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羞涩得不知道该将眼睛往哪里放的庆光,整个宫中的女人们都惊呆了。
五公主可算想起来她昨天做了什么了,呆呆地看着用羞涩的小眼神儿偷看自己的表弟,强笑了一声,挣扎着抬头,就对上了无数意味深长的目光,其中德妃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面貌面对自家彪悍的闺女了,动了动嘴,方低声对下头笑得合不拢嘴的定国公夫人说道,“嫂子放心,福寿,”她咬了咬牙说道,“会负责的。”
“都是一家人,难道我会不信娘娘?”定国公夫人恨不能现在就叫五公主啃儿子一口,把事儿砸瓦实了,此时只连声道,“他们表姐弟之间的事儿,便叫他们自己拿主意就是。”说完,便与下头的那位靖北侯夫人笑道,“夫人也别觉得咱们没有规矩,实在是从小儿一起长大,口无遮拦惯了,也是不将夫人当外人。”
“这话说的,都是一家人。”靖北侯夫人也笑了,见下头五公主与自家女儿也很亲近,便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与德妃笑道,“都是女孩儿,一会儿这丫头,便托付给两位公主了。”说完,又与阿栾笑道,“你粗手粗脚的,别叫公主们伤了。”
阿栾沉声应了。
阿元抬头,只觉得这阿栾带着一种女子罕见的俊美,看着英姿飒爽的,很有一种亲近感,便拍着手笑道,“哪里的话呢?阿栾姐姐愿意与我玩儿,高兴都来不及。”又指着一旁桌上的点心,目光特别地诚恳地说道,“那个桂花糕,可好吃了。”
阿栾顿了顿,取了一块过来,见阿元眼巴巴的,便送到她的嘴边。公主殿下心满意足地吃掉了点心,只嘿嘿笑了,上头的德妃无奈地说道,“这孩子,就知道仗着别人心软,欺负人呢。”
这算什么欺负人呢?靖北侯夫人倒觉得阿元这是在亲近呢,只含笑不语,看向阿栾的目光便安心了许多。
从万里风沙的边关回京,她本担心阿栾,是无法叫京中这些娇娇弱弱的贵女们接受的。
阿栾也不以为意。她生就了男子的胸怀,平日里也不将外头的那些小姑娘有意无意的排斥放在心上,此时见阿元与她亲近,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软乎乎白嫩嫩的小姑娘,便觉得心里似乎对她有些不同,见她抱着自己娇娇气气地哼哼,也十分有趣,便也不放开她,只认真地将桌上的点心一个一个喂给她吃,不大一会儿,熊孩子扬天倒在美人儿的怀抱里,袒着小肚子只哼哼。
阿栾十分有耐心,又给她揉肚子。
“阿栾是个细心的人。”定国公夫人正观察她,见她很喜欢小孩子,也十分温柔,之前的一些担心也尽去,只盘算着赶紧娶了这儿媳妇儿,此时看向靖北侯夫人的目光更加亲近,含笑说道,“日后,咱们府上,我是放心交到阿栾的手上了。”
阿栾敛目,手中停了一瞬,之后便继续给阿元揉肚子,目中却现出了淡淡的讥诮来。
那么一个草包,见着自己就吓得发抖,竟然有胆子成亲么?
阿元也觉得这似乎不大般配,不过靖北侯夫人都连声说好,也知道她这是不愿意女儿再耽搁,况庆振是定国公府长子,以后的定国公,这样的身份,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阿栾,阿元索性只照着自己的心意,搂着她的脖子说一些傻话。不大一会儿,便又有外头皇后身边的宫女进来,赏了阿栾许多的物品,这是瞧在德妃的面上,靖北侯夫人却为这善意感到惊喜,欢喜的什么似的。待出宫,靖北侯夫人就见远远地阿元还在不舍地跟着,与阿栾招手,便很快慰地说道,“你能在德妃娘娘与公主的面前有了这样的好感,日后在定国公府,我是不愁的了。”
“只那庆振,不是良配。”阿栾便淡淡地说道。
“他那样废物,以后,定国公府还不是你说了算?”靖北侯夫人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况且,你都多大了?你,你是要为娘的为你担心死么?!”
