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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浮灯神(五)

五、还寝梦佳期

天雷狂响中,岁寒松柏斋摇晃不已,只见幽黯裂开几条长长的碎痕,景烛缓缓睁开细长的眸子,几分惊疑,“以我之力气,应当还能撑得住几个时辰……”无力的仙人褪去了高傲的姿态,苍白无力的双唇开合之间已用尽气力,“看来穷奇已经毁坏了我的结界,咱们都要死了。”仰望着即将被打破的寂静天,苦苦一声叹息。

随之叹息而来的,便是天崩地裂,周围一切开始崩塌,无数风雪倒灌而入,那幽静雅致的竹居,清澈透亮的池水在狂风暴雪中化作点点星辰,消失无踪。一切又回到了苍茫一片的昆仑山巅,冰冷无情的没有一丝温度,还有那得意狂狷的大笑,“老子倒要看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魁梧黝黑的穷奇皞鸿喷着鼻中的热气,“怎么上仙大人,都站不起来了,还摆这臭脸给谁看!放心,老子不是你们昆仑十二天的鬼怪,不会一分一寸的折磨你,一定会给你个痛快,叫你尝尝有生有死的滋味!”说着高高举起手中长刀,有意在景烛面前耀武扬威,一舒心中多年愤懑。

抬起眼,景烛却是波澜不惊,似要与风雪融为一体,眼里泠然透出那让人发寒的光,“杀了我,琉璃塔便会触动机关。塔内之物便只有天帝能够取出了!”

不甘屈居人下的倨傲更是触怒了本就暴虐的凶兽,见他还是本肯低头,眼中凶光毕露:“那我还不信这个邪了!偏要试试看!”

“皞鸿!”媚兮厉声大叫,“你忘了霏儿天后交代事宜吗?一切以玲珑塔中之物为重!”

“他奶奶的!”皞鸿气的顿足,“霏儿天后,霏儿天后为何总是她压老子!她智绝三界,可还不是被禁锢在无间渊里,不见天日,老子就偏要杀杀看!你能奈我何?”

媚兮抬起眸子,露出一丝笃定的笑,“我自然治不了你,可灭世魔君,霏儿天后绝不会让你好过!”

皞鸿不怒反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那就是让我折磨他了?”

“那也不必!”景烛清冷开了口,“放过他们,我便交出自己的性命与玲珑塔机括”

皞鸿回过眸子,嘴角抽动,“此话当真?”

“我又骗你做什么!”说着景烛反手拿出一团金晃晃的事物,“东西就在这里,放人吧!”

“你傻么!”媚兮不住尖叫,“皞鸿何等凶恶,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么?快,快收起来!”

“晚了!”皞鸿快若闪电已经将那团金晃晃的东西抢在手心,冷笑一声,“真是个不通世故人情的仙人,好了,既然你二人这样情深意重,那我就送你们一同上路吧!”

“佛说无量!”景烛看着他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什么?”皞鸿不明所以,只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团金光已经成了一条锁链将其牢牢捆绑,惊怒不定的他用尽气力却怎么也成脱不开,怒吼道:“你骗我!”

“你若不骗我,我又怎么会骗你呢?不通世故的人怕是你吧,穷奇!”景烛勉强站起身,孤冷看向全力挣扎的他,睥睨一叹,“挣脱不开的,这是佛祖所赐的无量锁,有千万劫数所凝,哪里是你能够用蛮力能够逃脱的!”

狂雪怒号中,一个清冷,一个盛怒,还有一个尖叫一声。

血花就这样绽开,空留一缕余香浮动,散落的红发,妩媚的面庞,还有一行说不清道不明的泪水,滑落玉颊。

欧阳芊芊与沈鹤轩看的清清楚楚,皞鸿狂怒之际从口中吐出一柄利刃直直刺向了景烛,而媚兮却疯了一般的挡在他的面前,直直落入他的怀中。

惨叫、惊呼、狂笑、一瞬间一刹那不知是什么将景烛的时间冻结,声音静止,只留下那残影缓慢的落入怀中,还有一个难以言喻的释然微笑。

惨白、无力、泪痕,激起了他脑海中一个清澈透亮的声音,“我愿在佛前跪拜千万年,只求与你刹那相见。”余音绕梁,久久盘旋不下,清清楚楚的回荡在脑中、心中。

那冰封的心与清冷的脸刹那间裂开,惊惧的抱着眼前的女人,看着流出的殷红血,浑身抖动的没了样子,“我,我给你止血!我,别急,你别怕!有我,我将一身修为度化给你!别死,别死!媚兮!”

