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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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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恩不见了。

没有任何的理由,没有任何的征兆,只是一个突然间,当冬令在府中到处找她不到的时候,申天南便知奉恩离开他了。

就算他费尽心计地想留下她一辈子,她却还是走了,走得如同一阵风,不留一丝的痕迹。

一大袋子的金银珠玉首饰,静静地摆在他曾经给她看的那张薄纸的上面,静静地摆放着,仿佛它们从来便存在于此一样,静静地摆放着给他看。

那是她这五年来,从他那几名姬妾手中得到的东西,虽不是价值连城,但倘若变卖了,换取的银子却也有几千两之众。原本,她想用这些东西,在她自由后给义父一家人一个惊喜的;原本,她想用这些东西来成就一番小小的事业的,可是现在——

她尽数都留给了他,什么涵义,不言自喻。

休想,休想!

他在瞪了那袋子东西一刻之后,突然狠劲地将它们一把扫落地上,再用脚狠力地踩跺,狠力地踢得到处都是,仿佛如此做了,一直小心宝贝着它们的奉恩就会从某个地方忍不住地跳出来,阻止他,甚至痛骂他一顿,甚至再让他丢尽大男人尊严地踢他几脚作为报仇。

他宁愿奉恩痛骂他,他宁愿奉恩不给他一点大男人颜面地痛骂他、痛踢他啊!

却也好过她不肯再见他!

他对她动心了,早就动心了!

或许是在他第一次见识到她小小年纪便背负起家庭重担的勇敢时,或许是在他玩笑地教她读书识字却忍不住认了真时,或许是在他说用八台轿子去接她、她露出的开心笑容时,或许是在大管家告诉他、她在瓢泼大雨中等候了他三天两夜时,或许是在她再也不肯对着他笑地重新回到他身边、他莫名地失落时,或许是在他固执地认定她将是他的妻子时,或许是在他被沉昏中的她狠狠唾骂时,或许在是他努力抗拒了她一个多月却还是忍不住地去到她身边时,或许是在他在听到她唤出他的名字时,或许是……

心,动了,真的,动了。

他说过的,人心,真的是一样很奇怪很奇怪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看进眼里了,更刻画在了心底,或许,便是莫名其妙的,却是真实的、情不自禁地便是这个样子了。

所以才会一直在意着她对自己的喜欢,所以才会害怕她离他远去,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将她先禁进自己的地盘再说,所以才会眼里心底只看得见她一个女人,所以才会在乎并斤斤计较着她对自己的重视是否超过了对她那些家人,所以才会失去理智地用卑鄙手段来折了她自由的羽翼……只想证明,她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原由,他,对她动心了,同她喜欢他一样地,他也喜欢上了她。

他喜欢她!

可为什么,当他想让她知道的时候,她却竟然消失不见了?

难道,她是为了惩罚他的风流成性?难道,她是为了惩戒他的不知好歹?难道,她是为了惩治他那可笑的男人尊严?

为了什么都好啊,为了什么都可以,但她却不许给他来个一走了之!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休想,她休想如愿以偿!

恨恨地将一地的珠玉首饰踩到烂得不能再烂,他才稍微地冷静下来,开始思索奉恩可能的去处。

回她义父家?哼,绝对不会的。以他的奉恩骄傲固执的脾气,就算是饿死在荒郊野外,她也不会再回那个拖累了她十几年、到头来却又卑劣地舍弃了她的所谓家人中去!那奉恩还会去哪里?这十多年来,她一直以申府为家,除了这里,她哪里还能安身立命?

哪里,哪里?哪里!

“棋老板那闻名金陵的闻棋书坊啊!”

