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熹,你到底跟我客气什么?一共六十三块钱,你也要给我?”林煜堂又质问了一遍,声音除了不可置信还有一丝冷淡。过了会,他好像也发现自己语气不对,懊恼地转过头,像跟自己生气一样。同时,凉凉的夜风从教学楼方向刮来,吹得他身上的格子衬衫窸窸作响。
沈熹低下头,她也不想跟林煜堂闹得不愉快。她和他认识十几年了,十几年是什么概念,她到现在总共才活上二十年,可以说林煜堂几乎拿走了她全部的光阴和岁月。从小,是林煜堂带她玩,辅导她写作业,她被男生拦住不让回家,是他冲过来拉着她手回家。
林煜堂小时候特秀气,常常被人说成女孩子,但他在她面前,都是一个小小男子汉。
她至今记得一件事,她小学一年级和班里某小女生斗嘴,小女生是班里的女霸王,因为她有一个五年级念书的哥哥,打架还特别厉害。
班里基本都是独生子女,有哥哥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而五年级,也是让一年级小朋友害怕又敬畏的存在。那时堂堂只有三年级,她很担心地跑去问堂堂怎么办,堂堂让她不要怕。
“可是她哥哥是五年级诶,你打不过的,你只有三年级……”
堂堂那时也不高,胸前戴着红艳艳的红领巾和三条杠的袖标,他抬起小下巴告诉她:“没关系,五年级也不怕。”
当时她看着林煜堂胸前的红领巾,真是好红好红,这也是后来她还没有资格加入少先队,自己先买了一条红领巾戴起来的原因。
“沈熹,你不用我的钱,是因为讨厌我?”林煜堂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当他问出“讨厌”两个字,发现自己有点吃不消这个可能性。
沈熹低着头走路,林煜堂连续的质问让她十分尴尬,她不是故意想跟他偏清关系,更没有讨厌他。就算她曾经因为他借凌潮汐钱的事生气,但生气归生气。她会生气是因为把他当作自己未来最亲近的人。
只是现在,她和堂堂可能成不了最亲近的人了。但堂堂还是堂堂啊,他还是她儿时最好的伙伴。就算他真喜欢上凌潮汐,他一定要跟凌潮汐在一起,她生气之后还是会原谅他。
岁月太过温柔,所以总能轻易相信和原谅一个人。
“堂堂,你别这样说。”沈熹轻轻开口,“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她永远不会讨厌他,就算讨厌自己也不会讨厌他。
“好吧,是我小题大做了。”林煜堂舒了一口气,他伸出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主动下台阶,话锋一转地问她,“今天心情不好吗?”
“不是……”沈熹抬眸看林煜堂,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不过她一向不会瞒人,一番犹豫之后,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堂堂,我以前花你的钱,是把你当做我未来老公,所以提前享受权利了。”
林煜堂一时不说话,面色十分平静,等她说下去。
沈熹走了两步:“这段时间我想了好多,觉得我自己真不像话,没轻没重的……总之我觉得我以前行为很不对,现在要改改……”
她再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准以后林煜堂结婚了,他老婆就在论坛开一个帖子,名字就是“818我老公的极品青梅竹马!!!”
结果她说完了,林煜堂还是不说话。
沈熹低下头,眨了下眼睛,她敏感察觉气氛不太对,所以她立马伸手拍了拍林煜堂,笑起来:“哈哈,就这样啊,你肯定懂的,对吧?”
林煜堂望着她,眼睛仿佛是一汪清潭,沉静如水。过了会,他说:“如果你是因为上面原因的话,这个很容易解决。”
沈熹脑袋短路,“诶”了一声。
林煜堂手里提着一个超市购物袋,另一只手拿着黑色皮夹,他直接把黑色皮夹放到沈熹手里,认真地开口:“今年你满20周岁了,我也22周岁,咱们可以登记结婚了。”
沈熹又“诶”了一声,“结婚”两字让她大脑充血,然后她彻底失言了。
何之洲在露台抽烟,修长雅致的指尖缠绕着几缕白烟。
一个人抽得无聊了,他不厚道地邀请里面两只,不过猴子和壮汉纷纷拒绝,继续苦练舞蹈。宿舍音乐震耳欲聋,何之洲听得更加暴躁。
壮汉跳得最欢乐,一边跳一边对露台的何之洲喊:“老大,你看我这个动作可以吗?”
何之洲抬眸,就看见壮汉对着他扭了两下屁股。
何之洲一点兴趣也没地靠在围栏上,直到他手机响了。他接听电话,里面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何之洲,你是不是到处跟人说我到外面跳广场舞!”
何之洲抚额,想起事情经过,解释说:“爷爷,这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王会长亲自打电话给我,问我腿是不是好了,说我亲孙子跟人说,说什么我疯狂迷恋江南舞……”
江南舞……江南style?
