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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品读山水(6)

那一幕遥远的画面,突然跃现了。是在东海边上,是那么一个人,蓬头垢面,背对着大海,大呼小叫,全不顾天上雪花乱飞,全不顾身边游人纷乱。雪花乱飞,铺白了海边;游人纷乱,寂寥了海滩。我看清那是个精神病人。曾经怨怪那人,何不背转身去,面对宽阔的大海,胸怀眼界会一起开阔好远,以开阔的境界看世间,何会还有那么多的烦恼和忧虑?何会陷入病痛的囹圄?如今,我的脚步还在海上,心胸却也难博大辽远,也愁愁地对了眼前的一切。眼前的天地虽然开阔,却也如同大海一样,捧一滴海水尝尝,苦的,涩的,可是这苦涩中却有无数的生命在勃发,在延续。对人来说,天地间岂不也是汪洋大海?若不然为什么会有苦海无边之说?只是,那“回头是岸”的警句就不那么合理了,回头既不容易,上岸也不是那么方便的。何况,海里有海里的苦涩,岸上有岸上的辛酸。这一点可能那群羊的感受将来要深刻的多,海上虽然颠簸,虽有不适,可是还有条生路,而上了岸,羊们生命很快就会化为灰烬了。

那么是上岸去,还是不上岸去呢?我犹豫了。

我犹豫了。

不容犹豫的是现实,船上的旅人走光了,同伴们已催促我下去了……

1995年12月17日夜

中言心语:

对于水的价值,过去只是从生理需要去分析,人需要水,没有水就没了生命。到了江南,看到纵横交叉的河道,和在河道里穿梭的船只,顿悟南方比北方多了一条通道——水路。而在大海上行走,却发现了沿海比内地多了一个田园,那里有着另一种耕作和收获。两条路比一条路通达,两个田园比一个田园广阔,于是,现代富裕从沿海、从江南起始。

20010年1月9日

西湖美景道不得

今年应中国作家协会之邀在杭州住了些日子,每天与西湖耳鬓厮磨,是该动动笔墨了,可总是如鲠在喉,难以言表。不是不想写,而是隐在心中的恐高症挟制了自己。好在古往今来患这恐高症的并非我独个,最为杰出的当然是李白了。那年,李白登上了黄鹤楼,面对浩浩碧水,滚滚波涛,曾高歌过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诗人真该对这万里长江再吟复流东海不西归了。然而,李白哑然无语,那是他看到了崔颢的诗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他恐高了,在崔颢耸立的绝壁前怯步了,隐起诗兴悄然而去。大诗人李白尚且如此,我面对西湖“民无能名”自然就在情理之中了。

说实话,我还真是想写写西湖,赞叹一下西湖的美景。西湖的美独具一色,俏丽而又纤柔。俏丽美和纤柔美是娴静的妩媚容颜,西湖亦然。西湖的树,静静的绿着;花,静静的开着;水,静静的碧着;堤,静静的躺着;塔,静静的立着;庙,静静的坐落着;就连那湖外的青山,也是静静起伏环绕着的。

当然啦,西湖的静可不是板着面孔的冷静,刻意而为的沉静,而是浑然天成的娴静。这样的静是天地间的大静,既不拒绝动,又不畏惧动,任何动都可以被消解和融化,使之与自我融为一体。柳浪闻莺是动,是轻风拂动了垂挂的枝条,才有了起伏的柳浪,黄莺的啼叫更为翻涌的柳浪平添了几分雅致。曲院风荷是动,没有风,那满湖的绿叶荷花就少了几分灵性。花港观鱼是动,水里游动的红色鱼群,非但没有搅碎西湖的平静,反而为这平静增添了些许情趣。与动无缘的似乎也有,三潭印月、平湖秋月、断桥残雪、苏堤春晓都不见得会动。可是仔细沉吟哪一个里头也交融着动感。三潭印月首先在动,那荡漾的水波不仅让月色,即使三潭也微微颤抖呢!平湖秋月那平湖固然不动,可是秋月无时不动呀!秋月从水中穿过,谁知道是湖水在动还是月色在动?断桥残雪的断桥当然不会动,残雪似乎也不会动,可是不动雪怎么会残了呢?还是在动,只是动得无声无息。无声无息的残雪消融了,便是苏堤春晓的时令了。春晓里倒是找不见动,可是就有那么个诗人来了句“红杏枝头春意闹”,既然红杏枝头能春意闹,那桃花枝头为啥不能闹春意?当然能闹,彩蝶来闹了,黄蜂来闹了,如今来凑热闹的还有松鼠,松鼠在树下游乐不够,一使劲就跃上了树梢。这苏堤春晓被闹得够红火了吧?