他微愣一下,而后狠瞪向已在旁边瞅了他好一会儿热闹的老头子。

“那日那两位刘公子来找奉恩叙旧时,明明白白告诉了奉恩,这些时日他们会在何处落脚。”托一个傻女人之福,这几年来一直窝在角落里吃喝不尽享着清福的白胡子老头儿咂咂嘴巴,吸一口手中紫砂小茶壶中的好茶,颇似惋惜地唉叹一声,“其实奉恩能力也够,出去同别人开创一点自己喜欢的小事业也是好的,总好过整天闷在小家子里忙忙碌碌、到头来连给家人卖掉了也不知道。”

“你再说!”他眯眸,狠狠地瞪只会说风凉话的人。

“哟,少爷,有气您冲着我发有什么用?”白胡子老头根本不在意他的凶狠,径自笑嘻嘻地翘起了花白的小胡子,“本来就是啊,想娶人家,所以就设计毁了人家清白名节地将人家娶到手了;想保持什么男人尊严,所以明知道人家小姑娘喜欢他喜欢得紧,却还是只霸道地想人家只喜欢他一个,而自己却同那么一大票的莺莺燕燕地缠缠黏黏——天下所有的好处都给他占尽啦,到头来却还告诉人家可怜的小姑娘‘他即使没娶她,她还是得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好啦,好啦,这一下人家真的留在他身边喽!”留了一屋子注定被他踩扁的碎玉珠子在身边。

哈,这就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真是痛快!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咬牙忍下老头子的冷嘲热讽,忍耐道。

“我想说什么?我什么也不想说啊。”但见人家的拳头露出来了,老头子忙识抬举似的笑眯眯,“我是想告诉一个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如果他还想要贤惠可爱的好妻子呢,就咬牙忍痛将他那一大群的莺莺燕燕驱逐出府去算啦,男子汉的颜面算什么,有一个窝心体贴的温香暖玉陪着过冬,其实早就该满足啦。”真是笨啊。

“我早说了我以后只要她一个!”他忍气道,“我还没计较她同别的男人手拉手,她倒计较起我这莫须有的罪名来了?!”

“刚同那帮莺莺燕燕厮混了三四天的人,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啊?哟,佩服,佩服,小老儿实在佩服得紧呢!”

“我——”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忍耐老头子的嘲弄,“我只是气不过她关心她的那帮可恶的家人胜过关心我,所以气一气她而已!我又没真的、真的——”

“这可就真是奇了怪了。”老头子摸摸所剩不多的头发,眨眨精亮的小绿豆眼,“人家不过是同朋友把手言欢了一刻,自己却被气得得了失心疯;而自己就算没做什么,却也同六七位除了人家之外的女人共处了三四天……”

“我真的没有!”难得的,申天南几乎算是忍气吞声的低姿态了,“我除了在静风堂喝酒听她们弹琴唱歌之外,真的什么也没做——连衣裳我也没准她们碰我的!”

“俺们又没看见,哪里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什么也没做啊?就算这次没偷腥,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你到底要我——”他皱眉,吐口气,“我将她们全部送走成了吧?我替她们安排好后事行了吧?我从此洗心革面再世为人可以了吧?!”

“自然成了行了可以了啊!”老头子回答得理所当然。

他顿时松下一口气来。

“可是人家不知道啊!”

“你!”拳头,狠劲地握起了。

“哎呀,你恼什么恼啊?人家不知道你就去告诉人家知道啊,人家出走了你就去找回人家来啊!”真是笨笨笨!

回答老头子的,是猛力击碎他手上宝贝紫砂小茶壶的啪啦声。

“啊,啊,啊——”心爱的宝贝茶壶代替自己舍身成仁,老头子顿时心痛的不能自拔,眼睁睁看人家飞也似的跑掉了,他无可奈何地抹抹被溅了一头一脸的茶水,“真是的,弄坏了我的小茶壶你以为不用赔的啊?反正是花你的银子,我无所谓。”而后将手中剩下的茶壶碎片往某处一丢,笑眯眯地喊一声,“小二啊,去替我再买一把上好的小茶壶回来吧。”

“为什么是我去跑腿?!”从某处钻出来的胖乎乎圆滚滚的身躯很不满意地转到老头子面前来,用很不满意的口吻说,“我是二总管,二总管!你这个整天只会算计人的臭老头!”

“嗯哼?”老头子慢慢咧开没了门牙的嘴巴,“你说什么呢,小——二?”

“我、小二这就给大管家去买上好的古董小茶壶去!”

胖乎乎圆滚滚的身躯很快地跑掉了。

对嘛,这才是好孩子嘛!

白胡子老头咧着没有门牙了的嘴巴,得意地笑了。

唉唉唉,精明得像鬼的申天南终于被他和小奉恩合力玩弄于股掌之间喽!