何之洲深吸一口气,只能道歉:“对不起,是我开的玩笑。”
“开玩笑,开到你爷爷头上,你这个混球啊,真气死我了”何老真的上火了,发完脾气后,来了一句更狠的话,“就算你这个星期来看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好吧。”何之洲挂上了手机,迈步走进宿舍。他进来,猴子跳舞停下来,随口问:“老大,你刚刚跟谁打电话啊?”
“我爷爷。”何之洲说。
猴子立马堆满笑脸,说起一件事:“前几天我爸想拜访何老,问我送什么礼物好,我出了一个主意,让他送一套广场舞曲过去,你爷爷刚学跳广场舞,准喜欢。”
呵呵,何之洲放下手机,终于明白谣言怎么飘到爷爷耳朵里了。他可以想象爷爷收到广场舞曲光碟的表情。
壮汉忘我地投入跳舞,音乐放完,他用手做枪,朝何之洲方向打了一枪:“I want nobody nobody but you!”
何之洲真想丢一本书到壮汉脸上,让他好好清醒过来。
壮汉最近是有点不点清醒,他一边臆想“青年杯”结束,他可以凭着超高的舞技吸引一批小学妹的眼球,一边又打心里认为:三千学妹比不上一个软绵绵的老大。
注:一定要软绵绵的老大。
何之洲在921宿舍呆着,耳边全是壮汉和猴子讨论即将到来的“青年杯”表演,他越听越不对劲,然后他登陆聊天账号给沈熹留言,内容十分简单:“解释一下青年杯跳舞的事吧。”
可惜晚上心情难过的沈熹根本没有上网,别说看到何之洲的留言了。她早早爬上床睡觉,636宿舍没有空调,就把小企鹅电风扇抱上床,对着扇面吹着风。
过不了多久,她就打了一个喷嚏。她想起回来的时候,她对林煜堂说:“堂堂,可是我已经不想嫁给你了。”
她说不想嫁给他,林煜堂没有任何指责的话,只问她一个问题:“那你还想让我当你的堂堂哥哥吗?”
她点头。
林煜堂走一步说一句:“熹熹,我们都是独生子女。这十几年,我先把你当妹妹疼爱,然后才把你当女孩喜欢。”
“刚刚我的女孩说不再喜欢我,不想嫁给我……我不难过是假的。”
“不过我庆幸我还是你的哥哥。”
“所以熹熹,别改变我们的关系,原来如何就如何,我失去了我的女孩,不想再失去我的妹妹。”
林煜堂说完,也恰好送她来到宿舍楼下。沈熹眼圈通红,她不想让林煜堂看到她快冒出来的眼泪,连忙朝他挥挥手,快速跑回了宿舍。
我的妹妹。
我的女孩……
她想起那年她跟着林煜堂全班看电影,林煜堂把她介绍他同班同学,他说的是“我的女孩”,而不是“我的妹妹”……
沈熹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眼睛涩涩的。深夜,豆豆爬上她的床,趴在她耳边问:“熹熹,我们好久没有讲心里话了。”
一个晚上,她和豆豆细细碎碎地说着女孩之间的小秘密,最后豆豆问她:“熹熹,那你喜欢何之洲吗?”
沈熹实诚地回答:“有点。”有点喜欢吧。她会不自觉想到他的脸、他走路的样子、他笑拍打她脑袋的画面;她沾沾自喜她和何之洲有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也难过何之洲对她冷冰冰的样子。
如果这种心情还不是叫喜欢,那就太自欺欺人了。
现在,她对何之洲”应该还是“有点喜欢”,过不了多久,“有点”会变成“许多”,“许多”变成“深深”。
最后难以自拔,就像开了闸的自来水,哗哗啦啦,全是她对何之洲的喜欢和迷恋。
好可怕。
沈熹昨晚睡很晚,第二天自然醒得很晚。她校庆节目泡汤了,也不用跟陈寒一样那么辛苦训练,还不如每天悠哉悠哉躺在床上伸伸腿呢。
结果她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伸自己的腿,也让夏维叶看不顺眼,一边化妆一边说:“哎呀,今天怎么没有人来送早饭啊!”
沈熹心里有数,何之洲不会再来送早饭了。不过她还是打肿脸充胖子,挺着后背盘坐在床上,慢悠悠地将左腿举起来,一番呼气吸气之后开口:“不管何大哥送不送早饭,关你什么事呢,你又吃不上!”
