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普读物最新21世纪生活百科手册·篆刻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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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篆刻设计及制作(5)

丁元公,字原躬。浙江嘉兴人。工山水和书法,篆刻造诣很深。明亡后,出家为僧,释名净伊,字愿庵。

清代篆刻理论家魏锡曾说:(丁元公印)“皆仿秦汉,秀逸绝伦,非寻常所见铁线俗派也。”“余最爱原躬,真不可无一,不能有二者。”(《书赖古堂残谱后》)

秀丽之景

读清初林皋所作的“杏花、春雨、江南”一印,使人产生如下感想:

一、篆刻作品所表现的风格要多样。只要刻出水平,表现出一种艺术境界,就是好的。林皋的篆刻承明末汪关一路,崇尚精细,刀笔光洁,风格秀丽。浙江的丁敬是不喜欢这一路的。他说:“近来作印,工细如林鹤田,秀媚如顾少臣,皆不免明人习气,余不为也。”(见“江山风月”边款)由于篆刻家的审美情趣不同,选择各从自由。但从表现篆刻作品的艺术境界来说,各种风格,各能适得其所,相得益彰。否则,千印一面,很难适应不同的境界。假如用丁敬的高古拙朴,就很难表现出“杏花、春雨、江南”这样的情景。而林皋的秀丽,却托出了这个境界。

二、篆刻作品要注意词句美。古代的印章传到文人手中发展为篆刻艺术,其中有一个明显的变化,就是古代的印章以名印(官名、人名)为主体;篆刻艺术却以词句印为主体。到了明代,诗词句入印已很普遍,这标志着篆刻艺术渐渐趋向与文学艺术相结合,以求更便于抒情述志。好的篆刻,对词句的选择总是很重视,或自撰词句,作为一种创作。“杏花、春雨、江南”一句,具有形美、音美、意美的优点。六个字三个词构成了一个图景,这就是形式美;六个字依照平仄声来分析是“仄平、平仄、平平”(原格律应是“平平、仄仄、平平”,因第一个字可以不拘),读起来朗朗上口,这是音美;三个“景词”蕴含着“情”,这是情景结合。我们试比较一下:

“杏花、春雨、江南”—是抒情句;

“江南、杏花、春雨”—是叙述句。而且在声音上是“平平、仄平、平仄”即“平平、平平、平仄”调,平声过多连在一起,失去了抑扬顿挫。

“杏花、春雨、江南”,读后使人联想起唐杜牧的诗: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妙在其中

“两湖、三竺、万壑、千岩”是丁敬五十五岁时的作品。他在边款上记有:“庚午腊月,篆祝大恒和尚社长之寿。丁居士记。此印,予置佛胸字于中,而括吾友主席之于八字中,盖寓佛寿无量千万云乎哉。丁敬又记于砚林。”可见这印是他特意为大恒和尚祝寿而刻的。

这方印的艺术构思别出心裁。“万”字采用“”的写法,放在七个字的当中,真是妙在其中。这个“”字不是篆书,是佛教教典中的文字和印度佛教中吉祥的标志。相传如来佛胸有大人相,形如“”字,名吉祥海云。这个字在我国民间常常用于装饰图案,而用之于篆刻却少见。

