚疼,都觉得是一种亲切。
第一次走这条路,在车上遇到了前文提到的Jessy,两个人便一起走。当时她还在上学,利用假期过来穷游。说到和Jessy的相遇,我估计她这辈子都会刻骨铭心。因为我第一次遇到她时,便带给她一条相当糟糕的消息:法国著名导演艾里克·侯麦逝世!这让特别喜爱法国新浪潮电影的Jessy瞬间泪流满面。我从来没遇到过如此喜欢侯麦的女孩子,她的泪水在那一刻显得那么真诚。
我们走走停停,边看边拍,一直走到天黑。在兴坪,入住了老寨山旅馆。老板是个比较认真、不苟言笑的日本老人,据说他多年前来桂林旅游时,一下子爱上了兴坪,从此扎根至此,还娶了一个中国太太。老寨山里面的布局有点典型的日式zakka(杂货)风格,让人感觉还是相当有生活气息的。第二天一起爬了老寨山。山并不高,却比较陡峭。站在山顶上,你可以把整个兴坪地区尽收眼底。
旅行时写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诗,都没有一个正式的命名。这首诗姑且就叫它《兴坪》吧。同样,兴坪也是让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地方。
雾色蔼蔼之中
他站在老寨山上吹风
上个世纪的忧郁
像不可分割的国界线
他撕裂了这只土鸡
再条件反射般呕吐出来
炉火旁她的笑靥不再灿烂
竹筏上端坐着一个六岁的男孩
上船前他变得哀思起来
一个电话将现实弄得迷离
有人告诉他,她的父亲死了
没有人来拯救这个世界麻木的灵魂
只剩下鹅卵石的坚硬
沉睡中见证着曾经发生的
苍苍的山
碧绿的漓江水
还有那一去不复返的旅者
一去不复返的,还有一位人生中的挚友。尽管,我们素未谋面。
噩耗是我第二次去兴坪玩的时候传来的。当时我正半躺在船上晒太阳,北京的好友打电话来,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了我这个不幸的消息。我的朋友在昨夜加班的时候,由于过度疲劳突发疾病猝然离去。一个28岁的年轻人,就这样仓促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旅途。我和他在网络上认识,一晃已经将近7载。一直在上海的我,却始终未能和在广州的他见上一面。我原本打算游玩广西之后去广州看他,没想到他还是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阿岳说当时我差点从船上掉下去,然后号啕大哭起来。记得事发第二天,我在阳朔街头吃米粉,突然看见门外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刹那间,生与死的体验从未如此鲜明和激荡地冲击着内心。我走到江边,看着对岸有人在放风筝。风筝越飞越高,翱翔在天空中。我故去的朋友在网络上的ID正是叫“风筝”。耳机里恰好传来了意大利新古典乐队ashram的《mariaand theViolin'sString》,那正是专辑“银光闪耀的天空”里的一首歌。在这一刻,不知不觉我已泪流满面,惟有坚强,好好活着,才是对死去的朋友最大的尊重和纪念。兄弟,你在“银光闪耀的天空”中继续看球吧,总有一天,我们会在那里重逢。
最后还是要回到轻盈的基调上来,说说在阳朔遇到的外国人吧。既然阳朔西街被称为洋人街,这里外国人的足迹自然遍布全城,这早已不稀奇。即便如此,在老班长青年旅舍我仍然遇到一些比较有意思的老外,值得花些笔墨。
首先要说说“切·格瓦拉”。这个连自己来自哪里都无法说清楚的家伙,长得酷似阿根廷传奇人物切·格瓦拉,也是一个逍遥的流浪汉。在中国飘荡了大半年了,也不知道下一站要去哪里。我的英语不是很好,但和他沟通却特别畅快。在我们一起徒步的时候,每当我肚子饿了,他总会在5分钟之内分我一个鸡蛋,心有灵犀得很。在一起度过了悠闲的几天后,一个早晨他突然背起行囊,从我面前匆匆而过,临别时扔下一句“再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有一天,我走进老班长的大门,突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乞丐模样的老者。正诧异乞丐怎么也会跑到青旅来的时候,他突然拿出了一只5DMARK2相机。后来才知道这不是乞丐,是一个同样浪荡在中国的韩国人。他只会说两句中文,一句是“谢谢”,一句是“我是韩国人”。说第二句的时候,他总是特别严肃。他喜欢坐在沙发上发呆,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一坐几个时辰其实没啥,还有一坐一整天甚至连续半个月不出门的。这是个加拿大的法裔,也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人。此人经常坐在老班长最里面的靠窗位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同时拨弄着自己的苹果笔记本。从我来阳朔的老班长旅舍到离开,从来没见过此人的屁股挪动一下。有一天前台突然兴奋地告诉我,此人突然在她面前打开了话匣子,据说是个相当有故事的人。
在阳朔的日子,时间悠长如细水,无拘无束的自由每天上演着。直到离开她,才发现对她的爱其实早已悄悄埋藏在内心。没有多余的话语,与这里的虚假繁华无关。她是一个印有鲜明个人记忆的、小众的、平淡的阳朔。这让我滋生出轻描淡写的一种快感,没有高潮,不代表不尽欢。
旅行小提示
其实作为招牌的西街最没意思。阳朔的美丽不在县城里,而在外面。兴坪若避开旅游旺季,是个非常适合住上一段时间的地方。当然如果你是背包客,杨堤到兴坪更是一定要用双脚丈量下的。
§§第七章:老火车游走在忧伤的华北平原
穿行地域:青岛、许昌、石家庄、北京
5028次(曲阜—青岛):通向蔚蓝大海
青岛不够新奇的流水账
许昌小火车:最长的窄轨小火车
4415次(北京—沿河城):都说沿河城风景美
4416次(沿河城—北京):好马也吃回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