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我跳舞,因为我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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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天清晨,我记得那个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来,带着金色洒在我们身上,暖暖的。我和陈少南脸上都带着肆意的笑容,青春飞扬,没有一丝阴霾,我想我的脸上应该也是这种笑容。

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喝酒了,对面的那个陌生人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亦或是昨天晚上就在一起,亦或是昨天在电视上看到过。

总之这都不重要了,他半睁开的眼睛充满了岁月的斑痕,蜡黄的眼珠子缓慢地滚动着。他的呐喊声高亢而铿锵,我必须附和他全身盈满了激情将自己的本质工作做到完美,可是我的灵魂早已飞出肉体,在某个未知的空间发着呆。

“你能不能给我认真点!我是付了钱的!”火辣辣的疼痛把我拉回现实,陌生男人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昏暗的灯光下,正在上演一副人间丑态。我像是一个被驯服的奴隶全身心配合他的要求,我要以自己不值钱的驱壳换取“优越”的生活。那时的我一无所有,付不起房租,吃不起10块钱一份的炒饭,甚至没有一个安全的栖息地。

那种渗入骨髓的贫穷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是一种无可救赎的罪恶,这让我明白,我的美丽是唯一的本钱!

突然间,我听到一声冗长而低沉的呐喊,我知道他的身边在变僵硬,在颤抖,他的呐喊像是小猫鸣叫一样,拖得又细又长,恨不得把这硬朗的地板喊化。他开始冒出各种粗俗不堪的语言,我不知道这是在骂我还是自言自语。这些话语打不进我的耳朵,也不必弄清楚,这是我的工作。我背着他的身体望着窗外那一排排梧桐树,任凭这背后的躯体蠕动,像两只麻木的牲口毫无感情地拧巴在一起。

阳光渐渐淡了下去,晚霞弥漫于透亮的天空。一抬头就看到这座舞城里闪烁着暗红的光,像一双双迷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华舞汇的姑娘。我和那些姑娘们吃着烧烤,聊着昨天的男人们,我们漂浮在绚烂的灯光下,沉默在静寂的空气里。

“大哥,你少给了一半的钱哦。”我故意撅着嘴,露出一副酸酸的撒娇样。

“再一次,再一次就把这一半给补上...”

“哎呀,大哥,你可别贪多嚼不烂,搞得消化不良妹妹可担待不起啊。”

“是吗,那哥哥我可要嚼一嚼,看看能不能消化。”

......

他在我身上丢下一笔钱后径直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我一句:妹子,你这么年轻,这么好看,干什么不好啊,偏偏做这个......

我习惯性的拿出不擅长的“职业笑容”对他轻轻一笑,“那哥哥以后要多找找我啊”。

门哐当一声关了,洗手间的淋浴喷头还滴着水。

我坐在孤独的城市蜷缩着身体抽着烟,看着夕阳慢慢坠落。

每次回忆这些事的时候我都想笑又想哭,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一直浮现在我耳边。一生有你,离开你就是一生有你。

我明白,在我的生命中金钱永远大于世间万物,我的地位支撑不起我的任性。在读小学的时候看到同桌掉了一根榨菜在地上,等她一出门我就捡起来连灰都不会抖一下就会往嘴里塞。第一次吃榨菜就像后来坐在高级餐厅吃鲍鱼一般的美味。只不过榨菜夹杂着干净的泥土,而鲍鱼则夹杂着无数个陌生人的唾沫。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有一个33年,或者33天,这都不重要了。

1997年,烈日像团火焰燃烧着红色的土地,我们奔跑在干净的操场上,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世界真大。

酷热的天气,知了躲在榕树上嚎叫了整个夏天。学校操场边上的两棵柳树还在,校外的桔园还在。我看到你穿着白色的运动服疾步向我跑来,一把拽住我的手拉着我去看你摘果子。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钻进荒无人烟的山洞生火,煮饭。你依然抱着你最爱的篮球。微风拂过你的脸颊,吹动你稀疏的头发,你的侧颜是我18岁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我一直在想,疯狂地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我至今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每一次看到他都有想要抱着他,拥有他,永远不分开的感觉。只是我不知道,我的爱,我的感情,都在18岁这一年透支尽了。

“老娘跟你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今天总算到头了,隔壁的那些女人天天打麻将,我凭什么要跟你过苦日子!没用的男人!”

说完这句话母亲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有时候无谓的希望就是绝望。

母亲这些年确实过得很辛苦,每天早晨4点就得起来洗菜做饭,下午去工地上给人拉砖,推灰浆,跟着父亲这些年没少受罪。我经常去母亲的工地,木方、模板、钢管四处地堆放着,浑浊的空气让人窒息,幽暗的光线让人沉闷。看着她睫毛上掉落的灰,尘土盖满了安全帽,我分不清是白色还是黄色,被钢筋水泥消磨的双手布满了老茧,眼前的这一幕组成了工地上一道残忍的风景线。

我当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跟父亲离婚。她只拿了几件普通的衣服,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暗的楼梯口。

父亲还是跟往常一样蹲在墙角,一个人默默的抽着烟,破旧的衣服上还挂着墙壁上的涂料,房顶上还滴答滴答漏着水,水顺着地板的裂缝不知不觉蔓延开来,寒冷遍布了整个房间。我蹲着身子靠在父亲身边,一言不发,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或许我们两父女都欠母亲的,或许母亲原本就是一个苦命人。她跟着另外一个男人去了远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过上自己口中的“好日子”。

我憎恨她这么自私,也为自己的前半生感到恶心。

后来的我,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想尽办法撬开了男人的钱包,换来了母亲口中的“幸福生活”。我以为父亲的衣服不再破烂,我们的房子不再漏水,电视机终于由黑白变为彩电,我也不会再稀罕小笼包。

不管是恶心的幸福还是甜蜜的幸福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命运是一个很强大的东西,不管你怎么努力,都逃不出命运设定好的黑洞。

就像我,肖林,我的青春永远定格在了17岁。

那是在一个夏天的黄昏,为了节约一块钱的车费,我拖着厚重的脚步穿过一片绿色的竹林。竹叶上的蜘蛛网时不时的盖住我的视线,我背着书包唱着歌,手里拿着一根黄金条慢慢走着。我看到村里的徐老头向我走来,他大概有60多岁,经常佝偻着背,牙齿被烟熏得漆黑,身上散发出一股恶心的汗臭味,村里的人都叫他“徐疯子”,因为他平时疯疯癫癫,经常打自己的老婆。他一见到我就咧着嘴笑。

“林娃,去哪儿啊?”,他拿着锄头顿在那儿。

“回家”。天快黑了,我漫不经心的回答他。在黄昏中我看到他龇牙咧嘴阴润的笑,让我感觉一阵阴森的寒意。

接下来发生的事成了我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