当然,还得谢谢将军夫人的大力帮忙。

哈哈,普天同庆。

“棋老板”,十年前崛起于金陵,在短短的十年间,将闻棋书坊这一间很不起眼的书肆,一跃经营成为江南乃至中原中数得着的书坊大头,其成功背后的传奇,一直是金陵各色人等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

作为土生土长的金陵本地人,更何况同样是在风头浪尖滚打着的显眼人物,申天南自然是知道闻棋书坊的幕后老板是怎样的传奇人物,就算不是在同一行业抢饭吃,他多多少少还是曾听到过许多甚至已经是神化了的有关“棋老板”的传说,他在深为佩服的同时,也存着许多的顾忌,因为这位向来神龙首尾俱不见的“棋老板”,便与奉恩同样是女人。

女人,本应该局限于家相夫教子的女人,偏偏非要锳进男人们主宰着的世界中来,甚至还真的闯出了一番不小的事业。申天南突然觉得他的头从来没这么痛过。

只希望他的奉恩在被他抓、请回申府之前,不要被带坏了才好。

心情迫切地硬起头皮持着拜帖上门求见,只想着尽快地找到奉恩,寻回他离家出走的妻子,却想不到向来一帆风顺、所向披靡的他竟然连吃了两回的闭门羹!

——棋老板外出了,不在府中。

那好,他明天、不,今晚再来。

——棋老板累了,已安歇了,抱歉。

他是申天南啊,金陵赫赫有名的申天南!

第二天一早他再来,得到的结果却竟然是棋老板早就又出门了!傍晚再来,棋老板身体欠妥,实在是不宜会客!

他暗恼,知人家其实不过是推脱之辞。

但,这却是寻找奉恩的唯一法子,他咬牙,忍下,索性连府也不回,便坐在马车里,顶着寒风萧萧北雪飘零地蹲在棋老板府邸之外,一夜到天明!

我看你这下如何!

许是棋老板也知耍人是有限度的,当他第五次求见时,终于被客客气气地迎了进去。

同样是用来待客的雅致花厅里,或坐或站着四五个人,他无心思去仔细端详在场的人物,一眼捉到了他那离家的逃妻正垂首落座在花厅西侧,便立刻走了过去,凝着头也不肯抬的奉恩,他心中五味杂陈,分不清是恼多一些还是欢喜多一些,只觉得悬了好几日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他这个——不得不怜不爱的妻子啊。

“奉恩,你散心了这好几日,心情好些了吗?”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叹口气,他顾不得尚有其他人在场,握住奉恩搁在膝上的素手,蹲下身与她四目互凝,一时间不由得百感交集。

奉恩任他握着自己双手,也任他望着自己,便是神色淡然地不言不语。

“奉恩,”见妻子如此神情,申天南犹豫了一下,终于将憋在心里好几日的话说了出来,“我那日……我向你认错还不成吗?我知我就算怎么也不该气糊了双眼同你说出那样的话来……你就,你就原谅我的无心之过,你就当我是得了失心疯了!好么?”

奉恩只静静地听他说,还是淡着一张脸,喜怒什么也不显。

“奉恩——”他拉长语调,握紧她的手,“你若是因为那张薄纸的缘故才、才……”离家出走的话他不敢说出来,“我向你起誓,我娶你绝对不是因为那张纸的缘故!”见妻子突然黯淡了双眼,他心中暗恼,恨自己没有长脑子,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我承认,我当初娶你是、是因为我知道奉恩可以是一位好妻子,是为了我,自私的缘故,可我、可我是真的要奉恩成为我的妻子啊,这辈子只要奉恩一个女人成为我的妻子——”耳尖地听到身后传来窃窃的笑语,他更恼,却又是无可奈何,只能硬起头皮继续往下说——

“奉恩,我知道我很卑鄙,不该仗凭着你喜欢我就——”手突然被用力挥了开,他心一慌忙又用力地握上去,握得紧紧地,死不肯再被她挣脱,“奉恩!你先不要恼,先听我把话说完啊!我是知道你喜欢我,可我其实有时候也很迟钝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年前你重新进府来,我、我说实话,我只是很高兴罢了,因为我还真的不习惯身边缺了奉恩呢!是大管家告诉我,告诉我奉恩是喜欢着我的——我很欢喜,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真的很欢喜——”

