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风云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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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罚跪(上)

大选秀女落幕,二十名新晋宫嫔入住各宫各院,寂寞空落许久的永巷再度热闹起来。皇帝进后宫的日子也愈发多了,新秀侍寝第一日,魏煜便选了殿阁大学士之女徐贵人,次之则是吏部侍郎之女虞美人,再着则是苏美人、叶美人、穆美人、汤才人等,仿佛魏煜是按着位分次序来的,可是却久久没有翻灼华的牌子。

彼时,灼华静静落坐于东暖阁榻上,望着窗外庭前花落,风生水起。她见着凤鸾春恩车拉着一位位新宠向宁安殿去,望着车上那嫔妃的笑颦如花春风得意。曾经,她以为自己入了宫,便一切高枕无忧了,可是随之到来的,只是徒增惶恐,毫无一丝快乐。她一想到那丢失的桃蕊丝帕,便嗓子咯噔一下。德蕊与琳蕊眼见灼华日渐憔悴,不免担忧。绿竹总是无人时在一旁宽慰,换来的则是灼华恍然一语:“什么?”如此时间一长,灼华便主动由李宸熙买通了府里入宫的太医方浩然,对外称病再不出宫门半步。

如此这般,尚不是什么好兆头,起初,李宸熙还是日日在长信宫内值守,日日见着,灼华心中还有一丝安慰,可后来,却四五日才见一面李宸熙,最后,半月才见一次。而每次灼华问家中境遇,宸熙都是闭口不谈亦或是遮遮掩着,总是让灼华悬着一颗疑惑的心。

宫中一日又一日的时间缓缓流逝,灼华入宫,已有两个月了,可却再也没有见过皇帝。六月初夏,暑热将至,太液池湖畔的各色莲花竞相开放,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样的盛景,也让绿竹劝说灼华不必足不出户与自己前去观赏,灼华无奈便答允了。

灼华只是草草梳洗一番着了最寻常不过的浅绿色暗纹罗莎三色堇的宫装配着头上的寥寥几朵宝石珠花与两支朱钗彰显了贵人的身份便出了殿阁。

灼华在长街上与绿竹缓缓的行走着,远远便见辇轿之上的平端月与一众步履如一的宫人将至。灼华屈膝淡淡道:“嫔妾给娴贵嫔请安,贵嫔雅安。”

端月诈眼一见,尚未辨别出何人,一时疑惑。还是身后的珍珠悄声道:“是长信宫的吴贵人。”

端月闻之长信宫,拧眉一笑,才想起灼华这个人,她轻蔑的望着灼华,道:“起来吧。说起来两月不见,都叫本宫忘了宫里还有个吴贵人呢。听闻你身子不爽,怎么今日便出来了?”

灼华淡言:“太液池荷花开放,嫔妾想去赏莲,静心怡神。”

端月于上座低首望着下首的灼华,恬然一笑含了一抹鄙夷之色:“****生莲,花开并蒂,吴贵人是想前去讨一个如莲花一般的好兆头吧。只可惜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但在这宫里,可不是这样的呢。若说静心,长信宫的人,就没有一个是静的,这样的话,贵人还是不要随口胡言,若是被贵妃娘娘听了去,有你好受的。”

端月言罢,再不看灼华,仰首示意便去了。

灼华无端听了这一番奚落,一时心中不免酸涩。那清冷的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却似刀片一般灼热凛冽刺痛着她白嫩的脸颊。绿竹关切道:“小主不必为这些有的没的言语烦心苦恼。到底,还是有盼头的。”

是啊,一个被皇帝淡忘的人,一旦得宠,必然会一鸣惊人,宠冠六宫。先帝的妍皇贵妃是,曾经的舒嫔亦是。

灼华走了数步穿了永巷便至太液池湖畔,太液芙蓉未央柳,岸边的翠绿莲花给人一种透心凉的感觉。让抑郁数日的灼华心头平添了一丝快意,从前那个畅所欲言毫无心事的灼华,仿佛又回来了。

“好巧哦,形同避世的吴贵人也来这太液池游走。”一声娇媚的音色划破了少有的宁静致远。

灼华转首,见一身紫红色鸢尾苏绣宫装的白灼鸢携了婢女款款而至。灼华从前是听过灼鸢的,从前折辱过尚是秀女的上官蔷,亦是和郑凤瑶势不两立,与沮渠泰尔娜亲亲如姐妹,更是正一品太傅之女,在皇帝心中,也有不小的分量。而更让宫人们私底下谈论的,是灼华与灼鸢名中都带一灼字,且灼华的面庞都带了一丝灼鸢的影子,总是让众人唏嘘不已。

灼华行礼如仪,道:“嫔妾给景容华请安,容华万福。”

灼鸢挑眉一笑,无限明媚:“起来。”