“晚了!”媚兮有气无力的看着他,“早就晚了,这是穷奇的绝命牙,即便是上仙的你也奈何不得!”

“为何!你这是为何!!!!”景烛声嘶力竭的质问,却难掩苍白与无力,“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想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那又为什么要救我?”

“是啊,这是为何呢?”媚兮如纸般的面容憔悴的没了一丝血色,却还是笑了出来,“不是你说的么,女人最爱骗人,你看我连自己都险些骗了!”

“我那样对你,那样疏远你,又怎么值得你用性命救……”嘶哑的声音让景烛痛不欲生。

“那就和你无关了,因为这是我的情与爱!如若非要一个理由的话……”媚兮费尽全力将手方向他胸口,“那是因为我想在你心里住一生一世,现在你该忘不掉我了吧!”

与景烛分手前一日,媚兮问:“你没有喜欢过我吧,我也从没走进你心里对不对?”

景烛说:“是。”

媚兮说:“那好,就此分道扬镳吧!”

在天帝撮合二人相识的那场宴会上,景烛对她说:“北暝有空桑树,万年一开花,万年一结果,若有你我万年时光,我想为你采摘一朵花一颗果。”

在媚兮入天界第二年的瑶池仙会上,景烛说:“这位仙子,可是昨日在林中许愿的?说要在佛前跪拜千万年,那可真是难能可贵!”

在第一次入天界的时候,媚兮无意中撞到了一个白衣白发的上仙,可上仙却没有动怒,温柔的扶起她道:“多有冲撞,在下景烛,敢问仙子芳名?”

当媚兮方才修成人形的时候被一群妖怪逼得走投无路,却见天际一片光亮,白衣如雪的人站在自己眼前,目不斜视,容不得半点亲近,也容不得半点亵渎,“小妖精,哭又有什么用处,日后修成正果入主昆仑十二天,让他们瞧瞧你的厉害。”

当媚兮灵识蒙鸿方初的时候,佛祖曾提着一盏长明灯在此打坐参禅,只听长明灯呼呼作响,让人暖和,轻声问:“你怎么哭了小花妖?”

“我,我害怕!”

“这是佛祖,不必害怕,我叫景烛,要是害怕就和我说说话,我给你照明,这样就不怕了!”

千万年前媚兮还是一朵无人在意的野花时候,百花仙子缭彩与佛祖漫步于此,佛问:“此花如火,媚而不俗,不知谓之为何?”

缭彩答:“这花爱光,名为追光,日后若有幸与佛祖长明灯相伴定能大有造化。”

只是缭彩万没想到,那灯火,让媚兮成了扑火的飞蛾,为渴求片刻的温暖,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媚兮临死前,景烛握住她冰冷的手哭的悲痛欲绝,“我错了,媚兮!别闭眼,我把自己放的太高了,我知道你与我分开不过是在挽留我,可我还是不懂装懂。我错了,别闭眼……”

情之一物便是如此,不爱了纵然千呼万唤,纵然千求万恳,纵然千恨万恨,那也是不爱了,你在他心里剩的不过只是一个虚影。景烛不爱媚兮,媚兮知道,却不相信,于是她用尽全力折磨自己,让自己相信,现如今是真信了。因为到死他都只是让自己别死,而不是别离开自己。

早在千万年前曾有一位失意的仙子说过:“倘若你遇到了那个曾经冰清玉洁的我,请将她从彷徨无措的无底深渊中带回,莫让她在饱受茫然的痛苦。”

这位仙子名叫媚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