“是男人都会得意自己被人喜欢的吧?”身后,凉凉地传来风凉话。

他僵了一下,脸皮有些黑下来,但见妻子依然不喜不怒的样子,咬咬牙,他忍下嘲讽,将自己所有的诚恳奉出来:“奉恩,我前些年抱着私心对待你的确是我的不对,我、我更不该随口拿着、拿着——”

“拿着‘我会娶奉恩’的幌子欺骗了奉恩单纯的心?”热心的提示,再次从他身后飘过来。

他恼甚,却又没法子生气,只能咬着牙继续对着妻子柔声细语。

“奉恩,你就当我少不更事,你就当我是一头笨猪,你就不要再气我恼我了,好不好?”

结果,他的真挚换来的却是奉恩冷冷的一哼!

甚至,连头也转开了,再不肯望他。

这个男人真是一句甜言蜜语也不会讲啊。

一句“我喜欢你”难道真的比不上他的男人脸面重要啊?

花厅里竖着耳朵的所有人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奉恩!”申天南自然不晓得身后众人们对他的评价,只紧张地凝着眼前的女子,脑子中快乱成一团了,“如果你不肯原谅我,那你就大声地骂我一顿、甚至是打我一顿也好啊!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老是生气是会伤了身子的。”

他说到做到地凑上老脸,合起眼睛,准备挨痛。

但等了好一会儿,奉恩却依然是不言不语的。

“奉恩?”他微微张开眼,小心地望向妻子,见她虽依然不喜不怒的,眼眸中却有了丝丝的波动,便知她其实已经心软了许多,不由放下心了,“你不生我气啦?”

“再气下去,如果真的被气死了怎么办?申大公子,那样的话你的一千两银子可就真的打了水漂喽!”煽风点火的话又从他身后煽过来了。

到底是谁那么的心如毒蝎、见不得人家夫妻和好?!

“奉恩,那、那张薄纸只是给了我永远留下你的理由啊,才不是我要的结果!”天哪,他费了多大的口舌啊,怎么话题又绕了回来?!

“好了,我告诉你实情!”再不说出来他就不要再自称是名镇江南的申天南了!

“那张纸的确是你义父他们主动找我签下的,但你那秀才的小弟却是有别的想法的!他告诉我说,说他那位姐姐好傻的,明明可以不背起来的重担却偏偏死也要地担起来!他还说,他那位傻姐姐为他们一家做的够多的啦,她根本就不欠他们一家什么的,什么狗屁的恩情,从来是没有过的!反过来,还是他们一家欠了他那好姐姐无数的恩情!那张薄纸让他再也无颜见他的好姐姐,但他说,如果那张纸可以割断他那好姐姐的傻气举动,他是举双手赞同的!”

叹口气,他正色地望着眼眸中渐渐氲了水雾的女子,对着她肯定地点头。

“奉恩,至少你那秀才弟弟没有舍弃你啊。他是为了要你过你自己的幸福生活才配合我,合演了逼你同我成亲的那一幕的。他还说,等他考取了功名,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来向我赎回那张薄薄的纸,他要他的好姐姐没有一点委屈地嫁我为妻。”

朦胧了视线的白雾,点点地化成了晶莹剔透的珍珠,慢慢淌下了蜜色的面颊。

“而我娶你,也是因为我不想要奉恩离开我啊。”轻轻抹去她脸颊的珍珠泪,申天南心疼地柔柔一笑,“你知道我娶你是因为你是我心目中的好妻子人选,可你知道我还有其他的因素吗?”

奉恩哼一声,扭了头,还是不肯理他。

他也不以为意,只继续笑着与她抹着眼泪。

“奉恩,不但你喜欢着我,而我也为你动了心啊,奉恩,我对你动心了呢。”

“尊驾的动心便是‘夜夜雨洒芙蓉帐,抱着其他美人渡春宵’啊,佩服,佩服,在下实在佩服得很哪。”

背后不屑的哼笑却再也无法惹恼他了,他现在只一心地在他动心了的妻子身上,其他,全当耳旁风刮过就算。

“奉恩,我知我这几年的——荒唐很让你不开心,可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啊,我就算再后悔了也是晚了。还记得那天我送你簪子时我同你说的话吗,奉恩?我说我从此后只要奉恩一个女人就好,其他的,我再也不要。”

