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回忆录卷(上)
29156400000001

第1章 西渡黄河和西路军

李先念

1936年10月下旬,红四方面军一部西渡黄河及后来成立西路军的问题,当时是怎样决定的,过去我也不那么清楚。前几年,中央文献研究室为了系统研究毛泽东思想和党的历史,把过去毛主席的文稿和发的电报都汇编起来了。

从这个时期中央和中央军委发的一系列电报来看,这段历史事实是清楚的。四方面军一部西渡黄河,夺取宁夏及在甘西开辟新的革命根据地,打通国际路线,这是中央根据形势的发展,经过反复酝酿后做出的决策。这个决策是中央建立陕甘宁根据地战略部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1936年5月东征回师后,从中央安排来看,不仅四方面军一部要过黄河,一方面军也要过黄河。比如1936年6月底,当时二、四方面军还在甘孜、道孚,尚未到达会宁的时候,毛主席6月29日给彭德怀同志的一份电报(即《关于打通苏联及其道路、时机问题》的电报),就提出了夺取宁夏或甘西,打通苏联的问题了。会宁会师前后还有一系列电报,说明四方面军一部是奉中央命令西渡黄河的。后来的西路军也是中央命令成立的。

西路军自始至终都在中央军委领导下进行作战的,重大军事行动都是中央决定或经中央批准的,并不是执行的张国焘路线。

我记得很清楚的是,四方面军总部到达会宁后,有一天发了一份电报叫我去。我带着骑兵连急速赶到会宁。到会宁时,正好朱德同志、张国焘、向前同志和昌浩同志,还有李特和几位参谋都在场。他们给我看中央发来的电报,记得就是最近看到的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同志1936年10月5日发给张、朱《同意迅速从靖远、中卫地区过河之意见》和毛泽东、周恩来10月14日发给朱、张《搜集造船材料及分工问题》等电报。

我看完电报,向前同志对我说,三十军先过河,其他部队跟进。我连饭也没顾上吃,就迅速赶到靖远附近的黄河边上,组织部队搜集材料,赶造船只,准备渡河事宜。

10月23日晚上,三十军先头部队开始渡河,由于河面的情况没有侦察清楚,夜间又看不见,等船靠岸后,才发现还有一道河,原来是渡到了河中间的一个沙洲上了。时间来不及了,又渡回来。敌人丝毫也没有发现。第二天,我和程世才同志化装成老百姓,又沿河侦察,发现了虎豹口这个渡口。24日晚,再次渡河,一次过去一个营,渡河成功。随我们之后,九军、总部和五军团也渡过了黄河。由于敌情的变化,胡宗南的部队北进很快,中央决定先集中兵力击破南敌,再渡河执行宁夏战役计划,其他部队暂时就不过河。同时王均、毛炳文、关麟征的部队占领了黄河东岸和中卫一带,又派飞机轰炸渡口,这样就把我们渡河部队同在河东的红军主力隔断了。

三十军、九军、五军渡过黄河后,开始是执行宁夏战役计划。我们三十军先打一条山,扫除北进的障碍,同时派八十八师进占五佛寺,准备进攻中卫。在这里打了十多天,等待一方面军从金积、灵武渡河,一同进攻宁夏,并派一支部队夺取贺兰山中的一个绿洲——定远营,以便和外蒙、苏联接通,取得援助。由于敌军运动很快,河东部队没有找到战机粉碎敌人的进攻,战局起了变化,中央又决定放弃宁夏战役计划。一方面军没有过黄河,我们过河的部队再回来也困难了。

宁夏战役计划放弃后,中央决定将过河的部队组成西路军,在甘西创建根据地,并相机打通新疆,取得国际援助。于是我们就向西前进。向西进时,西路军的肩上挑着两副重担,一副是要在河西走廊创建新的革命根据地,一副是要打通新疆,取得援助。从当时的战争格局来看,开始河东主力在同胡宗南部作战,后来又发生了西安事变,为了策应河东和建立陕甘宁根据地,需要西路军在甘西建立根据地,在军事上配合河东主力行动,使河东、河西从战略配合上连起来。另一方面,当时红军装备和给养很差,为取得苏联援助,打通新疆又十分必要。但我们一停下来,马步芳、马步青的几万骑兵部队和几万民团就包围上来了。西路军只有2万多人,而且经过长征和过河作战,已是十分疲惫之师,要挑这样重的两副担子,实在力不胜任。