“金戈铁马,才是我喜欢的日子,如今困在这么一个小院儿里……”阿栾摇头,低声道,“这些我不喜欢。”
靖北侯夫人只觉得自己大概上辈子做了孽,才生出这么一个讨债的,只觉得满心的疲惫,哀求道,“你这眼瞅着定亲了,别说这些了,以后,生儿育女,才是女子的正道。”
阿栾不欲叫母亲为自己忧心,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应了。
“家里你那些刀枪棍棒的,可收了吧,不然,谁敢与你亲近呢?”想到定国公府的那少爷要哭出来的模样,靖北侯夫人就叹气,这,这到了洞房,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事啊。
“随他就是。”阿栾不耐地回了母亲的话,到底不继续忍着听,偏头到了一旁了。
阿元还不知道靖北侯夫人都愁得要死,此时还在兴奋地与五公主谈论这位女将军,只觉得心生敬慕,低声道,“真是走了狗屎运。”庆振那小子真会投胎,未来的定国公,还有个这么好的媳妇,还求什么呢?到底她心里嫉妒的不行,只与五公主说道,“若是日后,庆振那小子敢欺负阿栾,我可是不会放过他的!”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阿栾一拳头能把庆振砸成肉饼,五公主便叹气道,“阿栾心胸开阔,我也是希望他们琴瑟和鸣的。”比起那些闺中小女孩儿的许多的小心思,五公主也更喜欢阿栾这样万事不放在心上的人,与她亲近,心里也跟着松快。
“叫他的病赶紧好,做给谁看呢?”要定亲,却病了,这不是明晃晃地与人说他不喜欢这门亲事。
“舅母省得,绝对不会叫他这样肆意的。”五公主安慰了一回,这才罢了,又与阿元说了一会儿的话,便一同回太后宫中,就见此时太后的宫中,正坐着几位嫔妃赔笑侍奉,太后的脸上淡淡的,阿元一眼看去,就见那几个皆是后来叫圣人纳入宫中的嫔妃,家中都有些势力,便微微皱眉,只与五公主躲在后头偷听,就听见里头,一个面容俏丽的女子含笑说道,“因许久没给太后娘娘请安,我们心里不安极了,因此方才给太后娘娘请罪。”
说完,一双妙目便四处看,似乎在等着什么。
这些伎俩,太后见得多了,便淡淡地说道,“哀家的精神短,不耐烦人多,你们的孝心哀家知道,以后不必请安。”说完,便见阿元与五公主鬼鬼祟祟,便含笑招手道,“大清早的,这是去了哪里?”
“去德妃娘娘处玩儿了。”阿元抻着小脖子叫太后给她擦汗,这才笑嘻嘻地说道,“早知道皇祖母处早上就这么热闹,谁出去呢?”
“你爱热闹,皇祖母是受不住了。”太后的一句话,便叫下头的诸妃变了脸色,此时只淡淡地说道,“都回宫去吧,你们在想些什么,哀家知道,只是如今哀家不管后宫之事,皇帝如何,哀家也不会管。至于你们,”她沉默了一会儿,在这诸妃期待的目光里说道,“安守本分,不然,哀家是容不得的。”这些妃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太后很是清楚,不过是嫉妒皇后如今独宠,想要求自己出头叫皇帝雨露均沾罢了。
不过,雨露均沾,这在后宫岂不跟笑话一样?太后心里嗤笑了一声,懒得废话,只叫这些妃子出去。
眼见太后都不肯多管,诸妃都露出了失望的模样,不过还想说些什么,却实在没有立场。
帝后和睦,这是好事儿啊,哪里有名头去破坏呢?
眼见这些不甘的妃子们走了,阿元便想到早就看明白了的德妃,心中也为这些女子一叹,却还是没有出头,只见太后低头,看着自己含笑说道,“你最近,竟又做了大事儿。”
阿元可不敢应。她干的坏事儿太多,谁知道是哪一件呢?不由拱在了太后的怀里讨好了一下,这才心虚地说道,“不明白皇祖母的意思呢。”
“你劝郑王的话,哀家知道了。”太后也觉得阿元心思端正,况安国公府的那姑娘,是她的本家,哪里不会愿意她美满呢?此时便含笑低头道,“皇祖母也谢你。”
“这怎么说的,”阿元脸红了,小手扒着太后说道,“不过是一说罢了,还是,还是,”她勉强地说道,“还是二皇兄的悟性好。”见太后笑开了,急忙问道,“二皇兄说了什么,叫皇祖母这么欢喜呢?”
“这话,你只问你二皇兄去。”太后一指,就见后头转出来了一个严肃的青年,这青年大步走过来,阿元挪着小屁股就往后躲,直到郑王一把按住了她,熊孩子顿时双手抱头求饶叫道,“再也不敢啦!”
