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民国那些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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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次日各报争相报导,蒋梦麟在接受某报的访问时说:“一个人健全的生活,理智、情感、意志三者,必须适当平衡,缺其一,即失其平衡。果尔,则无论为学或办事,其动力便受削弱。我自陶曾谷女士去世以后,感情即无所寄托,故不得不求一对象,以保持我多年奋斗的精神。我相信徐女士,就是我适当的对象。”报纸并引用了徐贤乐的“有感蒋梦麟的款款深情,并陶醉于这位老教育家的灵毓才气”的话语,他们“希望新妇徐女士是一个‘贤内助’,使蒋博士享受室家之‘乐’,则过去一番小小波折,便成为愉快的回忆了。”

而在蒋、徐结婚之后没几天(7月26日),蒋梦麟就专程去看望胡适,胡适也向他道贺。蒋梦麟告诉胡适,他的新婚夫人很好,隔几天还要将她带来看望胡适,他还对胡适说:“人家说她看上我的钱,其实她的钱比我的多。”

在二人结婚一年多后,他们的婚姻亮起红灯。1962年12月,蒋梦麟不慎失足折骨入院。徐贤乐趁蒋生病住院之际,将蒋之财物悄悄归之自己名下……待蒋发现,盛怒之下,修书一封,欲与离婚。徐女士当然不从,公开撰文,说他们爱情尚存,不过是蒋先生受了别人的蛊惑才一时糊涂。从此蒋梦麟避不见面,一切透过律师打笔仗、打官司。蒋梦麟的起诉状中称,徐贤乐“貌善心险、凌辱女儿、需索敛聚、嫌老恶贫、咆哮辱骂、饱受虐待”,不堪同居。他也首度证实了当初胡适的质疑,指徐贤乐在蜜月期间就不断追问他个人财产,还作成笔记;他的保险受益人与美国财产也都改登记徐贤乐为受益人;以及趁他在病榻上,徐贤乐迅速过户财产等种种做法,都让人无法接受。他还说徐贤乐经常大惊小怪、借故吵闹,不准他吊唁亡妻,还要求女儿搬离;而且竟以费用难筹为由,要求他尽快出院;她曾私自向农复会官员借支,同时为配住宿舍问题,在农复会与幕僚争吵,让他无地自容。凡此种种让他决定诉请离婚,并索回53万元存款。面对蒋梦麟的诉状,徐贤乐气愤地表示,诉状内容都是扭曲的。调解过程中,徐贤乐一度直闯农复会办公室找蒋梦麟,吓得蒋梦麟连忙从后门楼梯避开;徐贤乐见状高呼,见丈夫是合法的权利,她已受到蒋梦麟的侮辱与痛苦,这是“仰仗官职、欺凌弱女”。蒋梦麟自认实在惹不起徐贤乐,随后避居石门水库;徐贤乐一度又以送冬衣为由,要求碰面,蒋梦麟还是躲起来。

就这样吵吵闹闹约一年后,双方在1964年1月24日协议离婚,陶希圣当证人,赡养费为徐贤乐主张的50万元,农复会房舍、股票均需交还,但徐贤乐已经提走的20多万现金则不予计较。尽管已身无长物,由于蒋梦麟只求签字止讼,还是由友人代签支票偿还赡养费,前后总计花费77万元,终于结束两年六个月的夫妻关系。

蒋梦麟对记者说:“(从结婚)到现在一年多,我失望了,我受到人生所不能忍的痛苦;家是我痛苦的深渊,我深深地后悔没有接受故友胡适之先生的忠告,才犯下错误。我愧对故友,也应该有向故友认错的勇气,更要拿出勇气来纠正错误。”同时,蒋梦麟竟不怕难堪,把胡适1961年6月18日写给他的那封长信公开发表。

面对沸沸扬扬的社会舆论,蒋梦麟十分坦然:“这是我个人的私事,我发现错误便应该改正,所谓‘人作孽,不可赦’,我愿面对事实,接受不幸的后果。”解除婚约后,蒋梦麟又精神焕发,专心投入到石门水库的建设中去。