现在回过头来看,如果宁夏战役计划放弃后,在一条山打一下就急速西进,直插到凉州、肃州、甘州、玉门、安西和新疆接通,并能得到苏联的援助,不用说多了,有几十门炮和一定数量的武器弹药,就有可能打垮马家军和建立起甘西根据地。当时没有这样干,两副重担同时挑,在河西走廊走走停停,犹豫徘徊了三个月,失掉了战机。

当时叫在河西走廊建立根据地,那个地区建立根据地的条件也实在太差。那一带地区狭小,不利我重兵回旋,而且堡寨很多,城坚难破;历史上形成的回汉矛盾很尖锐,二马反动势力控制很严,过去没有党的工作基础,争取群众很困难;马家骑兵机动性大,我们缺少同骑兵作战的经验;这里经济落后,部队给养十分困难,在零下二三十度行军作战,吃穿很难解决;古浪一战又没有打好,九军损失很大。这样就越来越被动了。

1937年1月,我们越过甘州进到临泽、高台地区,马家的骑兵紧紧追击我们,拦截我们西进,迫使我们同敌人血战50多天,倪家营子突围后,只剩下2000多人。

西路军在河西走廊英勇奋战了五个多月,先后共歼灭敌人好几万,为支持和配合河东红军主力的行动作出了贡献。在连续不断的恶战中,西路军自身伤亡也越来越大,最后遭到了失败。失败的原因是比较复杂的,是多方面的,为了总结历史经验可以继续研究。

1937年3月14日,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开会,决定成立工作委员会,由李卓然、李特、曾传六、王树声、程世才、黄超、熊国炳和我共八人组成,军事上由我统一指挥,卓然同志负责政治领导;徐、陈离开部队;余部分三路打游击。占云同志带一个支队,主要是伤病员,就地坚持游击战争;王树声同志带右支队;我带左支队。徐帅当时不愿意离开部队,他说要和我们一起打游击,可是会上已经决定了,他也不能不服从。

当时要想摆脱敌人,出路只有翻越祁连山。有人说,祁连山很高,终年积雪进不去;还有人说,山南面是死海,就是过去了,也无法生存下去;找当地的牧民询问,他们也不敢说能过得去。当时情况很危急,不过祁连山,剩下的2000多人就可能被敌人消灭。我和李卓然、曾传六、程世才等几个同志商量,我们一致意见要过祁连山,于是就向部队作了动员。我们先赶到雪山下面的山坡上宿营,等到夜间12点左右起来,翻越积雪的山峰。因为这个时候,风平谷静,便于行动,越过积雪的山峰后再宿营。就是这样还有不少的同志牺牲在雪山上。

翻过祁连山后,见到一个大喇嘛寺,寺里有点武装,但火力不强,一打就垮了。搞到了几百件衣服和不少吃的东西。部队在这里稍作休整后,就沿着祁连山南麓向西走,后来又接到中央的指示,让我们走出祁连山,向新疆方向前进。这一带没有人烟,找不到向导,也没有地图,全靠指南针辨别方向。一天只能走三四十里路,走多了就有人掉队。我们的想法是能救活一个,就救活一个,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没有粮食,就打野兽,烧熟了充饥。因为没有盐,很难往下咽。走二三十天后,遇到几个蒙古族牧民,问问路,进新疆怎么走?他们说再往西是大沙漠了,过不去了。于是我们又往回走,再向北出祁连山,经安西到了星星峡。

1937年5月1日,陈云、滕代远同志根据中央的指示到星星峡接我们。在这里休息了几天,苏联派飞机送来了转盘枪、步枪、皮鞋等物资。我们只接收了一些轻武装,炮没有要,然后就向迪化(乌鲁木齐)出发了。

我们到了迪化还有400多人。记得季米特洛夫还发一封信给我们,祝贺我们到迪化。这些人中,一部分送到苏联学习军事技术,一部分留在迪化,组织新兵营,学习军事技术、政治和文化。这批经过严峻战火锻炼的同志,后来大部分成为我军的骨干。当时,也曾动员我去苏联学习,我不愿意去,就没有去。抗日战争爆发后,我于1937年冬就离开迪化,返回延安。

原载《悲壮的征程》。作者李先念同志,湖北红安人,生于1909年,1926年参加革命,1927年参加黄麻起义,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参加红军。时任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委员、红三十军政治委员、中共西路军工作委员会委员,后历任中共鄂豫边区党委军事部长,鄂豫挺进纵队司令员,新四军第五师师长兼政治委员,中原军区司令员,湖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中共湖北省委书记,湖北省人民政府主席,国务院副总理兼财政部部长,中共中央委员、政治局委员、政治局常务委员、中央副主席,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