“可身边总围绕着六七位的绝色美女啊,这话说出来谁信呢?再说,那天咱们上门拜访的时候,听闻主人家可正是身陷美人窝醉生梦死呢!”哼哼,男人哦,从来是说话不算数的——但身旁火辣辣的视线盯过来,煽风的人马上很识时务地合上了嘴巴。

她忘记了,她身边的某个男人可向来是说一是一的。

只顾讨好地笑眯眯,她暂时忘了身负的伟大任务。

“那是我气你啊。”申天南也很懂得察言观色,马上借机解释自己的无辜,双眼迎着妻子探询的视线,他神色坦荡,“谁叫你嫁了我,心里想着的还是你那秀才弟弟一家人?我,我也有吃、吃酸果子的时候啊,反正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去听听小曲也是、也是天下所有男人都会做出来的事!”他很聪明地将花厅里看热闹的无聊人等统统拖下水,“奉恩,如果你不信,你可以问问这些‘待客周到’的主人家们:如果他们喜欢的女人心里想着的却是别的男人,他们心里酸还是不酸?”

哼哼,有本事你们再看我的热闹下去!

花厅里顿时默然下来,而后声音响起。

“申天南,你何必顾左右而言他?这天下的男人如何我不知道,可我却知你的身边有多少的绝色佳人!”开口的,是一直不言不语的奉恩,“你说你为我动心?好啊,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动的心?我记得成亲一个多月你可从没进过我的房子半步!”

“洞房那天我进去——”

“你还敢提?!那晚你给我的羞辱还不够吗?”当着他那么一大堆的狐朋狗友啊,他竟然、竟然不顾她的感受用极端的手段迫她喝下交杯酒!

“我如果不那样做,你肯乖乖地喝下交杯酒吗?”她的固执他难道真的不知吗?“我知你就算是喜欢着我,就算是其实想嫁我的,可当时那种情景你还是被逼嫁我的!心里还是很不情愿的!我如果不那样做的话,你自己认为在那种情况下你会同我喝交杯酒吗?”更何况,他不但要她喝下交杯酒,更是一心想断绝了她曾经兴起的经商之心!

奉恩,这人世间本是如此啊,便是如此看待女子的,便是处处的人心险恶。

恼了片刻,奉恩还是哼了一声,知他猜得的确没错。

她从来就是喜欢着他的,更一心期盼着有一天可以成为他的妻子——可那种明明知道自己被设计了不得不嫁的狼狈,她如何可以忘记?

“我向你赔罪,好不好?”申天南柔声握紧她的手,歉意地叹口气,“不要再气我了,好吗?”

“也不知是谁在后花园里说的,什么‘如果我答应你,从此之后只有你一个女人——你可以答应嫁我了吗’的话的!”奉恩沉默了片刻,突然恼火地瞪他。

“你——”申天南突然笑了起来,“原来你还记得那天咱们的话啊,小狐狸!”

“你以为我真的发烧烧得一塌糊涂、神志不清啊?”喃喃地哼一声,奉恩怒目而视,“我就是因为听你那样说了,所以才、才——”才举棋不定的,既想嫁他,却又担心他又是在骗她。

“所以你才装糊涂,然后半是愿意又半是不情愿地嫁了我?”他叹。

“是又怎样?”她的目光更凶,“我便知道我不该嫁你的!什么‘从此之后只有你一个女人’!”她酸道,可从来没忘记他们成婚后他一个多月依旧浪迹花丛中的劣行。

“是男人,都是有几分别扭的啊。我那些时日是故意没去见你,甚至也从来不想去主动找你。”他大大方方地在她的恼怒中都说出来,“可你怎知我心没有你?那些时日我其实每天每晚都会想起你来的!可我总是男人啊,如果从此降伏于你,岂不是、岂不是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你可恶!”

“是,我是可恶。”他乖乖俯首认罪,“可是如果不是那些时日的折腾,我哪里能看清楚我是真的对你动了心,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你!”

“原来,你在后花园说的话还是假的,还是骗我的!”

“我不知道!那时我只一心地在想如何将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来,自然是什么手段也要试一试的啊。再说了,你那些时日又是怎样算计我的,我难道也是不知道的吗?”