附:胡适致蒋梦麟的长信部分。

……这十天里,我听到许多爱护你,关切你的朋友的话,我才知道你的续弦消息真已引起了满城风雨……这些话大致是这样:某女士(按:指徐贤乐)已开口向你要二十万元,你只给了八万:其中六万是买订婚戒指,两万是做衣裳。这是某女士自己告诉人的,她觉得很委屈,很不满意。关心你幸福的朋友来向我说,要我出大力劝你“悬崖勒马”,忍痛牺牲已付出的大款,或可保全剩余的一点积蓄,否则你的余年绝不会有精神上的快乐,也许还有很大的痛苦……

昨今两天(十七、十八)之中,我又听到五六位真心关切你的人的报告……这些朋友说:这位小姐在对待孟邻先生的手法,完全是她从前对待前夫某将军(按:指杨杰将军)的手法,也是她在这十七八年对待许多男朋友的手法:在谈婚姻之前,先要大款子,先要求全部财产管理权。孟邻先生太忠厚了,太入迷了,绝不是能够应付她的人。将来孟邻先生必至于一文不名,六亲不上门;必至于日夜吵闹,使孟邻先生公事私事都不能办!

她的前夫某将军是何等厉害的人!他结婚只七个月之后,只好出绝大代价取得离婚!这些朋友说:适之先生八天之前不说话,是对不住老朋友,今天怕已太晚了。

我也知道太晚了,但我昨夜细想过,今天又细想过:我对我的五十年老友有最后忠告的责任。我是你和曾谷(按:陶曾谷,蒋梦麟的第二任夫人)的证婚人,是你一家大小的朋友,我不能不写这封信……

梁漱溟:永远剔透的良知

梁漱溟(1893.10.18-1988.6.23),着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爱国民主人士,着名学者、国学大师,主要研究人生问题和社会问题,现代新儒家的早期代表人物之一,有“中国最后一位儒家”之称。梁漱溟受泰州学派的影响,在中国发起过乡村建设运动,并取得可以借鉴的经验。着有《乡村建设理论》、《人心与人生》等。梁漱溟是中国现代着名的学者,着名的文化民族主义者,他被称为“最后的大儒”。

“特务们,你们还有第三颗子弹吗”

梁漱溟初到北大便毫不掩饰他的率直,他在开讲《印度哲学》的第一天就对听课的学生说:“我此来除替释迦、孔子发挥外,更不做旁的事。”讲台下的学生大多是“打倒孔家店”的热烈拥护者,这一时期同在北大的保守派代表人辜鸿铭就吃了学生的许多苦头,在当时的北大,可是人才济济,梁漱溟在当时还是个无名人士,即使辞退他也不会有人感到新鲜,但是他却在北大一教就是7年,他讲的孔子课特别火,学生们都争着来听他是如何为孔子、释迦作辩护的。

他在北大唱得最惊人的反调是在“五四”学潮时,学生们群情激愤,同仇敌忾,梁漱溟在《国民公报》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的意思很平常。我愿意学生事件付法庭办理,愿意检查厅提起公诉,审厅去审理判罪,学生遵判服罪。”他还指出人太多检查不尽学生“尽可一一自首”。他的理由是,“在道理上讲,打伤人是现行犯”,“纵然曹、章罪大恶极,在罪名未成立时,他仍有他的自由。”梁漱溟是基于对法制社会的向往才这样说的。学生们却不能原谅他,于是写了许多匿名信警告他小心些。

他的率性而言招来的后果也的确让人惊心动魄。1946年李公朴、闻一多血案发生后,作为民盟的核心人物,梁漱溟在集会上公开宣言:“特务们,你们还有第三颗子弹吗?我在这里等着它!”