夏维叶正在画眉,气得将柳叶眉化成了一条毛毛虫。
沈熹放下左腿,换右腿,虽然说话逞强,心里面也有点伤感。前段时间,她每天风雨无阻地给何之洲送早饭,每次都是营养搭配。他呢,连个馒头都不给她送。
突然,她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响,她慢动作地打开手机看了眼,只见一条短信进来
“下来拿早饭吧。”
短信来自何之洲。
啊!想早饭早饭就来了,比曹操还快。
沈熹穿上拖鞋,正要狂奔而下时,看到自己穿着的字母短袖和睡裤,急了。然后她花三分钟找衣服,三分钟洗脸梳头,最后照了照镜子问夏维叶:“我这样穿可以么?”
夏维叶被沈熹问懵了:“你要去干嘛啊”
“何之洲送早饭过来了,我去拿呀!”沈熹笑得跟花儿一样,然后拿着手机转身飞奔下楼。留下夏维叶眨了两下眼,她就没见过像沈熹那么贱的人!
何之洲送来了一罐牛奶,两个灌汤包,以及一袋土司和一些水果。满满一大袋,沈熹都看呆了。她穿着深红色衬衫和高腰碎花裙子,低着头说:“何大哥,你怎么送那么多吃的过来啊?”
莫非,想一次性送光,然后就不来送了?她预感不好地抬起头。
何之洲对上沈熹眼睛,云淡风轻地说:“因为不知道你真实的胃口有多少,多买了点,免得以后让你抱怨,连早饭都不让你吃饱。”
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啊!沈熹欢欢喜喜地接过早饭,拿出一个灌汤包啃了起来。
何之洲望了望沈熹,想起自己昨晚失眠的痛苦,他一直等她上线,等她回复。
“关于青年杯,921宿舍要跳集体舞,可以解释一下吗?”他还是开口问了。
舞舞舞舞……
沈熹心虚地低下头:“这个壮汉不是想跳舞么,但是他又没办法独舞,所以……”
何之洲不相信。
沈熹“哎呀”一声,眼巴巴地看向何之洲,坦白从宽了:“我不是故意的……”
何之洲是打算质问一番,他冷冰冰地瞪了沈熹一眼,说:“两个解决办法,一是猴子和壮汉两个人上台,二是节目取消。”
看样子,何之洲是铁定心不会上台了。沈熹有点可惜地叹叹气,她想到“青年杯”文艺汇演,因为堂堂是提前说不参加节目,所以她排的是男生三人舞。现在何之洲本尊不愿意去,她是不是可以磨着堂堂参加呢?想到这,她遗憾地对何之洲说:“如果你真不想去,我求求堂堂吧,让他救个急,他幼儿园常被老师拉去跳舞呢。”
何之洲:“……”
清晨,阳光仿佛都带着淡淡的雾气,薄薄地在她眼角眉梢镀上了一层金色。何之洲的骄傲让他坚持了56秒,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那个舞怎么跳?”
沈熹从温老师那里拿到了舞蹈房的钥匙,连续给何之洲上了两个晚上的舞蹈课。她喜欢跳舞,她也喜欢何之洲。所以这两个晚上,她像个小老师一样指挥着何之洲做舞蹈动作。
第一个晚上,何之洲还有很强烈的负面情绪,舞蹈学到一半,自己跟自己发起了脾气。最后像机器人一样记住了所有的动作。
第二个晚上,何之洲几乎能流畅地跳完所有动作,学习天赋强的人,不管学什么都是最快的。不过何之洲有个大问题,就是没有表情。
“你笑笑嘛。”沈熹歪着脑袋看何之洲,做了一个表情让他学,何之洲不肯学。她较真地解释给他听:“爵士是一种外放型舞蹈,它是热情、愉快的,你要把这种感觉放出来,又不是跳机器舞。”
放出来?呵呵。何之洲转过身,直接拿起地上的矿泉水,打开瓶盖喝水,不理会沈熹。
“学生”如此不听话,“老师”就自己跟自己生起了闷气。沈熹走到舞蹈房某个角落,她也不想跟何之洲说话了。
何之洲喝完水,看向沈熹,询问说:“要喝水么?”
沈熹不说话。
何之洲:“等会要吃宵夜吗?”
沈熹还是不说话。
何之洲有点头疼了。男人和女人存在某种差异,沈熹闹上别扭了,他还不清楚发生什么情况,不明白好端端怎么就不对劲了。
“到底怎么了?”何之洲再次开口问。
沈熹真傲娇上了,她每天辛辛苦苦抽时间教何之洲跳舞,还要受他冷脸看,心里委屈和火气一块儿冒上来。她先弯下腰捡起自己那瓶水,然后走到最前面拿起放在道具椅上的小香包,最后朝门口走去……
何之洲眨了下眼睛,他看完沈熹一气呵成帅的发脾气模样,反应过来后,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将沈熹面对面地抱起来,同样一气呵成地把她丢在压腿的把杆上:“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