丁敬这方印的艺术构思,对篆刻创作开拓艺术境界是个成功之作,具有很大的启迪意义。

一、要胸罗书卷。印文内容词语、文字,是篆刻作者的创作,既要精练、概括,又要适于受印的对象。昔人词中有“小桥、流水、人家”的名句,三个名词不用动词联系,却勾出了一幅农村的图画。“两湖、三竺、万壑、千岩”是四个名词,也同样勾出了一幅山水图景。而更巧妙的是把“万壑”的“万”用“”来代替,这样就使这个图景之中出现了特指的人物形象,即大恒和尚。如果把这个句子用现代语言翻译,就是:“在那外西湖、里西湖与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之间,有着上万的沟壑,上千的岩石,大恒和尚就是这个优美环境中独领风骚的主人翁啊。”东起西湖,西至天竺,这是一幅壮阔而秀丽的山水长卷,却概括了大恒和尚寄迹于山水之间,超脱于尘俗之外的佛门生涯。我们在欣赏此印的时候,只要加以想象,一个广阔的境界就会出现在眼前。印文中的“”字是根据佛典而来,用于受印对象和尚,甚为恰当。这其中涉及到哲学、文学、文字学和艺术美学等等修养。如果不是胸罗书卷,具有广阔的知识面,是难以办到的。

二、要有巧思。光采用一个“”字,如果在艺术形式上缺乏巧思,还不能完全表达作者特定的“祝寿”寓意。只有把“”字置于印的中心,才使人与“佛胸”发生联想,暗示了大恒和尚的“佛相”,寄寓着“佛寿无量”的含义,表达了作者祝寿的深情。也只有把“”字置于七个字的中心,才于隐约中称赞了大恒和尚是“两湖、三竺、万壑、千岩”的中心人物(即边款中说的“括吾友主席之方于八字中”)。当然,这是一种兼义。这就是“妙在其中”。

三、要平中见巧。此印的章法布局,没有追求险奇,而是以平淡见胜,正像作诗一样,“眼前光景口头语,便是诗人绝妙词”。

“”字是民间喜用习见的字,把它杂在“两”、“湖”、“三”、“壑”、“千”等简化的篆书中,浑然一体,颇有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之感,可说是大拙之巧。

心灵美境

西泠八家之一的蒋仁,于1784年(乾隆甲辰年)曾创作了一方“真水无香”的印。关于创作的动机,他在边款上说:

乾隆甲辰谷日,同三竹、秋鹤、思兰再集浸云燕天堂,觥筹达曙,遂至洪醉。次晚归,雪中为翁柳湖书扇。十二日雪霁。老农云:自辛巳二十余年来,无此快雪也。十四日立春,玉龙夭矫,危楼傲兀,重酝一杯,为浸云篆“真水无香”印,迅疾而成……

可见这是酒后即兴之作。今天欣赏这方印,觉得不过是浙派的老面孔,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艺术境界。但是,“真水无香”四个字,却是作者信手拈来,别有深意。他原是在颂扬“雪”,说它是“真”水,贵在“无香”。水是人们一天也离不开的,但从未去想过它“无香”,更没去研究它的“真”与“假”。蒋仁却在一滴平凡而熟悉的“水”中,挖掘了一个“真”理。由“水”可以比喻为人,道出了一个社会的侧面现象。就拿书画家来说,有的人艺术造诣很深,确有“真”功夫,由于没有知名度(即“香”性),活着的时候默默无闻,“无闻”的道理就是“无香”,但他死了以后,别人才发现了他的“真”,赞誉他,这时才感到“真水无香”的可贵。有的人并不“真”,由于有“香”性,香极一时,但他死后却“身与名俱灭”,不香了,人们才发现了他并不“真”。真、善、美三个字,真是善、美的前提,但“真”往往“无香”,常常吃亏,甚至连“善”与“美”也不被重视。

蒋仁在这印的边款最后提到:“韩江罗两峰亲家装池生薛衡夫,储灯明冻最夥不满十印。余曰:蜣螂转粪,彼知苏合香为何物哉?”蜣螂是一种昆虫,前胸背有一条纵沟,翅鞘也有数条纵沟,沟中有刻点,常吸食动物的尸体及粪便,更能团粪为丸而摊之。苏合香是一种植物,从它的树皮中可采树脂,名苏合香油。蒋仁在这里大概批评那个薛衡夫,不懂印石。这与“真水无香”无关,却又有关。因为“真”、“假”不辨,问题就出在一个“香”字上。