不过,这动也好,闹也好,丝毫没有减损了西湖的娴静,反而使西湖的娴静更为典雅了。就是在这典雅的娴静中西湖孕育出了罕见的美景。本来我有意将西湖这美景化作一比,可是苏东坡老夫子早就喻过了: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也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山色空蒙雨也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

西湖早就美成了西施,还用我再饶舌吗?本来我想为西湖吟诵一诗,可是杨万里老先生早就写下了: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

西湖早就美成了仙境,还用我再鼓噪吗?面对西湖我只能哑然。

我自然不甘心这么败北,试图寻找些历史的落差,引发一点儿新的感兴。静谧的西湖周边无处不陈列着这样的古迹。据说梁山好汉在这里征讨过方腊,那两败俱伤的悲剧虽然催人泪下,可其中不乏演绎的成分。那就将这往事忽略不提吧,但是,西湖边确实有座武松的坟墓,在与方腊的激战中这位打虎豪杰失去了一只胳膊,他失望的出了家,死后便于西湖厮守了。不知何人作祟,竟将他埋在名妓苏小小的坟边,似乎活着让美貌的嫂子潘金莲考验他的刚正气概还不够,死后又让苏小小来验证他是否真的就那样心无旁骛?历史还嫌这些不够味,又摆下个长久的讥讽。那大权在握的秦桧仅用一个莫须有的说法就将抗金英雄岳飞身首两断了,多么强横呀!可是倒下的岳飞如今却屹立在湖畔,而那个不可一世的秦桧却在英雄脚下跪了好几百载。这肯定是西湖投递给世人的反思,但还不止于此,还有更发人深省的。那岳飞的倒下没有喑哑了湖畔的歌声,而此时北国的大好河山正在金兵的铁蹄下零落成尘……西湖收藏了这些往事,并用自身的柔美,反衬出了昔日的悲壮;用自身的清纯,反衬出了历史的混沌。我不能不写了,我真应记下这悲壮中的反讽,混沌里的哲思。

偏偏就在此时,耳边又回荡起响亮的诗句: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薰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薰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

写下这诗句的是林升,他不是达官贵人,也不是文豪诗圣,只是个小小的布衣平民,可是他的笔下却发出了千古绝响。这绝响足以让任何感慨的诗文都成了历史的后尘,捡拾的牙惠,那又何必再留下惹人发笑的把柄?我只得作罢,作罢,收了诗情,敛了文句,静静地坐了,静静地观赏西湖,静静地体悟西湖,静静地享受西湖。

我想写西湖,却不敢轻易提笔写西湖,实在是因为:西湖美景道不得啊!

2008年9月11日

平顺山水太行魂

秋深叶红的季候,去了一趟太行山中的平顺。不去不知道,一去痴醉了,哪里知道平顺的山水会是这般奇妙,这般雅致。让我连连埋怨自己孤陋寡闻,实在有愧于平顺的山水。

平心而论,这些年来我去过的地方不算很少,山水也见识了好多。那山水惹人上眼的不少,而能迷人心动的却屈指可数。大凡山水,也有个优劣高下之分。如果以人喻山指水,那大致可以按类划出而立、不惑和知天命三个层面。而立,是指那山水颇有特色个性,没有混迹于群体中而迷失自我。李白笔下的诗句是这样的景物:“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样的景物引人入胜,还能撩拨起游人的激动之情。进入第二个层次的山水,不仅要有头一个层次的特色,还要有点蕴含,有点寓意,看上去虽让人少有激动,但却是迷人沉醉的。人们步入此景,禁不住放慢脚步,以至站立下来注目观赏。王之涣笔下的《登鹳雀楼》是这样的抒写: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诗人观览的景物不再直白,已经有了些画外之意,弦外之音,对世间不少物事不再迷惑,不再朦胧,但还算不上彻悟豁朗。当然,要彻悟豁朗那就必须进入第三个层面,也就是最高的层面——知天命了。苏轼描绘的西林石壁堪称这样的佳景: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样的山水承当了上帝颖悟世人的重任,虽是描摹景物,却蓄含了沧桑哲意,游走浏览不行了,伫足观赏不行了,必须坐下身来,细细品味。要说清这种境界,我还真有些捉襟见肘,词语不济呢,干脆还是借助李白的才智吧,那就是“独坐敬亭山,相看两不厌”。

接下来,我不说大家也该知晓平顺山水的品位了,那肯定是最高层次的知天命境界了!

