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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春芳歇(一)

一、春风不相识

暮色方淡,天际就已暗沉如铅,天雷滚滚中,怕是不多久便要闷出一场瓢泼大雨。

云锦天侧卧在巷子口的锁春坊里,格外的悠闲。雨嫣去了孤岚国办事,自己又有些无所事事。碧翠的眸子转了几转,高声道:“绯云!人呢?”

绯云撅着小嘴,从地上站了起来,揉揉眼睛,打个哈欠问:“公子又怎么啦?”

“雨嫣都去了六七天了,怎么还没个音讯?”软榻旁的那方红木小桌遭了秧,一下子四分五裂,天闷人烦躁。

绯云打了个激灵,哼哼唧唧道:“我哪知道,听说孤岚国的皇后化成了狐妖,左丞相一家被斩!现在那边人心惶惶,连咱雍庆国都已经一团乱啦!煌夫人也不过是晚来几天信儿而已……”雨嫣夫君姓煌,自然叫煌夫人更好些。

“哦?”

话音刚落,天际一道惊雷闪过,昏暗的门口突然骤亮,如豆的红烛抖了一抖,照的踏上云锦天更显狐媚,顷刻间大雨如幕,烟锁朦胧中更驻几抹风韵。

绯云舒舒筋骨,见这瓢泼的大雨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停歇,门外人更是少的可怜,正要关门打烊,却惊呼出来,粉嫩的小脸上全是惧意。云锦天被她这一声吵醒,瞥眼门口,不由愣了愣,一柄描牡丹的油纸伞,滴答滴答的不停滴水,一头乌发生出了不少青苔,桃腮粉嫩,一脸辛苦,左手费力的抱着个人。那人好似刚从阎罗府逃出来的恶鬼,鲜血淋漓,脸上满布血渍的,发髻散乱,身上一股死气。

云锦天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道:“这里不是医馆,小妖精来错地方了吧?”

女人是株牡丹花精,花精不是妖,是生前极爱花的人死后魂魄不散,凝在花上,吸收了日月精华成了精灵。牡丹花精瞪着晶莹的眸子,看看云锦天又看看左手抱着的人道:“这里是?是锁春坊?”

“哼!不会认字么?”云锦天不耐的哼了声,看她一身穷酸模样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买卖,一张脸上摆着两个字“送客!”

“哦……”小妖精伸出手一颗上好的珍珠灿然生辉,照的整个锁春坊都亮堂了起来。只是云锦天的神情却更加难看,碧翠的眸子里光华一闪而去,这上好的东海夜明珠绝非常人能有。

“汝名为何?怎么会有这……这等货色?”紧绷的脸上不由松了几分。

“我叫香凝,这颗珍珠是他给你的……”看着风华无双的云锦天,小妖精不觉红了脸。

青色的纱衣一拢,摆了摆描金扇子道:“绯云,关门打烊,把西边那个老屋子腾出来给两位客人!”绯云委屈叹口气,只为自己可怜,什么下人的活计都得她来!嘴上也不知跟谁学的,凄凄惨惨道:“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香凝扶着身边的人到了彩幻琉璃居,顿觉神清气爽,只觉得这里蓊蓊郁郁很是别致。

转过厅堂,到了屋里,与绯云收拾了床铺扶着肩人躺下。烛火轻曳,绯云陪她整理好,一溜烟的跑了,只剩下她与那个人。万籁俱静,静的能听到床上人浅浅的鼻息。可香凝心中却没有片刻安宁,不知怎么心口兀自的跳的不停,脑海中清清楚楚记得方才他喷在自己脖间温热的气息。

抬眸偷顾,眼前的男子剑眉星目,一张惨白的面庞含着几分英气,连睡容都是这般傲然。心里千回百转,想着,“看睡容冷冷冰冰,定不像少城主那样行迹浪荡不羁,也一定不像城主驸马那样外圆内方,兴许会像云老板一样吧?可不知会不会常跟人发脾气?”

她笑靥遗光,转而明眸一闪刹那间脸上闪过一丝娇羞,“我在想什么呢?唉,看时辰不早了,我也得赶紧回花圃了!”

刚要起身,明眸流转间又善睐而去,看着床上那英挺的模样,心口兀自一紧,险些停滞了。可没多久怦怦又跳个不停!

“……”床上人不知何时睁开一双眸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四目相对间何等的惊心动魄。床上人朦胧中只看到一抹桃花也似的人儿,灼灼其华,嫣红如云霞。在细看才知道是个女子直直盯着自己,冷哼一声,“看什么?还不伺候更……”话说到一半才觉不对,放佛不在自己睡榻,猛然间种种历历在目。眸中即刻寒光闪烁,但转念一想心中惶然,不觉又黯淡下来。

刚欲开口,胸口一阵闷疼。香凝看他欲要起身,可忽然似牵动伤口间面容痛苦,忙想扶他,一双素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了,脑海中只有生前在书上看过的一行字:男女授受不亲……”

男子冷冷瞥了她一眼,忍着痛楚,坐起身,警惕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是……是……是你让我带你过来的……你昏在我家花圃了,我……我……”腻白的额上已出了层细汗,紧张的唇舌也不利落,说的颠三倒四。男子哼了一声,似想起什么神情几分萧索黯淡。

静默良久,小妖精只觉得实在难受,连动弹一下都有些不妥,低头干坐着极为不舒服,索性张口问:“你是哪家的公子?”

剑眉一凝,眼中寒光似要拒人与千里之外,冷冷一哼,“用不着你管!”

香凝生前是大家闺秀从没受过欺负,死后在鬼林花圃里,鬼生也没这般对过自己,莫名一阵委屈袭上心头,眼圈倏地红了。低着头,强忍着泪,嘴上说:“打扰公子了!”

“唉,王允!”床上人最受不了哭哭啼啼,可不想话刚落,香凝竟然哭的更厉害,雨带梨花,掩面抽泣。

“哭什么哭!!烦不烦人!!”气的大吼一声,却牵动了伤口,咳出口血来!吓得她花容失色,又赶忙嘘寒问暖,问的床上人更不耐烦,忍痛又来句,“婆婆妈妈的还有完没完!”

门咯吱一声打开,绯云刚踏进一只脚就听见屋里乱成一团。哭的哭,叫的叫,没一刻安宁。索性又把脚收了回去,在外面捂着嘴偷听。心里幸灾乐祸:“小妖精就该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