这得是干了多少的坏事,才能这么熟练呐。
郑王嘴角抽搐了一下,将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东西抓过来提在手里,这才对笑得不行的太后,与已经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五公主点了点头,抓着嗷嗷直叫的妹妹扬长而去。
阿元是真怕叫兄长抽打的。
只是此时偷眼看去,见郑王脸色淡淡的,却并不见恼怒,心里有些放松,顿时胆儿肥了,悬在半空讨好道,“二皇兄今日,也特别的英明神武。”
“你说的对。前头,我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郑王自持元后嫡子,可是叫阿元的一句话方才点醒,他身份尊贵不差,人家安国公府,也不是白给的好吧?如今的安国公,可是太后的亲哥哥,当年圣人即位,是出了大力气的。他家的女孩儿,别说给一个亲王做继妃,便是去做皇后也是使得的,怪道不给自己开门呢,实在是自己有些混账了,想明白了这个,郑王便弯下了腰来,备齐了礼很诚恳地上门,果然,这一次安国公府的大门,很轻松地就给敲开了。
“呵呵……”阿元心说您可别把本宫摔下去啊。
“只是……”郑王皱眉,低声道,“怎么还是不冷不热的呢?”
安国公府的这位女孩儿,是有名的美人,性情秉魏晋风流,见之忘忧,郑王也算是一见钟情了,可惜美人客客气气的,一点儿都没动心,也实在叫郑王挫败了。
“心诚则灵。”阿元双手合十,特别地虔诚。
郑王无奈地看着这个怎么也不肯说实话的小东西,嘴角动了动,这才将她抱在怀里,见她庆幸地开始拜天,便抿着嘴,严肃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便低声道,“你只说,究竟是为了什么就是。”他在太后宫中的石亭之中坐下来,将妹妹放在自己的面前,轻声道,“我很喜欢她,所以,也希望……”
“二皇兄也喜欢府中的那些美人儿不是么?”阿元忍不住说道。
郑王沉默了一会儿,便皱眉道,“那些不过是寻常解闷儿的,与她不同,怎么能沦为一谈?”见阿元不认同地看着自己,他便慢慢地说道,“我心里有她,这样,还不够么?”哪怕他府里的女人再多,可是看重的却只是那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什么叫寻常解闷儿的!”阿元便有些不快了,只甩了郑王的手,顾不得怕这个哥哥了,沉声道,“天底下的女子,没有卑贱这一说。所谓的解闷儿,还是对妻子的爱护不够,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见郑王沉默地看着自己,阿元只激动起来,站起来说道,“天底下,谁家的女子,丈夫说着爱你,后头去叫她独守空闺,去睡别的女子,心里能好受呢?”她慢慢地说道,“二皇兄自己做不到,就别要求人家姑娘家,一心一意地为你,这,这不是在人的心里捅刀子么!”
说完,便气鼓鼓地远着坐了。
“原来,你是在说这个。”郑王敛目,却不再说话了。
阿元眼见就是在与郑王争论什么,谁敢往前头凑呢?远远地,那些宫女都不敢靠近,阿元连口凉茶都喝不上,心里也憋火,只冷冷地说道,“如今,不是很好?反正婚也赐了,人家姑娘是一定要嫁给二皇兄的,你要的,总能得到。到时候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您有一个为你操持家中的王妃,也不担心这是个妒妇坑害你的小妾,人家姑娘也不会伤心等你到天亮,你好我好大家好就是。”
“你……”看着气愤的阿元,郑王若有所思地说道,“哪里来的那么些的理?”只是阿元的话,却叫他想到了弟弟凤鸣。这小子娶了王妃,竟是不染二色,从前叫郑王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如今想起凤鸣与王妃相视而笑的模样,却叫他心中莫名生出了别的感悟来,看着撇过了脸的妹妹,郑王便低声道,“难道,还要我散去府中的姬妾不成?”说起这个,他还是有些皱眉。
“那是二皇兄的后院,不是我的。”阿元顿了顿,便低声道,“可是若是我,我的夫君有了我以后还去亲近别的女子,我便不会再将他放在心上了。”
肃王便只一妻,这是家风,阿元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能够理解的,郑王便点了点头。
“这些,是我自己的想头,未必是人家姑娘的意思。”阿元便小声叹道,“没准儿,就是二皇兄不招人喜欢呢?”
“你!”
“多少的真心,换多少的真心。”阿元撇嘴,小声说道,“二皇兄自己努力吧,反正,媳妇儿是自己的,怎么过日子,你自己合计呗。”说完,恐叫恼羞成怒的郑王拖出来打,急忙一溜烟儿地跑了,后头郑王看着这孩子狗撵的似的跑了,竟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想了想,便起身只往宫外去了。
才出了宫,郑王就见着自家的傻弟弟正一脸幸福笑容地飘过来,感觉自成婚,凤鸣就格外地红光满面,郑王便忍不住叫凤鸣停下,见这弟弟一脸的不愿意,只觉得有些憋气。
什么时候,做兄长的叫人烦成这样呢?