我说这话绝没有丝毫的虚夸成分,不信,就让我们共同去品赏品赏这平顺山水。沿浊漳河行走,有处绝妙的河床,人们习惯称之恐龙谷。一听说恐龙谷,似乎此地以前是恐龙的栖息地,其实,走进河谷马上就明白了,之所以用恐龙谷相称,原来是河床中突兀着一块丘陵般的岩石,那岩石的形状又酷似恐龙模样。这模样令人想到化石,怀疑是数万年前那地球上最大的灵物爬行到此,气温突降,流水成冰,生命的脉流凝固了,一直凝固到了今天,成了这招人眼目的岩石。然而,绝不是这样。这岩石要比那曾经血脉奔涌的生命大得大,胖得胖,几乎拥塞了整个宽阔的河道。这拥塞既是否定,也是肯定。否定了血肉之躯冷酷成巨石的虚无往事,肯定了以柔克刚的尘寰世理。往昔,或者该说往昔的往昔,这庞大的岩石方方正正,抑或正是缘于自身的庞大,滋生出罕见的霸气,于是,落地一卧便拥塞了滚滚清流。清流徐徐,清流潺潺,清流柔柔,这突兀的岩石,冷冰的躯体给了她们少有的阻止。她们只能回旋,只能升涨,回旋升涨到与那岩石相当的高度,灾难降临了,没等她们弄清是怎么回事,便突然跌落下去,跌下了深幽的断崖峭壁。这突然的灾难,让清流发出了生命的愤慨,愤慨地呐喊和蹦跃震撼着人寰,一代又一代,千秋万代过去,人们再注视这呐喊和蹦跃,于是看到了这巨大的恐龙。这恐龙就是那不可一世的岩石,钢硬的岩石戏弄了清流,让她们祖祖辈辈蒙受苦难,飞流迸溅,却没有想到在这迸溅中自己改变了容颜,被柔水啃咬得百孔千疮,遍体鳞伤,竟然斑驳成了恐龙的样子!

或许,这并不是巨石的霸道,他只是扮演上天分配的一个角色,一个以强凌弱却大败于弱者的悲剧角色。在这尘世上,林林总总着强者弱者。林林总总的强者或者弱者,倘若走进恐龙谷,哪一个也会有所思,有所感,说不定这所思所感正在消解自我的人生困惑。

平顺还有个好去处——天脊山。听这名字就让人有些向往,向往其高,向往其险,向往其中那无限风光的山峦峰巅。然而,这天脊山的杰作却不是山,而是水。若要恰如其分地说,应当说是山与水和谐出了一幅绝无仅有的佳作。横亘的山脉凹陷下去,便有了沟,有了谷。沟谷从来都是低洼的,低洼处从来都是安稳的。然而,上天竟然让这沟谷玩了一把令人心跳的惊险。蓦然转眼,这沟谷中断了,断成了百尺深渊。从深渊到沟谷的顶端则耸拔成直立千仞的绝壁。如果仅仅观赏这绝壁,除了惊险,还是惊险,一味的惊险只能是呆板,只能是乏味。好在水来了,清亮亮的流水来了,从那天脊山的沟谷里穿石越隙,前赴后继地赶来了。到了这绝壁之前,竟然纵身一跃,飞流坠崖。这不成了瀑布吗?是瀑布,却又不是人们常见的那些瀑布。当这清流坠崖的时候,惊动了风,风也赶来观赏这壮观的场景了。风来的有大有小,有快有慢,往往痴迷于观赏而忘了收敛自己的脚步,这就免不了要扑到清流当中间。于是,飞落的清流飘散了,飘洒成了银练,成了繁花,成了碎玉,成了迷雾,甚而更细更碎,飘荡开去,成了满沟满谷的云雨。这时候,落座在对面的断崖上观赏咂摸,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场感天动地的水雾表演。不用说,清清的细流是这场表演的最佳演员。不过,只褒奖演员的成功是不够的,还应该感谢这演员生而逢时,有了这座千古难觅的理想舞台。这舞台让常见的生命变异出罕见的光彩!当然,这舞台就是天脊山,就是天脊山的沟谷。天脊山的沟谷甘于将自我奉献给清流,让清流永远永远风光体面。在这里山和水成了社会与人生的一部绝好教材,这教材真让人百读不厌。

我们该打开另一本耐人寻味的教材了,那就是虹霓峡。一进虹霓峡,我立即生出五岳盛会的感叹。古人云:泰山天下雄,恒山天下伟,华山天下险,嵩山天下峻,衡山天下秀。置身峡中,仰首环视,这大千世界的雄、伟、险、峻、秀一下子都簇拥过来了。东面高昂的山头酷似雄伟的泰山,西头挺拔的峰峦恰如奇险的华岳,北端巍峨的山势形类突兀的恒山,而南侧比肩的两座山岭自然就是峻峭的嵩山和秀丽的衡山。这五岳岂是等闲之山?从尧舜那个时候,他们就是群山之王了。唐玄宗、宋真宗不仅尊他们为王,而且还敕封他们为帝,俨然成了主宰万山的天子了。明太祖还嫌这不够劲,降旨分封他们为神岳。这等于说,他们是大山族群中的权威主宰。说成当今的时尚话,该是领导班子的成员了。如果说泰山为五岳之首,那么他就该是班长,该是最具威严的核心人物了。可是,无论怎么瞻拜,我也看不出他有丝毫的傲慢骄态,有丝毫的凌人盛气。班长尚且如此,其他领导成员哪还敢使骄撒狂?他们一律谦和地落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