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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六十六、流逝

清晨的阳光落在布置精巧的庭院里,角落的蔷薇开了花,有隐约的香气传来,衬着微晞的朝露,透出一抹显山露水的娇矜和高贵。

六岁的慕容雅身着合体的纯白西装,小小的孩子生得面容精致,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灵气。他默默坐在一架纯白的钢琴前,灵动的蓝色眼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气,瞅着角落里的蔷薇不说话,身旁是美如精灵般的女子。

女子穿着浅蓝色的长裙,春日的清晨,只披了薄薄的白色羊绒坎肩。她手指修长,指尖饱满,指甲修剪整齐,只轻轻在琴键上动作,便有悦耳流畅的音乐自指间流泻出来。

她垂着浓密的眼睫,淡淡的流光从水蓝色的眸里散落出来,温柔安稳,仿佛实质的流水一般清澈剔透。

琴音不止,流畅清越的曲调慢慢流转在整个大厅,一首缠绵悱恻的《致爱丽丝》,似乎也安抚了慕容雅阴郁的心情。

直到完整的一首曲子弹奏完,女子才回眸看着慕容雅,她的面容有着西方国度独有的美丽,黛眉修长,深邃的蓝色眼眸里似乎盛满了星光,高挺的鼻梁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高贵,微微翘起的唇角也显现出极度的优雅。

“雅,你怎么了?”她的声音悠扬好听,带着一分低沉,彷佛悦耳的钢琴声一般。

“妈妈,我……”小小的慕容雅嘟着粉红的嘴唇,灵动的大眼眨了又眨,张着小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不太妥当,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委屈极了。

女子仍然笑着,也不追问,伸出漂亮的手,轻轻抚摸慕容雅的头发:“雅,你要记得,无论别人怎么说,都是别人的看法。由于你们所处的位置不同,所以看待事物的观点也不同。你一味的解释不能改变别人的看法,就放弃解释。”她的嗓音极为独特,带着一股异域的腔调,说着一口标准的C国语言,平翘舌咬得极为精准,透着别样的风情。

“你要知道,你拥有最高贵的血统。”她的语气平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无端透出一股凌厉和骄傲,仿佛身立高处而睥睨他人,骨子里的优越和气度怎么也掩盖不住。

慕容雅似懂非懂地点头,嗫嚅到了一会,终于道:“可是他们好奇怪,当着我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等我不在的时候,就说我坏话。说我是外面来的孩子,说我……不配当父亲的孩子……”

他的母亲仍然处变不惊,似乎听多了这些话,一点也没见生气的样子,只是轻轻将慕容雅拉进怀里,微笑道:“你知道吗,你的名字是我取的。”她的指尖柔和地穿过慕容雅的发间,低低沉沉的声音仿佛要蛊惑人心:“我们来自最权威的王族,拥有最高贵的血统。不会因为别人的恶意中伤和怀疑就改变,你要时刻记住,不要和他们生气,听到了便一笑置之,时时刻刻,都要保持你的优雅与风度。”

“可是,他们……”慕容雅咬着唇,低低道:“很过分……”

“王族的人必须大度从容,你要学着原谅和包容由于无知带来的无礼。”她从未停止脸上的笑容,眼睛里满是星光,两双蓝眸对视着,即使是年幼的慕容雅,也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笃定的信念。

他不由自主地点头,呆呆的样子看得他优雅的母亲轻轻笑出声来。她伸出手握住慕容雅的手,放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略带磁性的声音在慕容雅耳侧响起:“来,我教你弹琴。这首曲子叫做,《致爱丽丝》。”

很久以后,慕容雅才知道,这首曲子是他的父亲弹给他母亲求婚的曲子。并不是多么惊天动地的曲调,他父亲也并不怎么会弹奏,但就是感动了他的母亲。使那样优雅高贵的女子走下了神坛,离开了高贵的家族,只身嫁入慕容家。身负无数流言蜚语,但她脊梁挺直,从容微笑,从未低头。

那么深情而又缠绵的曲子,慕容雅在后来的十几年里弹奏了无数遍,也只能聊以缅怀他逝去的优雅的母亲,却从来弹奏不出那样的意境。

直到,遇到雪朝歌。(详见第十四章)

…………

慕容雅的母亲还有一位至交好友,就是墨瑾的母亲。

两人以前一起在E国念书,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后来也是因为墨瑾的母亲的缘故,使得慕容雅的母亲远嫁C国的决心更加坚定。

从小慕容雅就因为血统不够纯正的问题,在慕容家的地位不高,受到老一辈的挑剔与指责。后来大了些,双方母亲经常聚在一起,一来二去也就和墨瑾熟悉起来,于是被送到同一所学校念书。

年少时期的墨瑾安静沉稳,虽然和慕容雅一般的年纪,却并不爱说话,表面不爱搭理慕容雅,但只要有谁在背后议论慕容雅的不是,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解决了事情,也从不跟慕容雅说。

慕容雅喜欢这样安静的默契,也信赖这样沉稳的关系。

再后来,十岁的时候,慕容雅的母亲去世了。

慕容雅那段时间几乎是整夜整夜的失眠,有时候睡着了也会做梦。梦里的母亲依然高贵,连死前端坐在开满蔷薇的窗台前的样子也透出无边的优雅。

原本就备受争议的慕容雅,从此地位更加低下。

那个生涩地弹奏着《致爱丽丝》的青年,那个说着非自己母亲不娶的父亲,那个自从得到E国王室助力,一跃成为四大世家之一的家主,从此再也没有踏进那个充满蔷薇花香的庭院。

三年后,慕容家有了新的主母。

她来自一个中层的名门世家,知书达理,温婉宽容。

但自从慕容雅的父亲接回了四个比慕容雅还大的亲生孩子之后,她的笑容就再也没有纯粹过。

慕容雅从此被边缘化,慕容家八个孩子,五男三女,个个出类拔萃,才华横溢。更为重要的是,他们都是黑眸,遗传自慕容家主的黑色瞳孔,纯正的血统。慕容雅排在第五,从小跟着母亲,醉心音乐,在管理家族事业上从没有表现出天赋,后来的M酒店也是他父亲随手划给他当零花钱的产业。

再也没有人提过他嫡亲的身份,他短暂的“家主唯一嫡亲儿子”的身份,连着他那高贵典雅的母亲的简单葬礼,一同掩埋在了时光荒芜的缝隙里。

但他依然微笑着。

优雅地微笑,仿佛从不在意自己被凭空夺走的一切。

人们都惊异他的表现,却不知道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开始修炼这优雅从容的本领。

但人们也只是短暂的惊讶,很快,他们就会忘记这个并不受宠的过气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