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只道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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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沈校长从妻子口中得知了苏依的存在,不禁又多看了几眼。

苏依低眉顺目的样子,并没引起他过多的注意来。

饭桌上,沈傲特意坐到苏依旁边,殷勤布菜,正所谓做戏得做足,这样的举动,在外人眼中,俨然一对恩爱的小情侣模样。

被一大家子人这样注视着,苏依头埋得更低,脸变得更红。

沈老太太呵呵直笑:“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好,我们那会儿,约个会还得偷偷摸摸的。”

沈傲打趣道:“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在我耳边炫耀,曾经为了追到爷爷,瞒着家人不眠不休赶了三天火车,硬是从广州追到北平,把冷心冷面的爷爷感动的一塌糊涂,从此万劫不复啊。咳咳。”

沈老太太含笑不语,沈夫人却放下筷子,不满的看了儿子一眼,教训道:“沈傲,不许没大没小。”

沈傲知趣的闭嘴,继续围着苏依将二十四孝好男友的戏份发挥的淋漓尽致。苏依直冒冷汗,心想,你们还是让他说吧,他不说,你们是痛快了,她可就如坐针毡,无所适从了,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沈傲这般关怀备至,不知又是在唱哪出。

沈夫人突然把注意力转到了苏依这边,客气的对她说道:“听说苏小姐是北方人,这可不巧了,我们家的阿姨是地道的南方人,也不知道做的饭菜合不合苏小姐口味?”

苏依忙不迭的点头:“我在H市生活了十年,口味也早改过来了。”

沈夫人听罢遂不再言语,木子接话道:“姨姨,你不要一口一个苏小姐,苏小姐的,难不成日后小苏姐要是成了您的儿媳妇您也叫她苏小姐?小苏姐有名字的,她叫苏依。”

沈夫人略微不满的看了木子一眼,木子的话将她心里那点怨愤和不满勾了起来,对于这个突然上门的儿子领回来的女人,她有一千一万个不满意,又不好发作,只觉得能忍这半天已是不易,她是绝对不会允许日后和这个女人朝夕相对的过日子,给她添堵的。

木子见她面露不悦,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一直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沈校长却在这时突然抬头,仔细打量起苏依来。

苏依也感到了沈校长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更加不知所措,只盼着这饭局早点结束。

“苏小姐,叫苏依?”沈校长突然问道。

苏依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不知道苏小姐有没有在H大读过书?”

沈校长这样一问,苏依的心凉了半截,果然,这沈校长还是把她认了出来。不禁苦笑,沈傲啊沈傲,你还是另觅良人传宗接代吧,她这个免费的演员,今天,怕是会把戏演砸在这里。

也是,她当年的那件事轰动一时,她在医院整整躺了三个月,差点死在那里。想必沈校长那时也是见过她的,毕竟那时候的她,几乎成为H大校史上最黑暗的一篇。

被人记住的方法很简单,无非就是两个最,要么最好,要么最坏。她很不幸的,担的是后者。

“我在H大上过一年学,后来便离开了。”苏依回道。

“是自己离开?还是被开除了?”沈校长紧追不放,步步紧逼,话一出口,便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齐刷刷的看向苏依,沈夫人尤甚,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是被开除了。”苏依如实相告,且不说沈傲与她根本没有继续的可能,就算是为了维护两人的关系撒了谎,在沈校长如此锐利的注视下,她拙劣的谎言,怕是也会被戳穿。

“因为什么被开除?”沈校长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压抑着极大的不悦和愤怒,亏得教养极好,否则,怕是会直接起身把苏依赶出家门。

“爸,你这是做什么?”尽管对于父亲审犯人一般的态度很是不满,但沈傲也没料到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父亲,为何今天会有如此异于平常的反应。

“你住嘴!你找的好女友!”沈校长雷霆震怒。

“因为,流产。”苏依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已最平淡的语气讲出了最让人不能置信的真实原因。

沈老太太的筷子“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扶着额头,直呼:“哎呦,头疼,等等,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傲,你可得给奶奶说清楚。”

沈夫人冷笑一声,眼睛里的鄙夷尽显,睨着苏依,叫人不寒而栗:“苏小姐,我们沈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院,可也是书香门第,苏小姐当有自知之明。”

苏依不语,自知之明,她当然有,如今的她可以说一无所有,唯有自知之明,多的是。

沈傲初时的平静无波逐渐褪去,眼睛里蒙上了一层异样的色彩。对于苏依的过去,今天,也是他第一次听到,震惊之余,更多的却是骇然和激动。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一个和苏依有着一样隐忍的眼神,沉静如水性子的温柔女孩儿,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连经历也是如此的相似。

想到这儿,沈傲的眼睛竟蒙上了一层雾气,起了涟漪,掀了波澜。

当年,他没能保护好的那个女孩儿,成了他心里不能触碰的禁地。命运弄人,上天居然又给了他一个和连栀有着同样眉眼,同样性格,甚至连命运都如此相似的女孩儿,若说是天意,那上天对他,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对苏依,只是萍水相逢,谈不上感情,甚至连交情都没有。

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表情,带着同样的面具,虚与委蛇,什么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不过都是伪装罢了。

只因为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让他恣意宣泄,酣畅淋漓的女孩儿,已经去了,永远的离开了。

可是今天,他却突然想再放肆一回,多年来的第一次。

他拽起苏依的手,笑着睥睨所有人,从容不迫,淡定如斯:“看来,今天你们是容不下我们了?”