灼华缓缓起身,瞧着此时的灼鸢,满头珠翠,完全不亚于方才所见的平端月。尤其是她脖颈下的七彩宝石,那是鲁西王国皇室的老物件,若说出自定是曾经庄淑长公主带回,她满身的装扮,可见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灼鸢道:“吴贵人好兴致,也愿一人至这太液池湖畔观赏莲花,听闻你在这长信宫中,倒是不为那些个宠妃所动,依旧我行我素闭门不出。”

灼华望着满池的莲花,那翠绿荷叶之上的有着含苞待放的,还有那怒放盛开的,粉色、黄色、白色、浅红色,好不热闹。望着这一池碧波,倒是静了心中的波澜:“不过是嫔妾在殿阁里憋着久了,想出来走走而已。不想,在此偶遇小主,也是巧合。”

灼鸢细细打量着灼华,一来好奇,孝静皇后的后人,究竟何种气度,二来,被宫人们吐槽与自己师出同门有血缘之亲的人,到底何种面貌。灼鸢笑道:“你倒是有想得开,说起来,你入宫的时候也不短了,怎么还不承宠呢?前有舒嫔那种贱婢,后有虞美人狐媚之流,若说因着她们,皇上雨露均沾,也是说不过去的呀?”

灼华无奈,苦笑道:“劳烦容华记挂,嫔妾人微言轻,姿色亦不出众,自然成了沧海遗珠,再难出头。”

灼鸢见面前这个女子如此,虽是颓败,却是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她低落的眉宇,仍有一丝难以遮掩的英气。

灼鸢才要发话,却听着一阵更为张扬的声音入耳:“什么鬼地方,连樱花都没见着一颗,也敢说‘包揽天下花卉胜景’么?”

灼华与灼鸢相视一惊,寻声望去,见德川景祈身后跟着一大片婢女武士缓缓到来。灼华微微一惊,那个郑凤瑶大殿之上公然与其对抗的女子,那个一颦一笑尽态极妍的女子,那个容貌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女子,如今,便到了。

灼华忙行礼道:“给妍贵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身后的灼鸢闻之方才景祈的言语,已然是一副厌恶嗤绝的模样,她低声道:“如此狂妄自大,真是恶心。”她缓缓屈膝:“给贵嫔请安了。”

景祈一向我行我素,不讲规矩惯了,完全无视了二人的请安,径直携了众人过去了。灼鸢气不过,张口道:“只可惜再如何鬼地方,总归你回不去了,皇天后土总归比你那蜂窠蚁穴,败井颓垣的地方好得多。”

景祈本是有惠子搀扶着早已走远,却听得灼鸢鹂音婉转,她停滞脚步转身望着灼鸢,细细思绪一番,方解开其意,如此冷嘲热讽,她自然是受不了的。她侧目道:“你又是谁?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多管闲事的来教唆我了?瞧瞧你的穷酸模样,你父亲生出你这样好教养的女儿,真是此生无憾。”

灼华起身,静静听着,并不多言。

灼鸢眼眸露出一股戾气,冷笑望着景祈,字字珠玑:“嫔妾是谁妍贵嫔无须了解,方才那一番话不过是想提醒贵嫔而已。可贵嫔却觉着是教唆,这样搬弄是非颠倒黑白,嘴上如此阴毒却不似其他外国人一般真是让嫔妾开了眼界。也可想东瀛的礼数如何,你的父亲又是什么样子呢。”

这话却是说的极重,让灼华听进去不免惊了冷汗。她打量着景祈的面色,并不多言。

景祈偏过头去噙笑捻帕,再不看灼鸢。她顺手采下身侧扶桑树上的扶桑花,将其凑近闻香,目光流转向其,后又蹙眉将花扔在地上,直踩上去,步履却是轻柔如绵:“真是可笑,你如此口出狂言,想过后果么?你的提醒就是出口成脏,你看着花朵,再好看又怎样?落了就是落了,又有什么价值,又怎么能呈现出樱花之河的胜景?你的家教就是教你不尊重他国信仰文化,信口开河的么?当真是令我敬佩呦。”

灼鸢冷冷瞧着景祈作践那花朵,一点怜香惜玉之情都没有,到底是蛮夷之后,她冷冷道:“你方才咒骂中原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呢?在这,我那言辞也是说的你那鬼地方的,又不是不尊重,贵嫔为何曲解别人的心思呢?”

她顿了顿,又道:“花儿落了自然是化作春泥滋润来年的娇花,你还说又有什么价值?果真愚笨连这腐朽化为神奇之理都不懂,樱花之河的胜景我未曾见过也未必想见,我的家教如此?你的家教便更加恶劣,什么鬼地方!什么中原规矩!就是你不尊重我国信仰文化,就是你妄自尊大。我也是真真佩服。到底是天皇的女儿,真是金枝玉叶呢。”

灼华听着不好,不顾绿竹的阻拦忙出面跪下,叩首道:“贵嫔娘娘和容华小主怕是出了地域上的误会了吧,如此僵持不下怕是让别人听了去闹了笑话,不如娘娘和小主你们都到嫔妾的小阁中,喝上一壶茶,清新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