“咱们几日不见,你来我府里喝酒。”郑王便做出了和气的哥哥的模样。
若是从前,总是特别严厉的郑王做出这样亲近的模样,凤鸣早就受宠若惊了,只是眼下,这弟弟竟然有些不乐意,还频频地将手往后背。郑王殿下目光如电!顿时问道,“手上的是什么?!”
“没什么。”凤鸣目光漂移了一下,转身就跑,那姿态,与方才逃跑的熊孩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站住!”论身手,是个凤鸣也不是郑王的对手,诚王殿下顿时叫皇兄给按住了,只急的不行,喊道,“做什么啊!”却叫郑王顿时翻过了手来,郑王就见弟弟的手里,竟然掐着几朵花儿,不由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王妃说母后宫里这几朵花,格外地好看呢,与别处的不一样。”凤鸣就笑嘻嘻地说道,“反正如今母后花儿多的是,不缺这一朵两朵的,我掐回去给王妃簪花,开心开心。”一边美滋滋地说,一边生出狗胆来拍他皇兄的手叫道,“小心点儿,别碰掉了花瓣儿!”
郑王叫这弟弟大牙都要酸倒了,竟说不出话来,许久,便鄙夷地说道,“外头有多是,非得这么偷着来?”
“旁的也没叫王妃一赞不是?”凤鸣理直气壮,只觉得叫王妃赞过的花,那就格外地俊。
郑王实在受不了这个,只忍了忍,见宫门处车水马龙的,两个皇子实在显眼,不由摆了摆手,慢慢地说道,“罢了,与我走,我有些事儿问你。”见凤鸣不情不愿,只在后头放赖,他眯着眼睛看了看这弟弟,低声道,“想叫我揍你?!”
凤鸣抬头,傻傻地摇了摇头。
“那就与我走。”
凤鸣暗道了一声晦气,小心地举着几朵鲜花招摇过市,一点儿都不觉的丢脸,只见郑王一路带着他回了郑王府,一进门就见几个美貌温柔的女人出来迎接郑王,顿时就觉得不自在,只觉得闹腾得不行,又叫这胭脂味儿熏得鼻子痒痒的,转头打了一个喷嚏,这才在郑王有些复杂的目光里摆手道,“等我走了,皇兄再享受这个吧,弟弟我实在觉得眼睛花得很。”
郑王慢慢地挥手,叫姬妾们走了,这才淡淡地说道,“看起来,你在府中,没有这场面。”
“王妃每日家都等我下朝呢。”凤鸣傻笑起来,又指挥郑王府的下人道,“去!赶紧弄个花瓶来!”这讨厌的皇兄不定墨迹到啥时候,花儿蔫儿了找谁赔?
“夫纲不振!”郑王冷冷地说道,“一个王妃,就将你拿捏住了?”
“什么叫拿捏,”凤鸣皱眉,觉得这话不好听,反驳说道,“我心里欢喜着呢,女人那么多很有趣么?谁能与王妃似的,真心待我,将我放在心尖儿上呢?更何况,”他有些小扭捏地说道,“王妃,这不也是我心尖儿上的人么,弟弟一时都离不得的,哪里有空去瞧别的女人呢?”
郑王竟不是何时,这弟弟竟然这么会甜言蜜语了。不过,在他的面前甜言蜜语,这就太过分了!沉默了片刻,便低声道,“就算你心里有她,也不妨碍去亲近别的女子不是?”
“那怎么能一样?”凤鸣小声说道,“我满心都是她,别的女人,我哪里有心去下嘴呢?”他整日家恨不能挂在媳妇儿的腰间,别人,别人哪里能叫他有精神去分这么点儿的时间与注意呢?见郑王府的外头,此时便有些女乐响起,琴声哗啦啦地响,凤鸣一边觉得皇兄真是会享受,不过见他此时似乎是在沉思什么,并不注意这些,不由有些急了,只连声问道,“二皇兄,划出个道儿来!您这寻弟弟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就为了与他谈谈夫纲?还是免了吧,诚王殿下没觉得眼下吃委屈呢。
“心尖儿上的人。”郑王的目光放空了,低声道,“你说,若是你,为了一个女人,会不会遣尽府中的旁人,只与一个女子过日子呢。”
“这是必须地!”凤鸣拍着桌子肯定地说道。
郑王无奈扶额,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个一肚子古怪的妹妹,与个惧内的弟弟,给掰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