“我,我哪里算计你了。”

“你故意同我斗心机,你故意与我避而不见,你甚至故意安排我那些姬妾上静风堂——你以为我是傻子真的一点也不明白你的心思啊?余奉恩,我告诉过你的,你性子太单纯,一点小手段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的!”他也哼哼一声,“反正咱们谁也别说谁了,大家都半斤八两。”

“你既然知道我那样做,却还那样对我?!”她忍不住恨恨踢了他一脚。

“你想让我喜欢你,难道我就不想让你喜欢我了吗?”他趔趄了一下,差一点坐在地上,听而不闻身后的嘲笑,他皱着眉反问,“我知你喜欢我,却从来不知你喜欢我到底喜欢的有多深多重!更从来没亲耳听你说过喜欢我!反正——算了,就算我对你不起,那些时日我错了,可以了吧?”他可不想再吵下去给人热闹瞧了。“有话,咱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回家?再去看公子爷和那些位国色天香的如夫人卿卿我我吗?谢了,奴婢承受不起。”

“余奉恩。”他突然又笑了起来,黝黑的眸一眨不眨地盯住她的眼,“你难道真的以为我看不出来的啊?你这两天虽然人不在府中,可你其实一定早就得到大管家那个糟老头子的通风报信了吧?嗯?我这两天天天上门来找你,可你却一直避之不见,还不是在等我真的将我那些‘国色天香’的姬妾一一安排好出路地送出了府去?奉恩啊奉恩,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申天南!”

如果他可以如此轻易地任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话,他的申家船坞要如何扬名于大明中原?!

“你也可以不送走你那些如夫人啊。”奉恩微抬头,不想再看他商人的嘴脸。“大管家可是你最最信任的家人了呢,可现在还不是同我站在了一块儿?由此可以想见,申公子的品性是何等的差了!”

“那你这位品行好的申夫人可以同我回家了吗,好好好地监督着我改改品性啊。”他松开一直紧握着她的手,而是将手伸在她眼前,“奉恩?”

奉恩瞥他一眼,却一动不动的,似乎一点也没看出来他的明示。

“现在我真的只有你一个女人啦,奉恩。我若再发誓,你肯信吗?”

奉恩很干脆地摇摇头。

“我真的对你动心了啊。”申天南苦笑一声,知道自己种的恶因必须自己来吃苦果,“我抛了我一直坚持着的脸面,我舍弃了我一直以为的男人尊严,奉恩,如果这也不能打动你,我真的是不知道再如何的讨你欢心了!你要我下跪吗?”

他伸在空中好久好久了的手,终于被轻轻握了住。

抿着唇羞涩地一笑,女人拉起了一直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抱住了他。

她长久以来的等待啊,终于有了她梦想中圆满实现的一天啊。

相依相偎的团圆景象,一大篇让人听不懂的似是而非的缠绵情语,却让花厅里的众位看倌们头疼地站立不稳了。

“他们说了一大堆什么‘算计、其实、看不出’啊?”怎么他们什么也没听明白?

“大概是余姑娘其实一直喜欢着申公子,但申公子却一直浪迹花丛,所以余姑娘为了收伏他的心,便设计了许多手段来施行吧。”花厅中的看热闹的某一人得意地卖弄起自己的聪明才智,“而申公子呢,其实却一直知道余姑娘在耍什么小手段,甚至于也乐在其中呢——反正一来二去,他也知道自己是动心了的,他也男子汉大豆腐地丢开了什么‘男人颜面’的,所以就跑咱们这里来追回逃妻啦。”

“可是余姑娘来咱们这里不是她和刘嫂子计划好了的吗?”

“你们在说什么啊!”有人立刻站不稳地要摔倒了。

“你管他们说了些什么,反正咱们知道他们从此准备做一对恩爱夫妻就是了。”高大威猛的男子,笑微微地搂住差点倒地的妻子,望着根本没在意他们说了些什么、而旁若无人地拥在一起卿卿我我的一双男女,轻轻打一个响指。

是啊,不管曾经如何,不管曾经怎样,只要从此后是恩爱的夫妻了,这人世间便再也没了可以悲伤的理由。

从此,便是恩爱夫妻的快乐时光啦。

恩爱夫妻。

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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