蒋仁“真水无香”这印,虽没有在形式上表现出艺术境界,但他为“真水无香”叫喊,揭示了一个“真”理,可以说他在心灵上表现出一种高尚的境界。这种境界对创造艺术境界不能说没有关系,于是也把它列入“境界”之谈。

飘摇挺立

巢林印是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汪士慎所作。“巢林”是他的别号。

印中的文字线条故作屈曲,别具一格。这个“巢”筑在“林”中,呈飘摇之状,使人产生“树欲静而风不止”之感。

汪士慎一生过着清贫穷窘的生活,他在《岁暮自嘲》诗中写道:

莫便称高蹈,孤清性所耽。

结欢无热客,侵梦有烟岚。

贫久衣裘敝,厨荒菽粟甘。

不知三市外,何处拥华骖。

这首诗可使我们对“巢林”一印有了进一步深的欣赏。筑“巢”于“林”,是一种“高蹈”,是一种“孤清”性格的表现,但这不是一般士大夫的自标“清高”,而是在“贫久”之中、“厨荒”之下的一种顽强坚持。他五十四岁时左眼病瞎,六十七岁时右眼又失明,但他很顽强。他说:“衰龄忽而丧明,然无所痛惜,从此不复见碌碌寻常人,觉可喜也。”他用“心”来观世界丑美,他仍用手摸索写字作画。

“巢林”二字的屈曲,不是“九叠文”那种屈曲,而是挺拔刚健的。篆刻既是抒发作者心情的,而“巢林”这种意象的创造,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它表现了一种在飘摇中挺立的境界。

精练之境

篆刻既然供人欣赏,就不能囿于一色。作者、欣赏者的审美情趣不同,篆刻艺术所表现的内容与形式就须多样化。有的显露,有的含蓄,有的奔放,有的工致,不一而足,各取所需。

八大山人这方印是别具一格的,令人眼目一新。印是否朱耷亲手所刻,尚无资料证明。但细赏这印的艺术构思,是与八大山人的艺术思想一致的,即使不是自刻,也是亲自设计。“八大”二字用行草书合写,既像一个“哭”字,又像一个“笑”字,透露了他哭笑不得的处世情怀。“八大山人”这方朱文小印,把四个字合并在一起,利用笔画线条的借笔,构成一个图案,使人在恍惚中去求索,在依稀中去猜想,去寻觅个中趣。“合文”,在古代铜器中是常见的,例如《叔家父》中的“兄”字写成“”,意思是“先生为兄,故从生”。这个“生”字用篆书写,上部是“先”字的头,下是“生”字的下部,两个字合并在一起,难分难离,十分有趣。

“八大山人”这方印,以简洁的形式,表达出丰富的内容,表现出精练的境界,归纳起来属含蓄型。

柳绿千层浪

篆刻可以陶冶性情,“柳浪”这方印是一个明显的表现。这印于1936年发表在《金石书画》第五十期上。

“柳浪”二字线条委婉,十分流动,使人想象“柳绿千层浪”的境界,形式为内容服务。如果再联系明汤焕的诗句“叠浪欲粘天际水,因风如诉路旁情”,就更深入意境,印味无穷。婉转的线条源于缪篆,但必须刚柔相济,自然而不做作,此印足以当之。作者在边款中说:“友人携何雪渔所作‘柳浪’二字,篆法圆劲,乘兴效颦,不值一笑。”可知是仿效何震的。

志别与问梅

读王维《乐府渭城曲》:“渭城朝雨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一幅依依话别的情景,会在想象中产生。再读他的五言《杂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一种怀人的情思,溢于言表。

西泠八家之一的陈鸿寿(曼生),将要南行,在与他朋友心如分别的时刻,特刻了一方“问梅消息”的印以相赠。读这四个字含蓄的思想内容,看边款“志别”的铭刻,有一种话别的情景,难以忘怀的深情,寄托于“问梅”之中。印文发人想象,仿佛有一种意境绕于脑际,言已尽而意无穷。

艺术的再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