梁漱溟民国初年曾在同盟会同仁创办的《民国报》当过编辑,做过外勤记者;他常用的笔名有寿民、瘦民等。有一次,该报总编缉孙浚明为梁写了一幅扇面,上款题“漱溟”二字,梁看后认为孙浚明代拟的笔名很好,甚合心意。从此梁便以“漱溟”为名。

1906年,梁漱溟考入北平顺天中学,他的各门功课自学进度皆超过老师的课堂教授进度。他阅读了大量的课外读物,国文作文成绩经常名列前茅。梁漱溟喜欢作翻案文章,从不落俗套,深得国文教员的赏识,他的作文曾得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批语。

蔡元培聘请梁漱溟任北大教师时,他只有24岁,北大的学生有些比他的年龄还大,梁漱溟过去多次报考北大但却没有考取,最后他考入了直隶公立法政专门学校,他只是一位中专毕业生。

1916年上海的《东方杂志》上连载了梁漱溟撰写的一篇文章《究元决疑论》,文章以近世西洋学说阐述印度佛家理论,这篇文章发表后很快便引起蔡元培的高度重视,蔡元培与当时的文科学长陈独秀商议决定聘请梁漱溟来校任教,梁漱溟对此却感到十分恐慌。他对蔡元培说:“我只不过初涉佛典,于此外的印度哲学实无所知。”蔡元培当即反问道:“那么你知道有谁能教印度哲学呢?”梁漱溟说不知道,蔡元培接着说:“我们亦没有寻到真能教印度哲学的人。横竖彼此都差不多,还是你来吧!”

年纪轻轻的梁漱溟于是便登上了这所全国最高学府的讲台。报刊上很是热闹了一番。一是因为梁漱溟年轻,只有24岁;二是因为既没上过大学,更没留过洋,学问全靠自己钻研;三是因为蔡元培用人不拘一格,体现兼容并包之量。梁漱溟没有辜负蔡校长的信任,在中国最高学府的讲坛上一站就是7年。

梁漱溟讲课从来都不拘一格,有时他带学生进一所破旧房屋里,以房屋改造引导学生就东西方人处世哲学的差异发表议论;有时又将学生引到街市上一个卖零散啤酒的去处,让学生看着那以各种姿态自得其乐地喝酒的人们,让他们进行一场东西方人不同价值观的分析辩论。

1919年,梁漱溟的着作《印度哲学概论》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在学术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同在一个北大哲学系,梁漱溟讲授《印度哲学概论》,胡适讲授《中国哲学史》,马叙伦讲授《老庄哲学》,三驾马车,各行其道,成为未名湖畔人们津津乐道的一大景观。

梁漱溟1921年又出版《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他在书中公开宣言:“世界人类的未来,将是中国文化的复兴。”该书八年中重印了八版,堪称首次倡导东西方文化比较研究的学术经典。国学大师梁启超读罢此书,亲自登门拜访,与他切磋学问。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印度诗人泰戈尔来华访问时,说自己早就知道梁漱溟的大名,并说“很愿意听梁漱溟谈谈儒家道理”。泰戈尔称赞他是中国的“新儒家”。后来,“新儒家”成了中国学术界的一个重要学派,以梁漱溟、冯友兰、熊十力等着名学者为中坚力量,对中国学术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1924年初,梁漱溟毅然辞去了北大的教职,以非凡的执着精神搞起了乡村建设实验,又一次成为国内关注的知名人士。他从广东到河南,从河南到山东,办村治学院,办乡村建设研究院,办《乡村建设》杂志,孜孜以求,从无倦怠。1936年,他出版了40万字的专着《乡村建设理论》(又名《中国民族之前途》),阐述了他的从村治入手,探索一条民族自救改造中国的途径。在当时有学问的人大多往城里跑的情况下,他带着一群忠实的追随者,怀揣“振兴农业法丹麦,建设乡村救中华”的壮志,光头跣足,穿行垄亩,“与马牛羊鸡犬豕做朋友,对稻粱菽麦黍稷下工夫”,历时七年之久,他也取得了一些成绩,他所提供的一套根据中国国情推动社会现代化建设的方法,在今天仍有一定的价值。