“沈傲!”沈夫人语气里的恐慌,被转瞬而来的愤怒掩盖。

“妈,您不觉得这是天意吗?”沈傲一脸挑衅的看向母亲。

“你带她回来,就是为了这个?你居然还没忘……。”沈夫人看了一眼怒不可歇的丈夫和一直嚷着头疼的婆婆,终究还是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怎么忘?不如您告诉我?”沈傲毫不退让。

沈夫人颓然的瘫倒在座椅上,看向儿子的目光,全是哀怨。

木子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语气里全是不解和哀凄:“傲哥哥,她是小苏姐,她只是小苏姐。”

沈傲笑了,握着苏依的手更紧一些:“你当初介绍她给我,应该不只是因为她是你的小苏姐吧?”

苏依早已经被这混乱的状况弄得心烦意乱,招架不住,泪眼婆娑的木子,哀伤悲拗的沈夫人,怒发冲冠的沈校长,这接踵而来的突发事件,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她以为只是吃一顿简单的饭而已,弄成如今的家庭大战,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沈傲本可以安然的放她离开,说一声“再见,不送”,她不过是个冒牌女友,为了她与家人闹翻,实在是不应该。

苏依挣脱掉沈傲的手,笑着说了声“抱歉”,转身离开。

她走的匆忙,几乎是用跑的。

今天的事情,不仅沈傲难堪,她也难过。

那么多年前的伤痛,她最不愿意提及也最不愿意触碰的往事,被连皮带肉的撕开。

她有心,有血,有肉,有感官,所以她会痛,即便麻木,那也是痛的麻木,是一种极致。

沈傲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有些气喘:“今天,真是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什么,这种事情,谁也不会料到。”苏依极力保持着镇定。

“我送你回家。”沈傲又道。

“不用了。”苏依赶紧拒绝。

沈傲并不理会苏依的拒绝,不由分说的拽着她朝车库走去。

一路上,苏依不语,沈傲也不语。

来到城郊,苏依让沈傲在胡同口把车停下,胡同太窄,车子并不好开进去。

沈傲凝视四周,百感交集,他想,如果连栀还在,是不是也会如苏依一样,困顿如此。

当然,他不会让连栀落魄至此,可是命运这个东西谁又能掌控,怕是到时,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自尊心极强的连栀,又怎会要他的施舍。

苏依下车,冲车里的沈傲摆摆手。

“明天我再来看你。”沈傲说道。

“沈傲,你不觉得我们做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要比做爱人会相处的更融洽吗?”有些东西,她比沈傲看得透彻,她想,其实沈傲应该也是明白的,只是心里存了些执念,便把理智给蒙蔽了。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以任何身份在你身边。”沈傲了然道。

“为什么一定是我?”

“难道你不觉得你需要一个男人了吗?”

苏依摇头:“沈傲,这个人,不应该是你。”

“为什么?”沈傲干脆拔了车钥匙,走下车来,看着苏依,等着她的答案。

“我想,为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你既然可以如此对待我这么一个只是相似而已的陌生人,为什么没有勇气去面对她呢?”

沈傲蹙眉,突然笑了,浓浓的悲戚从那抹笑容中渲染开来,他说:“苏依,我也想,可是,这世上很多事情,是没办法改变的,譬如,死别。”

沈傲还说:“她死了,便是此生不得见,她是把爱恨都抛了,却留下了活着的人,啃噬着逝者的悲伤,艰难度日,月月年年。”

苏依回家后,简单的吃了点东西,时候已经不早,疲乏一波接一波,可是困意却迟迟不来,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都睡不着,她干脆坐了起来,搬了把竹凳,来到屋前,抬头望着天。

她这些年的生活单调乏味,简单至极,虽然无聊,却也养出了极好的性子。

破铁门沉重而凌乱的拍击声将苏依从沉沉的思绪中拽回。

周纪垣冲她挥着手,大大的笑容挂在脸上。

“你在做什么?修仙?”即便隔得远,周纪垣依旧不忘揶揄她。

“嗯。”苏依也不辩解,走过去,给他打开了院门。

这些日子周纪垣不来,苏依还以为他已经回了B市。

“吃饭了吗?我带了吃的过来。”周纪垣扬了扬手里的袋子。“醉仙楼的一品鸡,味道相当不错。”边称赞边径自往屋里走去。

“奥,我已经吃过了。”

“没事,我还没吃。”

周纪垣一脸无所谓的笑着拆开袋子,推到了苏依面前。

苏依摇头,再次重申:“我吃过了。”

“撑不死你!”周纪垣没好气的说。

苏依只好接过,咬了一口,外焦里嫩,不油不腻,不咸不淡,味道适中,确实不错。

“你今天去哪儿了?”周纪垣问道。

“出去吃了个饭。”

“和谁?”

“沈傲。”

周纪垣腾地一下站起,声音高了一个分贝:“沈傲就是那天和你相亲的那人?”

苏依默认。

“苏依,你不会真准备和他,那个什么吧?”周纪垣虽然气恼,但以他此刻在苏依这里尴尬的身份他也不敢贸然质问,只能试探着慢慢来。

“不会。”苏依回道。

周纪垣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自言自语:“那就好。”

继而,看向苏依,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踟蹰半晌,嗫喏开口:“苏依,你有没有想过,真真正正的和我谈一场恋爱?或者是,不要急着拒绝,试着和我恋爱,然后,如果不行的话,再以恋人的身份把我踹开,可以吗?”

周纪垣从苏依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她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忐忑,紧紧抓着苏依的手,好像要将这份紧张,间接地也传递给她似的。

苏依终于开口,缓缓地,诺诺的:“周纪垣,你真的觉得我们没有像恋人那样相处过吗?我十九岁生日那年,吃到了人生中第一块生日蛋糕,那个蛋糕是你送的,我不是木头,更不是冷血之人,你怎样待我,我看的清楚,那天,你问我许了什么愿,我没有说,其实那时我只许了一个愿望,我当时想,若是可以这样和周纪垣过一辈子,或许也不错,谢谢上天如此厚待我。”