1938年1月,梁漱溟以国防最高会议参议员的身份访问延安。当年在北大任教时他常到豆腐池胡同杨怀中家造访,每次给他开门的那个高个子青年,当时任中共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他就是毛泽东。两位同年而生的对中国农村问题都有独到研究的人物围炉而坐,促膝恳谈。毛泽东高屋建瓴,肯定了梁漱溟乡村建设理论中的一些观点是对的,同时又指出它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中国农民的问题。两人时有论辩,毫无拘束,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不是“学问之人”,而是“问题中人”

梁漱溟与他同时代的知识分子不同的是,在他的知识启蒙阶段没有上过私塾,也不曾读过四书五经,他直接进入京城学堂,接受西洋思想教育。其父梁济是一个颇有墨侠精神的儒生,他在国难的刺激下,形成了功利主义价值观,这给青年梁漱溟思想的发育以极其深刻的影响,使梁漱溟在评判事物时,主要视其“于人有没有好处,和其好处的大小”。用这种充满理性的态度来观察国事,就很容易得出西化的结论。梁漱溟生活在清末如火如荼的救国热潮之中,以“救国救世,建功立业”为己任,热衷于探求政治改造良途。他十分敬佩西洋政治制度,“以为只要宪政一上轨道,自不难步欧美日本之后尘,为一近代国家”。他先主张君主立宪,对立宪失望之后又加入了同盟会,转向主张暗杀和革命。民国建立后,他与朋友创办《民国报》,继续宣传政治变革。这位狂热的现代化鼓吹者,这种热忱显然是受到了其强烈的救亡心理的驱使。但这时他的民族意识尚停留在情感层面。

梁漱溟无疑是一个制度化理论者或政治导向型人物。在他思想深处仍然具有另一面性格,为今后的变化预设了可能性空间。梁漱溟像父亲梁济一样,同时具有淑世的和道德的双重热忱,这也是儒家的内圣外王人格理想。梁漱溟后来说:早年他在两个问题上追求不已,一为人生问题,二为社会问题。到民国建立后,目睹政治中的种种腐败黑暗以及议员们道德堕落,促成了他思想中的第一次大转折。这一转折的意义不在于从入世转向出世,因为未过几年他又由佛归儒,回到人世;最重要的是从此以后梁漱溟立身处世、观察问题的立场变了。当他由佛归儒的时候,不是简单地回到过去的淑世主义,他也不再单纯地从制度变革、政治改造的角度,而是开始从文化、人性、道德、习惯礼俗的视野做出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1917年,梁漱溟应蔡元培之邀到北京大学教授印度哲学。此时他沉湎于对东方哲学的狂热之中,而北大又是新思潮的策源地,他感到有一种气氛上的压迫,于是他怀着保卫中国文化的使命感,偏要逆水行舟,为释迦和孔子争得一席之地。他认为自己不是“学问之人”,而是“问题中人”,研讨东方哲学并非对纯学术有什么兴趣,最终还是为了解决中国文化及中华民族的出路问题。1922年,梁漱溟在整理演讲稿的基础上出版了《东西文化及其哲学》,首次系统地比较了中国、印度和西方三种文化系统,这一着作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在当时新旧文化阵营两方人士来看,梁漱溟应该是一个蝙蝠式的怪人。激进派认为他是保守主义者,因为他为中国文化大作辩护,并且大胆预言世界文化的未来属于中国文化。而保守派又在他的着作中嗅出某种激进的味道,因为梁漱溟断然否认中西文化调和的可能性,主张在现实选择上要“将中国文化根本打倒”,“要向咽喉去着刀”,“全盘承受”西方文化。这种逻辑上的矛盾,恰恰表现出了一个文化民族主义者的内在的心理紧张。

在“五四”时,梁漱溟在思想深处也有同样炽烈的双重渴求。一是作为一个民族主义者,他仍然像过去那样热烈地希望中国富强昌盛,他认定只有通过西洋的科学与民主之路才能实现这一目标,因而他主张“全盘承受”西洋文化。从这一性格而言,梁漱溟是保持着早年对现代化的那份憧憬,他态度之坚决与陈独秀等人不相上下。二是作为一个文化主义者,第一次世界大战所暴露出来的西方文明非人性的负面价值,又使他像“五四”时期其他文化保守主义者一样,对现代化产生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